瞧着人满腔慈父的“嘴脸”,武帝一时间就颇不是滋味。
论儿子数量,他两巴掌都数不过来,而贾代善,就两!
论儿子才能,他儿子哪个不文武全才,而贾代善的,一个花瓶一个蠢才。
可论儿子真心诚意的贴心程度,他儿子全捆起来居然连个花瓶都不如,连先前他既当爹又当娘一手养大的孽子也不如人家儿子真纯孝。
武帝扫过御座旁的钿金龙首扶手,只觉胸口被针扎了一般。
半晌不见上首传来回音,贾代善大着胆子斗胆打量了眼龙颜。见帝王面色隐含,眼眸深邃含凶色,心中咯噔一声。他先前有些喜不自禁了,忘记眼前之人是帝王,还是一个现阶段略不喜儿子的帝皇邪凤妖娆大小姐。
四个月前因十八皇子早殇,引出皇室手足相残的血案,导致十皇子自杀,太子被废,朝中官员也一半换了生面孔。
“大胆,你这什么表情?”武帝回过神来,见贾代善一副欲言又止的踌躇模样,抬手握在钿金龙首扶手上,以手扶额表示不想说话并向贾代善扔了一奏本。
贾代善:“……”
顺手稳稳当当的接过奏折,贾代善刚想松口气,迎面又飞来一本。
于是,贾代善只能表演一番空中接盘技能。
待见贾代善两手接不过奏折,歪歪斜斜的有倾倒之向,武帝才停了手,眯着眼道:“这些都是让朕另立太子的。”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但冷不防闻言,贾代善还是身子僵了僵,觉得原本能够游刃有余接下的奏折恍若泰山般有千万斤的重量,“哗啦”一声,奏折落地后发出“啪”的响动后,紧接着便是哗啦啦啪啪啪的声响,像春雷滚滚,平地响起,随后便是狂风暴雨来袭。
“老三,老八,十一,十三,十五。”武帝越说面色越不善:“都快可以凑成一蹴鞠队了。”
“所以说孩子还是少生一点好。”贾代善心里默默腹诽着。儿女都是债,他才两个儿子,据说都家产分不均呢。
贾赦那败家兔崽子,怎么跟他述苦水,就不带新皇名号呢?
想起自己一直被贾赦那不成器的败家崽子认为是显灵,贾代善暗中观摩又查探了许久,只能感叹没准他老贾家祖坟冒青烟了。他儿子也有奇遇。
不过,这奇遇貌似没什么用处。旁敲侧击,这熊孩子就念着自家恩恩怨怨,要紧的政务一个屁都不知道。
哦,只有一点,未来皇帝不是太子。
不是太子。
如今的废太子司徒晨。
晨同辰,意指北辰,元后所出,乃武帝嫡长子。因而在武帝在其周岁的时候册封太子,所有大臣都没有任何的异议。
除却出身的优势外,司徒晨也无愧于太子的称谓。从小就显示出惊人的天赋以及自我克制能力,处理事务完美的不像的孩子,倒像是佛龛里精心雕刻出来的神像一般。
只可惜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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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让奴才给您去拿药吧。”西丰瞧着俊美的面孔完全扭曲,豆大的汗珠划过满是铁青的面庞,声音带着颤抖,凑近,低声道。
“给孤……给我……”司徒晨蜷曲着身子,睁大了眼睛,费力的透着被汗液浸湿过带着氤氲水雾的睫毛,望着眼前有些虚晃的关切身影,闷哼了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自己的欲1望,咬着牙关格格作响:“小心……避开……”
“殿下,奴才懂的,懂的。”西丰飞快的应了一句,又扫了眼寂静的宫殿,垂眸道:“奴才马上就回来。”
说完,行礼离开。
瞧着曾经的心腹奴才离开,原本被五石散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司徒晨浑浊无神的双眸渐渐恢复了一丝的清明。
他上辈子死于自杀。
在设计杀死坑他的昔年同伴情人西丰与好弟弟老八司徒玠,又以身为靶子,被复立被废,偿还了父子君臣情后,自杀厚爱总裁。
在他死后,脑子无形之中多了粉色的画轴。
大抵是画轴吧,有字有画。
他本提心吊胆各种提防,然而时光难以流逝,一下子陷入举目皆是粉色的环境,他把自己的一生反反复复的回放了一遍一遍,也难以抵消心中的空虚。
当他手触碰到粉色画轴中的黑色字体后,他才发觉自己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原来他是《红楼梦》中被一笔带过的炮灰。
炮灰了,还是小透明炮灰不可怕,可怕的是有一群研究红学,衍生红楼的文,让他这个身份高的炮灰极富存在感。流浪在外的女儿,平安洲谋反的部下,家庭事业皆被有理有据的猜测。
可那又如何?
他司徒晨只记得自己的人生轨迹。从被寄予厚望,被万众期待,被拉下深渊,到发觉背叛,理智谋划,经营数年,得报大仇,他从被推着走的完美太子角色到有了自我抗衡的能耐。
故而,不算圆满,但也算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不屑的将书扔在一旁,司徒晨闲极无聊,随意的在粉色的页面上浏览着,某一日让他从页脚发觉了一“机关”,点开后竟是长长的各色标题。待他静静的浏览了一页又一页过后,不知不觉中学会了不少词汇,甚至举一反三的给自己眼下的境况定义为“在重生or穿越的路上”。
然后,他试着学会了用意念回帖子。
再然后……
他因在论四大悲剧太子重来一遭,如何从自家皇帝爹手里顺顺当当继承皇位中,回复了一句:“孤宁愿当小公举。”
当公主!看他没继承人的情况下,如何出去浪?等着满朝文物喷死御驾亲征的皇帝。
当公主!谁愿意童年都是读读背背记记,被人称为:“皇太子唯读书一事知晓”?
当公主!就算女子大步不出二门,可好歹没一辈子困在皇宫,连圈禁都不给换地方!
当公主……
许是他回复的时候代入感太强了?
所以他就恍恍惚惚的重回到了华朝,回到了昭和二十三年三月二十六,他被废的第二天。
麻蛋,这时间挑的真好!
想起往事种种,司徒晨唇瓣勾起一抹冷笑。他一废的最大原因,是被御医检测出子嗣艰难的消息泄露出去。
而更要命的是,他听从昔日伴读,因罪成奴的西丰建议,早已染上了五石散。甚至在此后,还跟人发展出超越友谊的举动,随后逐渐堕落。
堕落一词出现在神识中,司徒晨觉得原本是故意装发作的毒1瘾,真的开始发作了。
不作死就不会死的精髓他这一刻终于懂了。
司徒晨毫不克制着心中忽然涌出的邪火,直接刺啦一声撕扯开盖在身子上的锦被,撕开帘幕,挣扎着起身,见屋内有什么砸什么……
也不顾忌闯进来的宫侍。
反正当不成小公主,他就当个癫痫的废太子吧。
先得把毒1瘾给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