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排头的是庞大海,本来毛珏以为这个虚胖子又是水师出身,马术应该不咋地,要不然这货平常为啥不太骑马,不过这一次,陪着毛珏视察铁山,这厮的马术又让毛珏大受打击。
也难怪,像他这样的时代军户正兵,马术也是其基本功之一,像之前毛珏那样拔不动刀子骑不得战马的,才是少见,难怪毛文龙不喜。
还好这会儿毛珏也没心思和他计较这些了,离着老远已经一脸探寻的张望过去,连着抽了几鞭子赶到前面,庞大海喘着粗气翻身利落的下来,却是晦气的大叫着。
“将爷,呼~前面不他娘的用去了,十六里铺,张家堡,浑河子全被割个干净,要不就让马啃了,这帮骚鞑子!可真够狠的!”
得了,庞大海一嗓子,把毛珏最后一点希望给破灭了,这三个铺子处于铁山山中,算是偏远的,原本还希望这儿能躲过一劫,没想到女真八旗跟过境蝗虫一般,所到之处还真是寸草不留,这郡北六万亩算是彻底绝收了。
南部铁山半岛部分倒是还有差不多四万亩土地左右,不过这儿靠着大海,土地比北面的山田还要贫瘠,产量能达到三分之一都是勉强,种的还多是高粱大豆和谷子,毛珏那个时代,谷子产量也就三四百公斤一亩地,这个时代就更少了,打掉壳成为小米就更更少了,尤其令毛珏头疼的是,这南面的屯田还绝大部分是归赵家所有。
这些地方豪族的自私与贪婪也是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这两天调用田册,官府的官田才几千来亩,剩下的粮食收成几乎全归赵成两兄弟所有,整个辽东军这种封建山头太过常见,想要让他俩拿出粮食来全郡度过难关,简直不如去狗嘴里讨肉包子来的实在。
怎么度过这下半年成了毛珏实实在在的难题。
“算了,也不他娘的走了。”
气闷的扔了手头那枯黄的麦子杆往地上一扔,毛珏是气闷的翻身上马,照着铁山城方向一勒马缰绳。
“回城!”
五十多骑轻装出行,也就一个下午又返回了铁山城,此时建奴才退,房子与庄稼都烧了,铁山下属的屯民也没有跟着返回来,年年受兵灾,不少老人是有经验的赖在城里,在这儿或许还能有一口粮食,半死不活的维持一条贱命,要是回了屯田所,天寒地冻一来,大地封冻,饿死都没人管你。
街道边上到处搭着破被子窝棚的难民,把不大的铁山城街道几乎都给堆满了,城内赵,刘等富户每天能施点粥,加上卫所里派下点粮食,一天一顿饭,勉强维持性命,每天还是有被饿死的人,为了防瘟疫,一队用布蒙着嘴的参将标营在人堆里穿行,挨个地方踹一踹,硬了的就直接给扔独轮车上推走。
生与死的边缘就这么淡泊,旁边的人都有些麻木了,甚至有爹被人抬走,儿子仅仅淡漠的瞄一眼,旋即又是把手拢在一袖子里靠着墙合着眼眯着。
还算毛珏有点知名度,他的战马走在主街上时候,道边的屯户都自觉的退让出一条道,他的视线注视时候,视线中的屯户还会鞠躬作揖来行礼。
是实话,毛珏不是个极具责任感的男人,一度甚至他都不想结婚以逃避家庭抚养的社会责任,可是这么个状况,就算他都是心头沉重,眼神不自然的向一旁撇着。
一肚子艰难回到衙门,还没等进门,里面激烈的争吵声就已经铺面而来,一群男人粗鲁的声音让毛珏眉头直皱。
“少爷,您可回来了!”
似乎早就在门口等着,素衣急急匆匆惊喜的迎了出来,她的小脸上明显带着点惊慌与惊吓,看的毛珏更是脸色阴沉了几分。
“怎么回事?”
水汪汪的眼睛回头瞄了一眼,小步凑到了毛珏身边,素衣小声而急促的贴着他耳旁快速说着。
“少爷今个早上刚走,田游击就带着亲兵挤上门来,没过多久,何守备和赵都司也到了,苏大人在这儿作陪。”
“这上午还好,过了中午,几个粗鄙汉不知道为什么,就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苏大人在那儿左劝右劝也劝不动,刚刚都拔了刀子。”
说到这儿,素衣又是下意识回头张望了一眼,一只手还挽住了毛珏的胳膊,语气亦是变得更加急促,匆匆道来。
“苏大人让婢子再此等候少爷,让少爷不要回府,先出去躲一躲,这儿他来应付,婢子已经收拾好衣服细软,咱们走吧!”
宁为太平犬,莫做乱世人!小时候素衣家就遭遇过兵灾,是最怕这些刀兵叫嚷的,这一天也真难为她了。无奈的拍了拍她苍白的小脸,毛珏忽然咧嘴一笑,掐着她脸蛋又轻轻拧了一下,一伸手把错愕的这妞拉到了身后去。
“这儿是老子的衙门,什么事儿少爷撑着,你在后头跟着就行,谁敢吓唬我家素衣,老子给你劈了他!”
“哎!少爷!”
一个不注意,毛珏已经雄赳赳气昂昂进了府里,边上跟这的庞大海也是豪气一笑,跟着迈进去,愣了一秒钟,忙不迭的惊叫着,素衣也不管怕不怕这些粗汉了,跟着就赶忙跑了进去。
…………
要说机会都是自己创造,这苏长梅就是如此,他现在算是成功由尚可喜心腹过渡到毛珏的半心腹,毛珏麾下,没有比他更加精于人情世故的了,连续两次都算是他立了功,如今衙门里事物不少毛珏都开始仪仗给他,如今这个精明的老胖子也正满脸笑的跟包子褶那样不住地点着头。
“对,对,田大人说的对!朝廷绝不能让忠于大明的将士们挨饿!”
这话田涛已经听一天了,现在他是根本不买账,也实在没有跟这根馒头身材的老油条再墨迹这点事儿,这个脸上豹子胡,左面颊两道刀疤的凶狠汉子直接把刀子拍在了桌子上。
“老子的部下马上要挨饿了!皇上还不差饿兵,饥兵真要是闹起来个什么,老子可管不过来!”
“姓田的,你他娘的还敢反了不成?”
白面书生赵成抱着胳膊冷哼着,自有他那个个莽弟弟赵勇跟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守备何馍馍似乎也被赵家收买了,跟着同仇敌忾抱着胳膊冷笑着。
“朝廷自有法度,咱们参将爷眼里也容不得沙子,赵爷不用着恼,到时候谁人人头落地,满门抄斩可不好说。”
“何馍馍你个混账东西!”
同样丧家之犬那样被打出了防区,偏偏这厮就是不肯和自己站在一起,宁愿去给赵家当狗吃那点残羹剩饭,气急败坏的叫骂两句,田涛又是焦躁的对着苏长梅咆哮着。
“参将爷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可惜还给他的还是那句话,还是笑的犹如盛开的包子褶那样,苏长梅笑容可掬的点着头。
“参将爷快回来了,田爷您放心,将爷一回来,末将就禀告他你的难处,要不,您老几位先回去等消息?”
田涛那张豹子脸顿时再一次变得好像发怒的豹子那样抽动起来,仿佛随时要咬人那样。
可就偏偏在这个时候,门被砰的一下子踹开,扭头一眼,苏长梅的老脸顿时跟露了气儿那样,悲催的拉哒着老长,白面书生赵成则露出了一股子意外来,眼底流露出了阴霾。这田涛则是一股子兴奋来。
带着扭捏的跟小媳妇一般的素衣,毛珏目中无人的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中间帥椅子上,一条腿还搭在桌子上,这才傲慢的瞄过来。
“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老子一天不在,闹到老子衙门上来了,怎么?老子一年不在,你们还他娘的能上天了?”
“将爷!”
满是激动,这田涛抢着先喊了出来:“末将营要断粮了!大家都是大明朝的军兵,他姓赵的握着满库的粮食,眼睁睁看着同袍挨饿,皇上还不差饿兵呢!弟兄们才刚刚在前线和鞑子血战完,您老不能眼睁睁看着弟兄们挨饿啊!”
“将爷!”
拉哒着脸,苏长梅猛地打断了田涛,也是上前一抱拳头,急促的说道。
“您老今个视察铁山,路途劳顿,今个就别忙公务了,咱们有什么事儿,明个再说吧!”
说话间,他那肥眼睛还尽量挤了挤。
这苏长梅啥意思,毛珏不是不知道官字两张口,吃完上家吃下家,如今他毛珏就是个天平,他田涛营里没粮了,他想从赵成手里掏粮食,就得毛珏支持他,同样,赵成不想从既得利益中分出粮食给田涛这个对头,他也得巴结毛珏,有毛珏这个参将点头,背后还是毛文龙这个大鳄,就算田涛营里饿的死光了,也没人理他。
那么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了,看看谁家银子送的够沉,送的姑娘够骚,什么东珠貂皮够亮,那么这天平就偏向谁那面了,这就叫吃了上家吃下家,还两不得罪。
这也是官场惯用手段,到时候毛珏拿大头,他苏长梅手里也有几个分润。
可毛珏不是来这儿混日子发财的,就算发财他也不敢指着这个发财他是要借着铁山保命的!那就管它什么官场规矩什么能让毛珏实力膨胀,他就选哪种。
“本将还不累,这点活还不在话下!”
一句话呵斥退了苏长梅,旋即毛珏的眼睛亦是眯了起来,阴霾的瞅向了赵成那张白面书生脸。
“下铁所究竟有多少屯田,又有存粮多少?”
“将爷!”
眼睛危险的眯的老长,赵成脸上却是带着个虚伪无比的笑容答道。
“下铁所的田册,末将不是交给您了吗?”
“真的只有几千亩……”
毛珏的语气似乎没仅仅打算弄出点粮食,地方屯田数历来是军将头头的命根子,而毛珏的手似乎要砍向赵家的命,眼看着赵成脸上阴沉的跟暴风雨的前沿苏长梅又是赶紧急促的抱拳打断着。
“将爷!”
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门外文孟急促的跑了进来。
“将爷!”
“何事?”
“毛帅,毛帅的船还有半个时辰到咱们铁山,亲兵传信,让咱们迎接!”
今天郁闷了,去找西海女真四大部之一的辉发部主城辉发古城,坐了一个多小时小客,又在辉发山翻了两三圈,最后在苞米地里就翻出个辉发古城的碑来,什么城墙遗址,贝勒衙门,什么痕迹都不剩了。
不过那山城地势真是够险要,累死我了,真想不到当年这儿发生过如何残酷的血战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