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梦录 第二十九章 面圣不跪 胆大妄为

    明德元年，十月，庚午，天阴且有小雨。

    朝堂上安静而肃穆，众朝臣皆沉默的站着，他们眼观鼻鼻观心。金殿上坐着的是大蜀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孟昶，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低着头看着奏折，也是一副沉稳的样子。大殿上鸦雀无声，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等着什么人。

    “奉鸾肃卫都指挥使、昭武节度使兼侍中李肇求见——！”内宫总管钱公公疾步走来，他尖细的声音在金殿内回荡，所有官员的神情都不自觉的一紧，反倒是那最高位的孟昶闻声淡淡的吩咐了一声：“宣”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肇走进来的时候是拄着金镶玉的手杖走进来的，那手杖的头上镶的是邪恶的毒蛇，幽绿的眼似乎可以发出令人惊悚的寒光。这老臣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但是他的神情却带着满满的高傲，一双如鹰般尖锐的眼睛正炯炯的盯着那年岁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皇帝。

    他一步一步的走来，很慢很慢，待走到朝堂的最前面时停下，不紧不慢的说：“臣李肇见过皇上，老臣这脚在早年落下老毛病，一到这阴雨天就疼痛难忍，请皇上恕罪，老臣不能给皇上跪拜请安了。”

    一时之间，整个朝堂都是安静的，静到即便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到。赵季良与王处回对视了一眼，都微微的摇了摇头，这个李肇还是太心急了。

    殿前司的几位年轻的少将军都微微皱了眉，这个李肇也太大胆了，老皇上一死就不拿小皇帝当回事儿了，竟然在入宫觐见的时候不下跪，这也太胆大妄为了。李继宏侧眼看了李肇一眼，心中暗想，这个老家伙，真是不知所谓，那副嚣张的样子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造反一样。都说他父亲嚣张跋扈，比及这个李肇来也算得上是贤良了。

    身处高位的皇上依旧安静的翻着折子，待一本翻完这才对着李肇说：“李侍中既然身体年迈，腿脚不便，朕也不勉强了，退下吧。”

    “谢皇上！”李肇不阴不阳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自顾自的走到一边候着。

    “对了，钱崇焕。”孟昶唤道。

    钱公公立马上前，“老奴在！”

    “传朕旨意，召六军事李仁罕入朝觐见。”孟昶将手中的折子放到一边，脸色平淡。

    “嗻！”钱公公应道。

    “皇上，李仁罕现在外戍守，此时召他回来恐边境动乱。”李肇忽然出言，神情里依然是那种高傲，甚至还带着些掩藏不住的轻蔑和鄙视。

    “李仁罕和赵廷隐都是我大蜀的强将，排兵布阵自有他们的章法，若是没了主将便会出动乱那朕要这样的军队还有何用？”孟昶边说着边翻看着手中的奏折，“李侍中不上阵作战虽然说也有些时日了，与亲近戚友饮酒作乐固然是人生之美事，可是也不能因此废了身子，磨了意志，忘了如何带兵吧。相比之下，李仁罕与赵廷隐还是精于此道的。”

    李肇被这小皇帝的一番话说得火冒三丈，正待与他争辩一番，却不想听那少年将手中的奏折一扔，冷声说：“既然诸位爱卿无事禀奏那便退朝吧！”

    闻言钱公公高呼：“退——朝——”

    孟昶起身离去，毫不留恋，李肇手握着那金手杖气得用力敲了地面一下，气得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一点都不像腿脚有毛病的人。

    ……

    晚间张业府上来了一个年轻的将军，老管家急急的来报，张业放下手中刚刚传来的密信，他皱着眉问：“谁？”

    “是殿前司的李继宏都知。”老管家恭敬的回道。

    “这么快就来了。”张业冷冷的哼了一声，再看了看那手中的密信，将它凑近烛台烧掉了。“让他进来吧。”

    “是，老爷。”

    李继宏跨步进来的时候却见张业正背对着他，望着一把挂在墙上的宝剑出神，听见声音，他转过身来，亲切温和的说：“贤弟，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然后对着老管家说：“快去吩咐厨房多做两个好菜，今晚我要与贤弟痛饮两杯。”

    李仁罕是张业的舅舅，李继宏便是张业的表弟，张业这样叫他贤弟也是合理。

    “不用了。”李继宏出言，“今日找兄长来确实有事，若继宏有冒犯之处，还望兄长海涵。”

    “哦？”张业露出饶有趣味的样子，他摆了摆手，示意老管家出去，于是老管家便识趣的关门离开。

    “说说看，什么事？”张业的态度算得上是温和的，但是李继宏还是觉得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可是为了救董玉，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不瞒兄长，小弟此次前来是有件事和兄长商议。”他斟酌着说辞，“你也知道我自小和董玉情投意合，无奈当初东西川联姻她入了宫。”

    “是，这我自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想要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你，虽然后来我那寒烟妹子另嫁他人，不过我那丽华侄女也是个好姑娘。我张家如今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将她许配给你我是放心的。”张业笑道，面容和善。

    “兄长一片好心，小弟自然知道，不过……”他说着顿了顿，“不过先皇去世之前留了一道密旨，说是待他死后让玉儿再回到我身边。”

    “你是说先皇把董贵妃赐给了你？”张业的笑便渐渐隐了，“密旨呢？”

    “既然是密旨，我又怎么会有？”

    “若是没有密旨，不要说是我不相信，就连皇上和公主那里你也说不过去吧。”张业冷哼着，看得出他已经满含这怒气。

    “这件事，皇上是知道的。”李继宏出言解释，“皇上也是想要遵循先皇的遗愿。”

    “那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小弟今日来是想和兄长商议，我与令侄女有缘无份，还望可以将这婚约解除。”李继宏低垂着头，“兄长若是心中有不满，尽管发泄，小弟甘受。”

    张业沉默了会儿，良久他才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惦记着那董家丫头，当初想要让我张家女儿与你结亲，一来是想抚慰你的情伤，二来也是想亲上加亲。不过现在你既然还是放不下那董家丫头，我也不勉强。”

    “多谢兄长成全。”李继宏感激道，他没有想到一向强势的张业今日会这么好说话。

    “不过我有个要求，还要你答应才好。”话锋一转，张业便提出个要求来。

    “什么要求，兄长尽管说来。”

    “你不是外人，我也便和你明说了吧。虽然我张家的女儿也不愁嫁，但是毕竟被人退婚不是件光彩的事，有损她的名声。你也知道，我那堂弟张律如今远赴于阗，她父亲不在该是我这个大伯看管着这丫头，若是因退婚一事误了这孩子，我是无颜面对她父亲的。”张业委婉的提出条件，“虽然说是你先提出的退亲，不过毕竟也是对我那侄女不太公平，你看可否由我张家提出退亲？”他说着便笑，“毕竟你也得偿所愿，可我那侄女儿还没个定数呢。”

    “一切都依兄长所言。”李继宏恭敬的说道，不过心里难免微微的有些难受，虽然早就知道他与她退婚后她会另嫁他人，可是听到她会嫁给别人他还是有些不舍，那个丫头，就要是别人的了，从此再也和他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