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柔来得很及时,整个队伍停下来,丘成带着四个人拉起帷幕,九娘的尸体被搬动下来,不能在这个时候进宫,更不能回大理寺,沈念一选个僻静的地方,直接先验尸,有些疑惑,怕是要等尸检后,方能定论。
”大人,二皇子见队伍停下,很是焦躁,非要下车来,在那里大吵大嚷的。”把守马车的过来回话道。
“同他说,验尸对他的处境有好处,如果他想送死,那么尽管再喊得大声点。”沈念一冷冷说道,“一字不漏,都说与他听。”
那人照做,再没有回来,丘成知道唐楚柔做正事时,不喜有人打扰,叮嘱四人背过身去,不用好奇,等着唐仵作喊收工再放下帷幕,那四人当然清楚帷幕中在做什么,哪个还会要多看一眼,恨不得早些做完,早些收工才好。
“大人,皇上要是知道我们先验了尸,怕是不太妥当。”
“你要相信小唐的手法,不会有破绽的,再说验尸也未必都要开膛破肚。”沈念一双手抱胸,站在路旁,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果不其然,唐楚柔的动作很神速,不多时就从帷幕中探出半个身子:“都收一收,可以了。”
尸体完好如初,丘成多心看一眼,九娘衣服的扣子都齐整着,根本不像是被动过,可以原封不动的搬上马车去。
“事不宜迟,还是根据本来的计划,到宫里头去,小唐上马,边走边说。”沈念一叮嘱道,“可曾看出什么?”
“大人的猜测没有错,这个九娘是精心打扮过的,不可能一个人服下致命的毒药,还能够气色如同常人,没有一丝异样,她的年纪本来也不轻,涂脂抹粉也是正常,不过她用的胭脂颜色很重,将应该泛出的青紫色都给掩饰掉了。”
而且当时,所有人的主意力都在寅容的身上,九娘在屋中的时候,光线都不太明朗,她选的落脚之处也是很高明,所有即便是沈念一都没有能够早一步看出破绽。
“大人,还有一点,九娘身患恶疾,就算不服食毒药,也不能够活多久了。”唐楚柔低声说道,“她的腹中有个不小的瘤子,若是大意,还以为是身怀六甲。”
依照唐楚柔的经验推测,这个瘤子在体内至少长了三年有余,可能开始的时候并不大,渐渐的扩张开来,里面都是脓血,但凡有一天爆裂开来,必定就是不能够活了。
“这种病灶,又是长得这样大小,随时随地都可能会送命的。”唐楚柔说得非常肯定,“她应该自己也很清楚了。”
沈念一点点头,这个线索很好,他一直想不明白,九娘前来送死的原因,如今虽然尚且还不知原因,但是大致能够揣测到,九娘必然是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就用自己曾经的特殊身份,与三皇子要了一个等价的交换。
各得其所,很是公道,反正已经活不长久,不如换回其他更加重要的。
九娘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谁?
“大人,长出咋这样的病灶,平日发作的时候,痛苦难当,除非是吃下猛药止痛。”唐楚柔想一想道,“这笔开支要是连着服用两年,也委实不小。”
“用什么药可以止痛?”
“好几种都可以。”
沈念一突发奇想道:“红丸呢,红丸是不是压得住痛!”
“大人比我想的还快,红丸的药性倒是可以镇痛,可以适用。”唐楚柔想一想又摇头道,“应该不是红丸。”
“为什么?”
“大人,这个九娘做过很粗重的活了,我方才看过她的双手,近年来过的绝对不是养尊处优的好日子,虽然需要镇痛,还有好些价格低廉,又容易购得的药材,没必要去服食又贵重又稀有的红丸。”唐楚柔补充了一句道,“红丸的药性比其他的都厉害,要是她真的能够坚持服食,瘤子不应该长这么大,据我推测,她怕是手头颇紧,只有实在熬不住的时候,才去抓两贴药来压一压。”
越是这样挣扎,越是想要用仅有的去换取些什么,才算值得。
“丘成,去查清楚,这个九娘不会从很远地方,突然出现在天都,我甚至怀疑,她当年就选择隐匿在天都城中,所以处心积虑的都没有抓到她,灯下黑的道理,谁都知道,又谁都容易轻易忽略掉,画出画像,找出线索,找出她想用最后一点本钱保护着的人!”沈念一得到这样的讯息,更加对寅丰不满,一个将死之人,都忍心榨取其身上的一点点利益。
没想到,三皇子往日掩饰的这样好,一旦显露出来,就能令所有人刮目相看。
他方才以为季敏带来的那些人,是得意忘形,这会儿细想,却可能是有恃无恐。
这样想着,一行人已经到了宫门外,沈念一下马来,着人将寅容带下车,他能做的就是带寅容进宫去见皇上,至于九娘的尸体,暂时另有去处,要另外等皇上发话,才能做出处理。
寅容走得特别慢,沈念一知道他想拖延一刻是一刻,也不催促于他,已经到了这一步,寅容的脑子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应对之策的。
忽而,寅容在他背后很轻很轻的问道:“父皇会不会也将我关进夹圈道,这样一来,算不算我同六弟能够做个伴。”
沈念一只想冷笑,他将这个即将背负在其身上的罪名,看得实在是太轻了些。
皇上没有直接召见他们,莫公公出来的时候,沈念一知道事态甚至更加严重了,皇上根本都不想见到这个儿子,只让莫公公出来回话。
一声令下,已经有孔武有力的侍卫上前,将寅容给五花大绑起来,他又惊又急,才想要出声反抗,胡麻球又塞过来,将他的嘴巴堵得结结实实的。
“既然犯下这等滔天的大罪,沈少卿实在对他太客气了。”莫公公冷着脸道,“皇上已经悉数知晓事情起因结果,传皇上口谕,二子寅容勾结邪教余孽,胆敢以下犯上,妄图作乱谋反,罪名甚大,本应处以死刑。”
寅容听到死刑两字,再绷不住神经,整个人都软下来,委顿在地,左右侍卫毫不客气,将他又给拖曳起来,莫公公重重咳一声道:“但念其年少不懂事,又无母妃管教,故此网开一面,则免死罪,发配千里,送至浩故湖,十年内不许回宫,即日执行,钦此。”
沈念一在旁听得清清楚楚,这几句简单的话,就将寅容送去那极寒之地,受十年的酷刑,而且言明是即日执行,根本不给任何人前来求情的机会,也没有宽恕的丝毫余地,这是皇上在多久之前就下定的决心,他没有细想,也不愿意去细想。
莫公公皮笑肉不笑道:“皇上说沈少卿功过相抵,此事做得不够周全,且将二皇子交出后,回家面壁三日,不可出门,抗旨重罚。”
沈念一知道此事已经不可逆转,寅容的结局早就书写在皇上的心里头,最开始时候的那一场,镜中花水中月般的青眼有加,不过是让他尝过些许甜头之后,再从云端重重摔落的阶梯,寅容走得很高很高,所以摔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鼻青眼肿。
此次被押送到浩故胡,就算能够存得性命回来,也已经要被里里外外扒了几层皮,沈念一真觉得同情寅容,就算这个皇子不算能干,短处还多,毕竟也是皇上的亲子,一句话就远远的开发出去,怎么能不令人觉得唇亡齿寒。
寅容没有说话,他口中被紧紧塞着胡麻球也就根本不能说话,眼角的泪珠子根本控制不住,一串一串往下流淌,已经被重重拖了出去,期间因为腿脚发软,摔了两次,又被重新提携起来。
沈念一站在原地看着此情此景,低声道:“莫公公,我要见皇上。”
“皇上嘱咐过,如果沈少卿说要面圣,一律回绝,皇上的心情很不好。”莫公公等寅容被押走了,才低着嗓子回道,“在御书房砸了好些东西,都不敢进去了,沈少卿,这个是多大的事情,二皇子能够逃过死罪已经应该感恩戴德了,没什么好说的了,沈少卿,千万别为了一时的意气用事,将自己也给搭进去。”
说完这句话,莫公公生怕沈念一执拗,不肯听劝,赶紧的转身就走,立时有宫中的侍卫上来清场,皇上的意思已经交代的很明确,沈念一没有将此事做到尽善尽美,所以同样要受罚,三天禁足已经是最小的惩罚,用莫公公的话来说,真正应该感恩戴德。
沈念一出了宫门,连丘成面前,都已经不想细说这些,心口不知被什么狠劲的堵着,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青嫂出来开的门,大概是他脸色实在难看,青嫂吃了一惊,却没有发问。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卧房,一头扎进锦被中,索性睡了个天昏地暗,不知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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