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是不是早知道,她会选择成为‘皇商’?”
走出值房,小秘书钱可柔侧头,好奇询问。
赵都安笑呵呵反问:“为什么这样说?”
萌新女官差想了下,说道:
“感觉吧,就是觉得您没有半点意外。”
赵都安未曾否认:
“林素素这种人,不会甘心将命运交给运气。”
钱可柔若有所思,又眨巴眼睛:
“那契约上,写她的名字又是为什么?她又不是商人哦,属下懂了,是为了给她一点傍身的依凭吧。”
赵都安没吭声,负手望着衙门里悬起的灯笼。
爱情这种事,总归是不靠谱的。
谁也不知,经过此事后,那名姓胡的商贾出狱,面对已经被小阁老糟蹋后的妻子,会抱有怎样的态度。
虽说,赵都安履行了交易,这对夫妻未来如何,与他全无干系。
但正所谓送佛送到西,顺手给林娘子加一点筹码,或许便会挽救一个绝望寻死的人。
“大人”
圆脸大眼,已渐趋干练的女秘书突然抿着嘴,说道:
“您其实心肠很软的对吧。”
你才软,你全家都软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好人不长命,坏蛋活千年呐赵都安瞪眼赶人。
钱可柔笑嘻嘻退走,却是嘴角上扬。
没人真喜欢,追随一位冷血的生猛动物。
赵都安摇头,表情无奈,打了个哈欠,迈步准备回家。
“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似得”
入夜后,许家。
许翰林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从昨日他出卖小阁老后,便依照梨花堂的吩咐,回家等待消息。
近乎煎熬的一日。
直到听闻早朝上,“李党”调转立场,他终于意识到,事情尘埃落定。
许明远白日,就去诏衙寻赵都安,想要讨好领赏,趁机跻身皇党。
毕竟经此一事,算是彻底成了二五仔,亟需大腿。
可惜,只得到“大人去了宫中,尚未回来”的消息。
“咚咚咚”门房忽地来报:
“少爷,外头有人找。”
许明远精神一振,喜上眉梢,暗想莫非新大腿的提携已到,急匆匆奔出家门,就看到一辆马车停靠。
只是越靠近,心底越生出不安来。
等看清黑暗里,车上人的模样,他大惊失色:
“老老师”
陈正儒面无表情看着他,手中是一份份,有人送到他手上的,关于许明远出卖亲友的资料。
“你很好,真的很好。”
这位翰林院大学士平静说道,将手中纸张,丢在他身上。
许明远看了一眼,只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意识到自己被姓赵的卖了,颓然倒地。
二五仔从没有好下场,他莫名有所明悟,却已是晚了。
当晚,关于朝廷新政的尘埃落定的消息,在京城各处传播。
一时间,无数观望者闻风而动。
更不知多少藏在京城的眼线,用最快速度,将消息送往各大州府。
作为大虞朝的中心,这里的风吹草动,都会牵动无数人心。
然而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真正出手定乾坤的,却是那个臭名昭著的赵某人。
京城终于告别了燥热,奔着初秋而去。
这是翌日一早,赵都安从清晨空气里的一丝微凉判断出的。
赵都安吃过饭后,先去衙门打了个卡,了解到新政已经进入推进阶段。
修文馆学士们忙的脚不沾地。
他摇摇头,没有去帮忙的想法,骑马直奔天师府。
好些天没来,天师府威严依旧。
四四方方的建筑群内,高耸的大钟楼极为醒目。
赵都安报上身份,本以为,守门的道童会去通报。
不想,这次对方却是笑道:
“赵使君请随我来,金简师姐叮嘱过,使君若来,便先接待坐下,再知会她。”
咦金简情商提高了啊,竟然会提前安排,向我示好?
或者是知道了我会来?
赵都安大为惊奇。
跟随道人进门,远远望见天师府内,一栋栋建筑鳞次栉比,格局与旧有印象中的道观大为不同。
不同的小建筑群,星罗棋布,且模样各异。
领路道人解释:
除了负责天师府运转的常务,主管产业商铺,一些灵田宝地经营的这部分,由专职神官复杂的地方外。
天师府的主体建筑群有六個,分别由老天师的六位弟子挂名也只是挂名,几乎不管事。
赵都安在一间待客房内坐了会。
门外。
身材娇小,肤色苍白,脸孔精致,目光发散的少女神官,便面无表情出现。
金简身上,依旧是万年不变的绣金线的神官袍。
这时候,小表情有些隐隐的警惕:
“画轴不是给你了,还有事么,我很忙。”
忙着睡觉对吧赵都安吐槽,似笑非笑:
“神官贵人多忘事,本官今日前来,乃是来拿冰块生意分红的。”
果然是来要钱的!
金简闻言,垂在袖管中的小手猛地攥紧,身躯绷紧,目光发散,顾左右而言他:
“今日天气真好啊哈哈哈。”
卧槽这丫头不会和老王一样,也都要白嫖吧赵都安板起脸来:
“别转移话题。你也不想天师府坑蒙拐骗的消息被捅到张天师眼前吧。”
金简见装傻无果,垂头丧气地,轻轻叹了口气。
不情不愿地,用两只小手翻腰间太极鱼模样的荷包:
“给你,给你本来也都准备好了,不过账目还没完全核算好,还有一些钱没收回,你现在要,只能拿已经入账的一部分”
赵都安这才笑逐颜开,搓手期待。
谈起钱的时候,少女神官才有点“人味”,不像以往,活似一只飘荡的幽灵。
金简先翻出来的,却不是银子,而是一只手写的小账本,一板一眼地道:
“伱先看下账你只出了配方,制造售卖的花的钱,都是我们先垫付,所以要扣除,才是利润还有要交给朝廷的税款你请我出手帮你也是收费的,还有给你用的卷轴”
少女掰着指头,算账的模样,仿佛守财奴。
最终,咬了咬牙,从荷包里拿出一叠银票,闭着眼睛,不情不愿递给他:
“这是你的,一万多两”
仿佛看不见,就不会心痛。
赵都安伸手去接,拽了一下。
没拽动。
“你松手啊。”
“奥。”
还是没拽动。
“松手!不然我告诉你师尊”
“”
等终于将厚厚一叠银票拿到手里,赵都安嘴角控制不住上扬。
一个制冰配方,约莫一个月的分账,竟高达一万两,这种敛财速度,足以令人瞠目结舌。
当然,仔细想想,也不惊奇。
以天师府的能力,这一个多月里,何止只在京城售卖?
事实上,在意识到这东西的捞金能力后。
天师府大举压上,周边区域,也都全面铺开。
这还是因配方过于简单,大肆收购硝石的动作,压根无法遮掩,到了后头,市面上就已多了竞争仿制者。
导致价格战的缘故。
否则,利润还会更高。
一个月,京城一套大别墅赵都安笑容扩散,心想买房的钱有了啊。
金简却是无比肉疼,银票递出后,整个人踉跄了下,小手虚抓,最终痛苦地捂住了胸口。
心疼的无法呼吸。
当初,赵都安开价八千两,买断配方,她没答应。
结果现在,只是第一批分账,就分出去一万,这还是扣了一堆杂七杂八的情况下。
“神官怎么了?”赵都安故作关切。
“没,这配方已有仿制的,只怕来年,便卖不到这许多了,我师兄说,可以趁着配方尚未扩散,多转卖几次,还能捞一笔,问你的意思。”
金简撇过头去,痛苦说道。
啧专利授权么很明智的判断嘛赵都安微笑:
“全凭神官做主。”
恩,这样的话,之后还能至少再分一两万出来果然,我就说了,不需要贪污也能赚大钱
金简不想看见他,挥挥手就要走。
赵都安突然好奇道:
“冒昧问一句,神官的双目,为何如此奇特?”
他一直很好奇,金简的眼神到底怎么回事。
“夜晚看星星多了,便这般了,看不大清。”金简有气无力地解释。
“修行者也会这样吗,我是说,眼睛有损伤。”赵都安表情古怪。
他以为,灵丹妙药什么的,就可以解决。
金简垂头丧气道:
“我的修为还不够至于丹药,治这个的不多。”
赵都安迟疑了下,忽然道:
“我知道有一个东西,可能有帮助,恩,大概是这个样子”
他见房间里也有纸笔,拿来简单画了个示意图,以及大概原理什么的,递过来,说:
“你可以找匠人,尝试做一副试试,当然,也未必管用。”
他怀疑,眼前少女有点散光
金简茫然地捧起图纸。
看着上头“眼镜”两个大字,以及奇怪的透视图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问:
“这个你要卖多少钱?”
赵都安揣起银票,露出暖男微笑:“这个送你的,不要钱。”
打一棍子给一甜枣虽然配镜是个大行业,但奈何他只懂大概原理,压根没有成品图纸,更没技术
而且,这个世界虽有水晶,但其价格昂贵,却不是什么人都能购置的起的
目送赵都安离开的背影,金简捧着图纸,歪着头,有些走神。
突然就觉得,心不疼了。
天师府深处。
那座独门独院的建筑内,晴空白日里,巨大的榕树舒展枝条,撑开一片树荫。
身材高大,穿玄色袍服,双目狭长,神态温和的老天师躺在竹椅上,正在翻看一封信。
院中,更有一只脖子上挂着一个小包袱的仙鹤,正优雅地饮水。
“咦?鹤。”
半透明的金简,穿过院门,显化身形,望向仙鹤大为惊讶:
“是有人送信给师尊吗?”
张衍一抬起头,笑呵呵,将信纸递给她:
“是啊。”
金简以术法矫正目光,令眼神聚焦,惊讶道:
“是四师兄的来信啊。”
四师兄,是上一代朱点童子,如今在外游历,是个烂赌鬼。
其主修的神明,涉及气运,手中有一样招牌镇物,名为“气运骰子”。
每次投掷出去,随机获赠一段时间对自身气运的修改,运气好时,诸事顺遂,堪称气运之子体验卡,机缘法宝自动汇聚。
运气差时,霉运连连,堪称天煞孤星,人人避之不及。
“四师兄怎么突然写信回来?”金简好奇。
张衍一叹息一声,幽幽道:
“他摇出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厄运,担心死在外头,向为师救助。”
金简满脸担心:
“那师尊您要以天道手段,替他抗下么?”
张衍一“哦”了一声,说道:
“为师权当没这个弟子。”
“”
京城,西城门外。
官道上,有商人车队径直前行。
车队中,一辆马车上,帘子掀起,探出一个约莫十六七岁,肥胖如猪,满脸痘印,面皮满是油光的少年。
这会指着前方高高耸立的城门,兴奋地大声叫嚷:
“京城到了,京城到了,快些!来人呐,快催前头的车走快些!我要进城歇脚,住顶好的客栈,吃顶好的肉!不要在路上受苦啦!怎么这样慢?”
少年大声叫嚷,颐指气使催促,前后不少进城的外地人侧目而视。
车厢内。
一名打扮的珠光宝气,但因路途遥远,神色晦暗的中年妇人被吵得头疼,却也不去阻拦。
只是侧过头,薄薄的嘴唇撇起,望向同车的中年人,埋怨道:
“这一路上,可算到头了,你不是提前给你那侄女送信了么?怎么没人出来接?让我们自己进城?”
出身西平道尤氏旁支家族,现任族中掌印家主,也是尤金花口中那位“二叔”的中年人,身材匀称,蓄须,面庞富贵,目光沉稳。
这会皱起眉头,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往日,我那侄女如今嫁入那赵家,有了依靠。
听说,那个叫赵都安的,得圣人宠幸如今,母凭子贵,倒还不知认不认我这个二叔,你这个婶娘。”
妇人竖起眉头,不悦道:
“什么母凭子贵,不就是个继子,还是个小白脸”
“闭嘴。”
中年人突然开口,呵斥住妻子,又拽回小儿子。
望向旁边,另一辆从后头赶过来,渐渐并驾齐驱的马车。
准确来说,是望向车内,那名路上偶然结识,相谈甚欢。
自称出身某个世族大门阀,此番同样入京访友,气度不凡,举止自有一股威风的男子。
露出笑容:“犬子顽皮,让公子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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