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将汤药送来,满室都萦绕着草药微苦的味道。
赫宣将汤勺递至红莲嘴边,那苍白的唇色竟是显得比那白瓷更脆弱几分。他轻轻的撬开毫无血色的唇瓣,将药液小心翼翼的喂到她口中,然而昏迷之人不知吞咽,手一松开,褐色的药汁便顺着唇角溢出,将颈项间的衣衫弄脏了一大片。
如是几次,喂进去的汤药却是少之又少,他心中不由一阵心焦。看着红莲安静的模样,他不由咬了咬牙,一抬手便喝了一大口药汁到嘴里。
药甫一入口,苦涩的感觉便在舌底喉间蔓延开来。她素来怕苦,若是醒来后知道自己喂她吃这么苦的药只怕会跳着脚的骂他不厚道了!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后悔没有好好的钻研医术,当初师兄说教他时,他还嫌麻烦,宁愿和红莲溜到山下小镇子疯玩也不愿学。如若不然,也不至于会像今天这般束手无策了。
想到这,他俯身将药哺进红莲口中,唇上微凉的触感让他不由微微闪了闪神。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去想若是她醒着,只怕会飞起一脚将他踹出八丈远。可她终究没有醒来,纤长的睫毛覆在眼下,像是静止的蝶翼,似乎只要微风一拂,便会立马振翅而起。
将药喂完,他才起身将空掉的碗搁在桌上,又细心的为红莲清理干净洒在衣裳上的药液。
到底是听进了林伯的话,将桌上的热水端到了屏风后清理起自己的伤口来。微风顺着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青草和香花的气息。
屏风后,他正裹着绷带的手陡然一僵。阳光在室内铺满一室光华,透过屏风上白色的绢纱,影影绰绰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床前。
他心中大惊,能无声无息进入房间,修为定然是在他之上。那人影不动,他亦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那人。
他慢慢握紧拳头,强忍着经脉中阵阵撕裂的痛楚凝聚真气。此时敌我未明,只怕轻举妄动之下那人会对红莲不利。此时自己身负重伤,若真的交手只怕他们这两条命都得交代在这里了,此时他只能祈祷来人不是那伙魔人!
他越发屏息静气,冷汗顺着额头悄然滑下。明明只是这么短短片刻,却觉得仿似度日如年,连指甲深深嵌入了肉里也不自知。
那人影站了一会,突然提步向床前走了两步,缓缓朝红莲伸出了右手。
“住手!”赫宣瞳孔猛的一缩,厉喝一声提起真气狂风一般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手上青光一闪已然是长剑在握。
那人闻言伸出去的手一顿,微微扭头看向他的方向,只抬指一点,指尖便准确无误的挡住了已到他喉间的利刃,浅金的阳光在他身上铺洒出万千风华。
赫宣双眼蓦的瞠大,嘴巴因为惊讶而忘记了合上。
“师…师兄?!”他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单指抵剑的男子突然咧嘴一笑,绷紧的心弦骤然一松,“呯”的一声重重跪在了地上。
他经脉本就受损严重,此番动作更是令他伤上加伤。他只觉得胸腹间阵阵剧痛,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身体缓缓流下,低头一看,却是胸前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裂了,殷红的鲜血慢慢浸湿了白色的单衣。
不过此时他笑得安心落意,万分庆幸那传信鸟并未被截下,且及时的将讯息给传了出去。
“怎的伤得如此之重?!”苏怀桑伸手将他扶起来,视线落在他身上泅开的片片血迹上,俊逸的面庞布满凝重之色。
那些伤口竟都是在要害处,也不知他们究竟遇到了什么厉害人物,居然能将两个分神前期的修仙者伤到如此地步?!
“师兄,你先看看红莲怎么样了,我一会再慢慢道给你听!”赫宣忙抓住他的手臂往床前靠了两步,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我给她吃了和阳丹,可她还是没有醒过来,师兄你快看看吧!”
赫宣方才过于紧张,此时松懈下来只觉得喉咙生涩,说完不由狠狠咳了两声,他只觉喉间一股腥甜之气上涌,又叫他生生压了下去。
晨光里,床前的男子表衣若竹,颀长的身影像是苍松一般莫名让人心安。
苏怀桑为红莲把了把脉,只觉她脉息时强时弱。当下便将灵力注入她经脉之中,岂料在经过右肩之时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脉息反扑而来,一与他的灵力相接触便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紧紧吸附在一起。
他面色一变,眼中多了一分凝重,想来这股诡异的气息便是造成红莲昏睡不醒的罪魁祸首。若单单只是存在于肩部的经脉中并不会使人昏迷,顶多是让她右臂失去知觉,只怕是连她的丹田也受到侵蚀!
他将灵力化整为零,散成一片雾气状从四面八方将那缕异常的气息包裹其中。那诡异之气被切断后路后,如同无头的苍蝇在那灵力网中横冲直撞,似乎想要找个缺口破壁而出。
然而敌众它寡,苏怀桑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注入,灵力网越结越紧,那燥动的气息最终被死死压制动弹不得。他指尖猛的撤开,便见一团墨绿的光华凝聚在指端,隐隐可见其中一丝黑沉沉的雾气。
“这是什么?!”赫宣见那黑气犹自不甘挣扎,心下骇然。这样的东西见所未见,居然还如活物一般扭来扭去,一想到这玩意儿是从红莲体内取出来的,脸色便有些难看。
苏怀桑心念一动,指上绿光瞬时变成了赤红。
那红焰间带着丝丝金芒灼灼燃烧,内里那道黑气在三昧真火出现的瞬间,陡然发出一道凄厉至极的嘶叫,越发剧烈的挣扎起来。然而那火焰像是一个坚固的牢笼将它死死困住,任它左冲右突亦是无法脱困。
这火直烧了一柱香时间,那黑气才不甘的厉叫一声化为一道青烟消失了。
苏怀桑捻捻手指,缓缓开口道:“是鬼车之毒!”
赫宣愕然惊叫:“鬼车?!就是那个九头鸟?!”
色赤,似鸭,大者翼广丈许,昼盲夜了,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爱入人家烁人魂气。说的便是这玩意儿了!
苏怀桑点头:“红莲是不是受了外伤?!这魔物噬人魂魄,应当是被它所伤才会令那阴魂之气侵入了体内。如今肩上的已除,只怕那顺着经脉侵入丹田的会更多!”
赫宣大急,亦明白红莲不醒只怕也是因为这鬼车毒的缘由。便急道:“她右肩上的确有伤,伤口隐隐发黑,我还以为是中毒!”
说到这,他也有几分赧然,竟然没能分辩出来。
苏怀桑见状安慰道:“你也不要自责,这鬼车应是被人契了灵,你一时辩不出也是常理!”
他心念急转,压下心中疑惑,当下便决定带他俩回宗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