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梅提供的消息让孟谨行很是吃惊。
他晚上回到县招就给陈运來打了电话,问他:“王槐安、姚存志就是你带來的朋友吧。”
“不错,你怎么知道的。”陈运來奇道。
孟谨行暗叹一口气,才道:“这二人并沒有回雁荡,而是找了招商办,今晚储丰在金轮请他们吃饭,谈老熊岭投资开金矿的事。”
“什么。”陈运來极为震惊地吼问,瞬时沒了声音,过了好半天才重新开口问,“谨行,你确认是他们。”
“不会错。”孟谨行肯定道。
“这两个混蛋,晃点我,”陈运來的声音中有明显的怒气,“谨行,你让我放放这事,我听你的照做了。但现在这情况,明摆着他们不信我的话,还想把这个项目吞了,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我是吞不下这口气的。所以,招呼跟你打上前,这事我不等了,”
陈运來沒给孟谨行再说话的余地,直接就挂了电话。
孟谨行的脸沉了下來。
……
陈运來认识孟谨行后,基本就扎根桑榆做生意,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所有关系都只系在孟谨行身上。
雁荡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善于编网,一切好的不好的状况,到了他们手里都会成为有用的机会。
那次被冯海洋从612专案组劫走险丧性命后,他毫不客气地提起行政诉讼,蔡匡正等人劝他不要这么做,免得今后在西南省,尤其是申城难以立足,他却态度坚决谁劝也不让步。
但当运河省委副书记程鹏飞出面给他打电话,接着他在程鹏飞办公室见到迟向荣后,他就主动撤销了诉讼。
蔡匡正等人问起撤诉原因时,他一直都是但笑不语。
这就是陈运來做人的高明之处。
在西南做生意衣锦还乡后,陈运來在雁荡捐了不少钱,因此不但一步步在雁荡商会取得越來越高的地位,也因为公益捐赠范围的不断扩大,从县政协委员,一步步成为市政协、省政协委员,政治地位连番上升,由此结识了雁荡和运河省的一批高官。
那次绑架,他从自己最后能安然脱险这点上判断,西南省委省政府的领导还是正直的居多,他提出行政诉讼虽然会令他们面上无光,但应该不会对他心怀记恨,却极有可能会婉转通过运河方面的关系,來做他的工作。
而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以此为契机,与西南省的领导挂上钩,不能事事都靠孟谨行。
结果自然是被他完全料中,他不但通过程鹏飞认识了迟向荣,并由迟向荣引荐见了罗民和陆铁成,最后他非但撤了诉,还向省公安厅捐赠了一批价值五十万的电脑。
陈运來在进进退退中编网表面看似简单,实则中间的时机、心机与拿捏,不是一般人学得來、做得好的,这也是为什么天下商人多多少少,始终赚小钱的多,赚大钱的少。
在老熊岭发现金矿,孟谨行让他少安毋躁,王、姚二人却暗渡陈仓,搭上的人还是县长储丰。
如果是小生意,他为孟谨行也就忍了。
但一座金矿,谁会把大笔的钱当粪土。
他不能忍,但也不能让孟谨行为难,唯一的办法就是跳出兰芝县,找省市两级的人。
自然,他也不可能只找迟向荣,毕竟迟向荣管的是政法线,但不妨碍他让迟向荣帮忙打招呼。
孟谨行与他通电话的第二天,他就半途折返到了都江,以拜年为名约了迟向荣和孙凌凯吃饭。
饭桌上,陈运來亮出了那块马蹄金。
迟向荣和孙凌凯虽然都老成持重,但看到难得一遇的马蹄金,还是同时露出了惊讶与欣喜的表情。
“孙厅,你们厅里有个地质博物馆吧。”陈运來见孙凌凯看得专注,便嘴角含笑地问。
“对,两厅合并后,考虑到我省特殊的地质构造,厅里打算保留地质博物馆,并且进行扩建,已经在设计图纸了。”
孙凌凯说至此,忽然抬头看着陈运來,“我记得小孟说过,你有个建筑公司,不会是想接这个工程吧。”
陈运來呵呵笑道:“就算您肯把工程交给我,我也沒那个胆量接,我这建筑公司啊,资质不够。建得好倒也罢了,建得不好,还不把您的脸一起丢了。”
孙凌凯听他这样说,心情大为轻松,也笑道:“那你问地质博物馆是想干吗。”
陈运來指指那块马蹄金,“这玩意儿虽比不上狗头金來得珍贵,但总算也是稀奇东西,我打算捐了。”
“真的。”迟向荣与孙凌凯异口同声地问。
“我能当两位省领导的面说假话。”陈运來摇头一笑。
孙凌凯打量陈运來许久,指着他摇摇头说:“捐赠这东西,按理你沒必要找我和迟书记。你呀,一次把话说完,”
陈运來端起茶壶给迟、孙二人倒茶,“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两位领导,是这样,我听说,地质博物馆和省勘探院原來都在省二矿公司参过股。”
孙凌凯一愣,随即恍然,“你小子,胃口不小啊,是听说二矿改制的事了。”
陈运來点头,“我在港岛成立了一家资源公司,听说这两家单位因为政策关系不能再参与二矿改制,但一直沒有人敢接手。”
孙凌凯点头道:“不错。这几年国际能源市场价格一路走低,别说小煤矿日子不好过,大公司其实包袱更重,度日维艰啊,二矿已经连续亏损七八年,一屁股的债啊,省国资局、省招商局倒是与不少企业谈过,好些企业起初都兴致勃勃,等具体一审计,沒有不吓跑的。”
孙凌凯素与孟谨行走得近,又知道陈运來与孟谨行关系深厚,所以才会直言相告,但也仅限于此,二矿毕竟是让厅内上下都头疼的单位,如果能有人接手,他从内部工作考虑,也不能拒之门外。
陈运來轻松一笑,“二矿的经营范围应该不止煤炭一项吧。”
“话虽这么说,但也得有矿啊,我们省现在是中央指定的矿业改革试点地区,环保开采那是两会的时候被写进文件的,金属与非金属矿的开采都受到了限制,对区域经济來说,多少还是受了点影响的。”孙凌凯谨慎地说。
“我倒不这么想。”陈运來说,“孙厅,你看啊,环保开采主要还是针对滥采滥挖的,像二矿这样的的企业,就算连年亏损,亏的是经济而不是企业制度,如何在开采的同时做好环境保护,必然有自己一套详细规定。”
“这倒是。”孙凌凯点头。
陈运來拿起桌上那块马蹄金,“在我发现这块东西的地方,绝对是一条未开采的金矿矿脉,”
孙凌凯一震,“不可能,五几年全国搞普探,西南哪儿有矿哪儿沒矿,基本都是摸清了的,如果那里真有金矿,储量必定也是有限,开采成本远大于获得。”
陈运來摇了下头,从包里取出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和一本陈旧的紫红色皮封日记本,放到孙凌凯面前,“这是我前不久去荷兰的时候,买下的明代兰芝县志和十七世纪荷兰使节范?霍恩的日记,它们分别记载了兰芝老熊岭金脉和荷兰东印度公司在老熊岭的发现。明代老熊岭一带居住多为彪悍的夷人,汉人虽然发现这里蕴藏着储量丰富的金矿,却因为难以进入而只能望金兴叹。而荷兰人之所以最后也沒有在老熊岭开这个金矿,一是由于两名东印度公司代表当时得霍乱去世,而范?霍恩本人又深为推崇《论语》所表现的价值观,他决心为中国人留下这笔财富……”
迟向荣和孙凌凯惊讶不已地拿起了县志和日记,良久之后,孙凌凯才喃喃地说:“可为什么我们在五十年代的勘探中沒有发现。”
陈运來嘿嘿笑道:“我看到这两份东西后,正逢谨行邀我到兰芝投资,我觉得这算得上是天意。但在都江地院购买当年的勘探成果查看后,我也生出和孙厅相同的疑问,并且怀疑自己在荷兰买的这两样东西是假的。”
迟向荣接道:“是啊,文玩这东西真真假假,老手都可能马失前蹄,何况其他人。”
陈运來摇头道:“说來也巧,我当时因为太失望,在地院看着手里的勘探成果就脱口说了自己的疑惑,沒想到接待我的那位老同志当年就是勘探队的一名学徒,据他说,当时老熊岭匪患严重,剿匪队经常和土匪在那一带打仗,所以当时根本就沒去那里勘探。六十年代后,这方面的工作更加荒废,后來连提的人都沒了。”
“沒想到啊,真是沒想到,”孙凌凯为兰芝可能拥有大储量金矿而感慨不已。
陈运來笑而不语。
其实,他刚刚一番话半真半假,明代县志是真,范?霍恩的日记却是他找人做的赝品,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老熊岭金矿是否真的储量丰富。
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要引起孙凌凯的高度兴趣,从而促成省地院前往勘探,从而确定他是不是真要投资老熊岭金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