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凤匆忙前往豹房,本想通过小拧子将张太后的话传到正德皇帝耳中,但到了豹房门前却发现根本无法入内。
皇帝在何处,高凤完全不知,想让人传告小拧子,却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再加上他没有自由进出豹房的资格,就算心急如焚也无可奈何。
就在焦躁不安时,却见张苑从豹房内出来,高凤只能硬着头皮找张苑帮忙。
“……张公公,太后娘娘让咱家来跟陛下说,不能将逆党案往外戚身上牵引,事关重大,不可不慎……”
高凤不知该怎么说,只能把事情往张太后身上推,在他看来,张苑怎么也是坤宁宫走出来的太监,会帮他一把。
谁知张苑竟板着脸问道:“陛下不在豹房,你不知道吗?”
高凤一怔:“陛下往何处去了?莫非是回乾清宫过年?咱家怎么完全不知情?”
张苑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这么多问题?老实跟你说吧,陛下往吏部尚书沈大人府宅去了,说是要在沈家开堂审案,至于审谁那可就说不准了……要不,你去沈府将事情呈奏陛下知晓?”
高凤一听便打起了退堂鼓。
莫说是去沈府找皇帝,就算派人去禀告皇帝高凤也没那胆子,看到皇帝心意已决,大有拿两个国舅祭旗的意思,他不由慌了手脚,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在张苑看来十分滑稽。
“哼。”
张苑冷声道,“有事你当面找陛下说去,在这里杵着根本没用,要不就回去跟太后娘娘说清楚……现在情况十分危急,想让两位国舅脱身,可不是你在这里闲话两句便能轻松解决问题的!”
高凤一听在理,连忙点头:“还是张公公高明,咱家这就去想办法解决。”
说完,高凤连告辞的话都没有,转身便上了马车,很快便离开豹房所在街区。
张苑反倒一愣,等反应过来,嘴上不由嘟哝道:“这老东西,分明不将老子放在眼里,看回头如何收拾你……”
……
……
高凤虽未见到皇帝,也未将张太后交托的差事完成,但他从张苑口中得知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就是朱厚照到沈家去了,要跟沈溪一起来查办逆党案,很可能外戚张氏兄弟要被牵扯其中。
这会儿高凤不敢回宫去见张太后,因为他知道这样会显得自己极其无能,而且就算是告诉张太后也无济于事。
他现在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去找内阁首辅谢迁帮忙。
此时谢迁已从都察院打道回府。
得知沈溪并未在大理寺开衙审案后,谢迁稍微放下心来,准备先回府吃顿团圆饭,顺带筹划一下次日如何干涉沈溪问案,避免张太后和正德皇帝的母子关系进一步恶化。
谢迁回到家中,刚坐下来,准备跟家人吃饭,便见下人心急火燎进来,跟他说了高凤前来求见之事。
“父亲,可是有要紧朝事?”一旁坐着的谢丕问道。
谢丕当日难得过来陪同谢迁吃饭,同时过来的还有他的妻子史小菁以及长子谢恒。
本来谢丕应该陪过继的养母吃饭,但谢迁正妻徐夫人极力请求,谢迁终于准允谢丕带着妻儿过来一起吃年饭。
除了谢丕外,饭桌上还有谢迁的小妾金夫人,以及几个侧室生的儿子。
谢迁站起来环顾在场人一圈,朗声道:“或许是宫里有事,你们先用饭吧,不必等我了。”
在家人面前,谢迁已尽量不摆架子,但因他贵为当朝首辅,平时回家的时候很少,就算在家里也要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高姿态,很少跟家里人闲话家常,这也使得他跟家中亲近和善的氛围格格不入。
谢迁到了前院,只见高凤站在照壁后面,不断地挥动手里的拂尘,显得心烦意乱,当即上前问道:“高公公有事么?”
高凤这才留意到谢迁已从月门出来,黑咕隆咚的院子,本非谈话之所,但情况紧急,他根本顾不上进堂内说话,急忙将情况说明,包括张太后的嘱咐,还有他从张苑那里听来的关于皇帝往沈府准备审案的事。
谢迁皱眉:“陛下出豹房了?这是几时发生的事?”
高凤道:“不太清楚……乃是张苑张公公从豹房出来,跟老奴所言,看他言之凿凿,不像是胡言乱语。”
谢迁眉头紧皱,过了片刻后才问道:“现在还有谁在沈府?”
高凤摇头:“完全不清楚,如今就算回去跟太后复命也说明不了什么,若是陛下真要提审两位国舅爷,这……老奴根本没法跟太后交差啊……谢阁老,无论如何您都要想个办法才是……”
说是让想办法,但其实就是督促谢迁前去沈家探明情况,对于这一点谢迁本人心知肚明。
谢迁犯起了嘀咕,迟迟没给出答复。
如此一来,高凤着急了,声音不由提高了八度:“谢阁老,现在箭已在弦上,若您都不出面的话,怕是没人能阻止陛下……两位国舅的府宅中午时就被御林军围了,就怕陛下查案查到大义灭亲。”
谢迁道:“若是寿宁侯和建昌侯未做出谋逆之事,陛下又怎会动轻易他二人?”
“这……”
被谢迁呛了一句,高凤不知该如何回答。
谢迁或许也意识到自己在太后跟前的人说这话不那么合适,又道:“如今情势紧急,让老夫临时拿出解决方案来非常困难,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过眼下看来一切都还平顺,高公公你可回去与太后复命,老夫会再想办法。”
高凤急了:“谢阁老,您如此回答,老奴回去恐难以跟太后娘娘交差……您还是拿出个起码的对策……。”
“那你让老夫怎么着?”
谢迁有些生气了,“光嚷嚷有用吗?仅凭老夫一人,能劝陛下回头?现在连两位国舅牵涉进什么案子都不知道,便要老夫想对策,如何能做到对症下药?要不然……高公公你去多问几人,看看他们是否有办法?”
说到最后,谢迁的语气有所软化,没有继续为难高凤。
不过他以为自己没为难,还是在为难,因为高凤除了找他外,并没有其他合适的请求人选。
高凤心道:“连你这个首辅大学士都不能解决问题,你让我去求谁?谁又肯出面趟这浑水?”
谢迁此时顾不上回去跟家里人吃团圆饭,一撸袖子:“这会儿时候不早了,老夫还要先去跟几人商议,拿出对策后便赶往沈府……老夫能做的就这么多,高公公先请回吧。”
高凤见谢迁往门口走去,连忙追上几步,请求道:“谢阁老,让老奴跟您同往可好?”
“不方便。”谢迁一口回绝,“高公公还是去做该做的事,至于商议对策,高公公暂且回避为妥。”
……
……
高凤明白谢迁的意思。
他是太后身边的人,跟可能涉案的张氏兄弟有着利益连带关系,若他去参与商议,很可能会走漏风声或者做出偏帮之举。
如今并非是朝中官员在三司衙门审案,而是朱厚照亲自参与断案,又有身兼两部尚书的沈溪出面,案子注定不会小。
高凤明白谢迁现在是让他避嫌,并非是有意为难他。
但高凤出了谢府后,心里还是非常着急。
“既不让咱家去,还不能回宫复命,难道这把老骨头要流浪街头?”
高凤发现自己进退维谷,完不成差事没法回去跟张太后交差,而沈家那边他又不敢去,生怕惹来麻烦,以他这样一个只想平安过活不愿招惹是非的老太监来说,没有什么事比眼下更难抉择。
这会儿的谢迁则匆忙去见杨廷和。
此时内阁无人轮值,到年初一才会重新安排轮值之事,当天属于团圆夜,内阁其他三位大学士早早回了家。
在谢迁心目中,遇到事情时更为倚重杨廷和,而对本为次辅学士的梁储信任度就没那么高了,主要就在于梁储在大事上更习惯于随波逐流,而杨廷和在主观能动性方面让谢迁觉得很对胃口。
至于靳贵,无论是否有能力,都因刚入阁,属于相对年轻且无资历的一个,不能让谢迁托付大事。
谢迁到了杨府,没等入内,杨廷和已匆忙出来迎接。
杨廷和一身休闲的居家装束,显然没料到谢迁会在大年除夕夜而来,当天府宅内还在放鞭炮,声音异常嘈杂。
杨廷和见到谢迁后恭敬行礼:“谢阁老,是否进去说话?”
“不必了。”
谢迁道,“跟老夫一起去见应宁,有事路上说。”
谢迁在朝中第二信任之人,乃是如今的户部尚书杨一清。
在谢迁看来,若说杨廷和是个很好的谋士,那杨一清就是个做实事的务实官员,两人一个出谋划策,一个负责办事,能力方面都得到谢迁的认可。
杨廷和本没打算出门,但见谢迁这态度,知道无从拒绝,只得先跟谢迁告歉回内宅换上二品大员的常服,又跟夫人简单交待两句,这才与谢迁出了府门。
二人上了谢迁的马车,往杨一清府宅去了。
马车上,谢迁将情况大致跟杨廷和一说,杨廷和为难地道:“此案很有可能涉及外戚张氏一族,即便非陛下御审,若是由沈之厚来审问此案,怕是不会让张氏一族好过。”
谢迁道:“照你的说法,勾连倭寇和海盗,甚至卷入谋逆案,乃是事实,寿宁侯和建昌侯怎么都逃脱不了干系?”
这问题让杨廷和不好回答,黑暗中,他幽幽叹息:“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尚不知晓,但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就是如此了。”
突然间,马车车厢里一片宁静,倒是外面随处可听到鞭炮声,还有人在街道开阔处放焰火,京城里一片热闹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