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木堡城北,距离城塞不到十里。
亦思马因立在高台上,眺望土木堡城头,在他眼中,眼前不再只是一座方圆不过两里的小城,而变成沈溪精心构筑的一座拥有铜墙铁壁的堡垒,要用四万左右的兵马一举攻克这座城池,即便最终能获得胜利,也将付出极为惨痛的代价。
“国师!”
乌力查立站在亦思马因身后,等候自己的族长下达攻城命令。
亦思马因说过,土木堡一战不宜再拖,若迟迟拔除不了眼前的钉子,届时达延汗巴图蒙克将会带领各部族人马杀进明朝内长城,本部族的人马留守殿后将会成为现实。
亦思马因并非是为了抢功,而是他认为,一旦鞑靼兵马前后脱节,很容易被明军所趁,而能利用鞑靼人这个弱点的,不会是尚在三边之地需要大半个月才能星夜兼程赶回宣府战场的刘大夏部,只能是沈溪这路兵马。
“国师,下令吧,天黑前,末将一定带人攻破明军城塞!”
乌力查信心十足,在他看来,之前土木堡已经在鞑靼兵马攻击下摇摇欲坠,如今连城门都已是破败不堪,只需要一口气冲到城墙边,一两个时辰便可攻陷城池。
亦思马因问道:“你能看到城头吗?”
“能!”
乌力查抬头看着土木堡城北的门楼,从山脚下向上看,城池巍峨高耸,但若是从城本身的位置来判断,外围的城墙其实只有六七米高度,甚至不及一座普通县城的城墙来得高。
土木堡除了城门以及周边很短一段墙体,其余城墙大多为土砖垒砌而成,这样自然就显得脆弱不堪,只需在同一个地方连续使力,就可以破墙而入,其实土木堡年久失修,在沈溪到来之前,墙体破损之处甚多。
即便是现在,城墙的修筑也未完善,因为沈溪把工程重点完全放在了挖掘战壕上,根本没想过要去修缮什么城墙。
再高的城墙,也会崩塌,但深而宽的壕沟,却可以成为天然的阻碍,令鞑靼兵马无法顺利攻到城下。
而且一条壕沟可以作为一条防线,火炮的距离足以跨越全部壕沟,鞑靼人要填平一条壕沟,就是要冒着佛郎机炮的轰击,前方和两侧还可以辅以弓弩和火铳,填半个时辰甚至一个时辰的坑,被阻拦在堑壕前的士兵不死绝,也差不多打残了。
这还仅仅只是一条防线,如果是从山下一直填到山顶的城垣下,这损耗大大地超出亦思马因的想象。
亦思马因皱了皱眉,问道:“这一战,你打算如何打?”
乌力查想都不想,握紧了拳头:“带领兵马,只管冲上去,将明军杀得片甲不留!”
“片甲不留?你能靠得拢吗?你观察过明军挖掘的深沟没有?两匹马掉进去也不见底……这几日我们的对手可没歇着,许多壕沟明显进行加深和加宽处理,而且我看那些空地上有动过土的迹象,肯定埋设有大量火药。”
亦思马因怎么都不理解,为什么沈溪手下挖沟的能力,会这么强。
之前两次攻城,虽然城外有沟壑,但尚可用扔原木和沙袋后搭上木板和云梯的方式通过,但这次折返回来,他发现那壕沟已差不多快有一丈五宽,深也有一丈。面对这样宽度和深度的壕沟,填出一条路需要耗费的材料是极为惊人的!
乌力查表态:“国师请放心,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亦思马因叹了口气,心中有些许失望,落寞寡欢道:“乌力查,打仗有时候要多动动脑子,不要只凭血气之勇。好吧,既然你坚持,那你现在率领一百骑兵到明军阵地前逛一逛,如果回来时你还觉得能攻上去,我就任命你为攻城前锋!”
“是!”
乌力查对于亦思马因的小心谨慎颇不以为然,他不信自己会被眼前的困难给难倒,心中暗道:“不就是几条沟吗?我带着人,陆地上不能通过我就顺着沟走,要不了多久就能冲到城下,到时明军必会在我面前跪地求饶……看我的吧!”
当乌力查带人去明军前沿阵地查探时,亦思马因看着那一条条壕沟摇头感叹。
“天时地利人和,对方占全了,如果再下几场雪,水源根本就不用愁,除非能熬到城中粮食断绝,可那样一来,不知道要等到何时,真让人伤脑筋!”
……
……
未时二刻,天色昏昏沉沉,沈溪正在指挥所大堂处理汇拢来的情报。
他端坐在火盆前,不时将手靠近火盆,用以取暖。
这儿已是城中仅次于铸造厂的暖和地方,但沈溪还是难忍寒冷的天气,每天手基本都会被冻僵,白天还得出去巡查城池和防线,查看兵工厂的产出,非常的辛苦。
这样已经够惨的了,但老天爷又来添乱,前天从城外回来,沈溪便感染风寒,不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身处这样一个时代,如果没有一副好身板,还是别逞强出来带兵!”
沈溪手旁有姜汤和热茶,这都是城内最好的东西,云柳亲自为他煮的。
沈溪知道自己病得不是时候,但却无可奈何,此时他晚上已不敢入眠,因为土木堡的夜晚太过寒冷,温度已经下降到零下二十度左右,也是这连场大雪闹的,被逼无法,他只能白天才入睡,每天睡眠时间不过两三个时辰。
“大人,城中药材已断,您染恙在身,还是先把姜汤和热茶喝下肚,暖暖身子吧!”云柳非常细心,她是那种出可以刺探情报,入可以当个贤惠女人的人。
沈溪这个时候,深切地感受到身边有女人照顾的好处。
越是生病,沈溪就越怀念京城的老婆孩子,那暖和的热炕,甚至是老娘周氏的喝骂,都成为一种美好的怀念。
沈溪摇了摇头,道:“拿去给染病的士兵用吧,我这里有火盆,尚能坚持!”
即便是生病,沈溪也依然将外面的士兵记挂在心上,不想搞特殊化。
城内外的士兵,这些天染病的不少,以至于原本就缺乏的药材,到如今已全面告罄,连他这个主帅生病都无药可医。
云柳神色稍微有些失落,在她看来,沈溪现在的表现纯属逞强。
她很想劝说几句,却又知道自己没什么话语权,到了嘴边的话,最后还是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云柳清楚一件事,土木堡之所以到现在还在坚挺,未被鞑靼人攻破,不是因为这里的防御有多严密,也不是因为将士有多骁勇,完全是因为有沈溪带兵镇守。
换了旁人,就算有再多兵马,也不可能守住这样一座孤城。
沈溪在军中的地位,没有人可以替代,如果沈溪这个时候倒下,那土木堡很可能立即就土崩瓦解。
就在云柳把姜汤和热茶端出指挥所大堂,让沈溪的亲卫将东西交到那些伤病号手中时,突然有斥候,拿着令旗快速跑向指挥所大门,沿途嘴里还在喊:“急报,鞑子攻城……”
这声音就好像催命符一样,每个听到这消息的士兵,都不自觉精神一振。
心里惧怕多天的事情,似乎马上就会发生,而在斥候进入指挥所大门不久,刘序已经闻讯赶来,身后还带着几名亲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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