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刀自是砍不下去的,只是再无人去逼迫他了。这时,疯癫的几个人冲了进来,失去大叫着:“恶魔,吃,吃人心,啊,啊-------鬼啊。”
在场之人面面相觑,不明缘由,却被这些人诡异、扭曲的面容与恐怖的尖叫声给吓得胆战心惊,冷汗涔涔。
至此再无人重提去烈焰沙漠之事,只是烈焰沙漠盘踞着恶魔,专吃人心,夺人神志的消息不胫而走,又如野草般四处蔓延,疯长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流言四起。
近日来,平静很多年的甘泉镇凭空又起风波,先是数名小孩无故失踪,接着便有人夜间外出频频遭袭。人们惶惶不可终日,整日担惊害怕的同时还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紧自家的小孩,入夜再无人敢外出。恶魔出世,妖鬼肆虐的流言很快又传遍了甘泉镇的大街小巷,余势不减迅速朝附近小镇蔓延而去。
媚离踏进甘泉的当天,正是流言四起最鼎盛的时候。半年来,她养成个习惯,不论到那个小城镇,她都会先四处走走看看。这一日,依旧没有那人的消息,却在小镇的各个角落听到有人小声地议论恶魔吃人,挖人心的事,更有人甚至猜测一些有灵智的异兽已幻化成人,潜入镇里,专找落单的人下手。这些异兽不仅法力高强,还能随意的变换样貌,这样即使被人发现,只要能逃脱,随便换个脸,又可以混入人群中。
她是为寻找秦列而来,未曾打听与寻访自然不会轻易离去。眼见天色已晚,只得寻了家干净的客栈住下,再作打算。入夜,简单吃了些饭食,躺在床上,久不能寐。想想这半年来,餐风宿露,四处奔波几乎走遍灵州大地,徒劳无功不说,居然连那人半点消息都没到寻到。当初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可以找到那人,如今半年时间已过,又有何面目去见他。
若是不见他,又如何解这相思之苦?当初一见如故,毅然答应寻访秦列不正是因为芳心暗投,想替他解忧吗?如今寻不到那人,又不能去见他。处在两难的境地,让她越发烦闷起来,只是应人之事,必定得完成,更况那人非是一般的别人。想到此,她心稍稍平定,反倒来了睡意,不多时便沉沉睡了去。
夜晚的小镇,静谧、安祥,银月似圆盘当空洒落万千光华。打更的壮汉牛四战战兢兢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十分警戒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咬着牙轻敲了三下,“笃笃———咣咣”声后,他怯声喝道:“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话音才落,冷风突然乍起,吹得他直打哆嗦,缩了缩脖子,小声报怨道:“这要命的鬼差事,谁爱干,谁干去。过今晚,大爷我不干了。”
突然,一声低沉的嘶嚎声自背后传进他耳里,他猛地一激灵,颤抖着身子,将僵硬的脖颈扭了去,这一转,却正对上一双大如灯笼的恐怖绿眼,他窒了下,那绿眼缓缓一动,满是粘液的大舌头伸了过来,在他脸上胡乱地舔了下舔,舌苔的上倒勾划破了他的皮肤,鲜血迅即流下,那怪物像是受了刺激般朝他又是一声嘶嚎,腥臭无比的气味刺入鼻里,他的喉结滚动了下,整个人猛地一颤,这才醒了过来,大叫了声,拔腿便跑。只是并没跑多远,那舌头飞快一伸,搭在他腰间,他拼命挣扎,那舌头迅速一卷,将他整人牢牢包裹住,往回一收,他“啊”了声,便再没了声响。小镇又静了下来,风息了,一道白影快速飞来。
“劣畜。胆敢害人?”媚离凌空怒喝道。
那怪物怔了怔,盯住媚离看了会儿,口吐人言:“你我都非人族,你又何必为了那不相干的人强出头。”
媚离鄙夷一笑,道:“万物皆有灵,你无权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更不该吃掉他们,魂魄被毁,永世不得入轮回。”
怪物吐出一口浊气,不屑道:“你难道没吃过人?怎好恬不知耻地跑来教训我。”
媚离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从未吃过人。”
谁知,那怪物却大笑出声,片刻后,才骂道:“只能怪你傻,你不吃人,人就不吃你吗?万千年来,人类随意杀戮我们,吃我们的肉,剔我们的骨,还将我们的皮毛做成衣裳,即便不杀我们,不吃我们,也会无休止地奴役我们,鞭打我们为他们卖力。这般可恨,自私,贪婪的人类,吃了有什么好惜的。”
媚离无从反驳,愣在半空中,不发一言。一个声音在她内心底不断地重复着,他说得对,他说得对----------------------------”
“我不过是向他们讨些利息而已。”那怪物背过身,往那无际的虚空看了眼,仰天嘶吼了声,身形一纵,便消失在夜幕中。
此后,小镇接连有人失踪的同时,街道、房屋等建筑都不同程度地遭到损毁,有些妖怪甚至直接闯入民宅,见人便咬,或吞食或残杀。总之所到之处绝不留活口。
原先以为只要夜间不外出便能幸免于难的人们渐渐意识到事态的严重,灾难、浩劫将至,妖魔入侵,凶残、嗜杀,若不逃走,必死无疑。想到此,小镇的人们纷纷携家带口逃往他处,不过几日,甘泉镇便成了座空城。不过也有些不愿离开家园的心一横,牙关一咬,留了下来,家人自然托亲友带了去,分别时,泪如泉涌,要走的不死心扯着家人的衣袖痛哭,留下的人只得泣声劝慰:“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的根,总有一天还得回来。有人守在这里,家便在。我在这里等着你们回家。”说完,决绝地转过头去,再不回头。
媚离伫立在城墙上许久,眉头紧蹙,终还是阖上了眼,不忍再看下去。这些人都是普通的老百姓,他们何曾有过杀念,有过害人之心。如今却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难道这对他们就公平?难道他们没有活下去的权利?难道他们活该被残杀、被践踏、被吞食?
“说什么人类贪婪、好杀,活该下地狱。作为异类的你们难道不是吗?你们杀人难道会比人类杀过的异类、妖兽少?谁对谁错又如何说得清?到底正义在哪?真善美又在哪?哎。”
轻风湮灭了那声无奈的叹息,那白衣女子的身影在风中任衣带轻曳,惆怅似杂草疯长。
宏南寺。
“咚,咚,咚----------”
钟声悠扬,略带急切。青松夹道,蜿蜒而上是一条长长阶梯,仿佛直入云霄般,那尽头飘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便是宏南寺的主殿,大雄宝殿。
殿外是一块可容纳数百人的空地,以青石为板平铺而成,门口约一丈远处用汉白玉石做成了阶梯直通正门口,石阶入口分另立着两尊玉石雕琢而成的石狮。殿前十数根巨大的石柱冲天直起,高十丈有余。两层屋檐间悬挂着一块红漆木匾,大雄宝殿四个金色大字赫然匾中闪着柔和的光辉。沿石阶而上入门,正中供奉着三尊大佛,分别是燃灯佛、释迦牟尼、弥勒佛。
此时,各堂的长老们带着亲传弟子纷纷赶来。人数足有上百人,却不慌乱,拥挤,依次搭衣鱼贯而入,依序盘坐。
待众人到齐,一直紧锁眉头的无了大师双手合十,肃穆道:“阿弥陀佛。西方妖魅出世,危害人间。天下苍生受难于水火,生死系如一线,我佛慈悲,不忍苍生荼毒,特下佛旨命我等前去搭救。尔等便随我去吧。”
众人齐声道:“是。”
甘泉镇向东有条小河,河对岸有片茂密的森林,穿过森林便是三石镇,数日来,许多流离失所的甘泉镇人趟过小河,穿过森林逃难至此,无从容身,只得在街道四处安身下来,铺上草席,全家人相拥而坐,临时的家算是有了,只是遇上刮风下雨,烈日暴晒,人们只得将一些破旧的衣物顶在头上,牙关紧咬,艰难度过。一路逃来,担惊受怕,食不果腹,又加之连日来的风吹雨淋,一些年老体弱的相继病倒,无钱请来大夫,家人只能喂些清水,能好的自然皆大欢喜,病势越发严重的,家人在绝望中万般无奈,只得祈求上苍保佑,直至亲人死去,悲痛万分,寻了个无人之地含泪将亲人的尸首草草掩埋。更凄惨的是一家人全染上病患,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只得眼睁睁在痛苦中挣扎着死去。妖怪惑乱,人人自顾不暇,无主的尸首不出几日便腐烂发臭,病患无形中开始传播,死的人越来越多。人们在极度的恐惧与病患折磨中,日渐憔悴、枯槁。
又不知过了几日,祸害完周边城镇的妖兽们普天盖地席卷而来,人群开始骚动,惊叫着四散逃离,自相踩踏,不少人在混乱中被撞倒,踩死。痛哭声、惨叫声、妖兽撕裂血肉声此起彼伏,犹如人间炼狱独有的哀乐不时在苍穹中奏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