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云冷笑,质问道,“南北大战爆发在即,你为何还要发动兵变?你来齐王这里,不就是想说服他们父子相残吗?”
李子雄也是冷笑,杀机毕露,“某问你,除了你以外,还有谁知道这件事?闻喜公(裴世矩)是否知道?”
“自榆林之后,某便与闻喜公断绝了一切联系,亦与东都断绝了一切联系。”言下之意,他被裴世矩,被东都彻底抛弃了。
李子雄奇怪了,“所以你回来举旗造反?”
“某说过,某知道东征必败,知道南北大战即将爆发,与其在大漠上冷眼旁观,倒不如回来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
“你的意思是,有人出卖我中土,东都有叛国之贼?”李子雄怒不可遏,须发戟张。
“那要问你。”李风云也是怒不可遏,“要问问诸如斛斯政这些阴谋者,问问诸如宇文化及、宇文智及这些豪门纨绔,正是这些人为满足一己之私利,出卖国祚,出卖中土。”
“够了,你这等无法无天只知道杀人的竖子,又知道多少国事?”
李子雄又是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断然中止了这个话题。
他已经知道李平原的消息来源了,像李平原这等秘兵中的王者,隐形实力非常强大,不论在东都还是在大漠,都有自己的一套人马,不存在单兵作战的可能,否则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他记得榆林事件爆发后,宇文氏为灭口,用尽手段追杀李平原,而大漠上的阿史那咄吉世兄弟几个也竭力配合,所以不论是高颍、裴世矩还是他自己,都认为李平原死定了,而李平原一死,最关键的一些证据没有了,这借助打击宇文氏来扇向圣主脸上的一巴掌就落空了,结果可想而知。然而,今日李平原就在他眼前活蹦乱跳,这足以说明李平原的实力,这小子根本就是打不死的小强,太厉害了。
“你凭什么断定今年东都会爆发兵变?”
李子雄对此惊诧莫名,因为到目前为止政治同盟只有兵变的谋划,尚没有具体的方案,但李风云却信誓旦旦说肯定有兵变,这就奇怪了,难道还有人在瞒着自己悄悄发动兵变?
李风云直言不讳,第一,圣主诏令杨玄感坐镇黎阳督办粮草,而黎阳就在大河岸边,距离东都近在咫尺,有发动兵变的充分条件;其二,李子雄早在去年年底就奉旨到了东莱水师,而水师总管来护儿和副总管周法尚则一直在江淮、江南征召兵马战船水手,这给了李子雄足够时间暗做部署,以便在关键时刻发动致命一击夺取水师控制权;其三,元弘嗣调任弘化留守已经一年多时间,做为陇右十三郡最高军政长官,西北军最高统帅,应该在形势错综复杂的西北地区和派系林立的西北军里立足了,只要元弘嗣能实际控制一部分军队,赢得一些西北军军官的忠诚,便有发动兵变的实力;其四,司农卿、兼领左翊卫将军赵元淑将在二次东征期间留守临榆关,而临榆关是连通辽东和涿郡的咽喉要道,一旦此要道断绝,远征军不但粮草不继,更被阻绝于关外,只待冬天来临,大雪纷飞,远征军缺衣少粮必然崩溃;其五,自兵部尚书段文振病逝后,实际主掌兵部的就是兵部侍郎斛斯政,而斛斯政深得圣主信任,参与中枢决策,兵变者可以通过他来获悉中枢所有机密,而这正是发动兵变的最好条件。
李子雄看着侃侃而言的李风云,心中的杀机越来越浓,但李风云的表现太过诡异,尤其配上那一头飘散的白发,更给人一种恐怖之感,而在恐怖的背后肯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这让李子雄不禁有些胆寒。
如此机密,此子从何得来?这里不但有李子雄所在的政治同盟中的机密,还有中枢的机密,而这些机密要么掌握在政治同盟核心成员手里,要么掌握在中枢核心决策层手中,他一个秘兵如何知晓?
“建昌公、越国公(杨玄感)、渔阳公(元弘嗣),只要你们任意一个发动兵变,则另外两个必然响应,再加上新蔡公(斛斯政)和葛公(赵元淑)的积极配合,再加上部署在东都和西京的内应,则两京必能一鼓而下,如此大事可成。”
李子雄冷声问道,“某到目前为止,尚没接到越国公(杨玄感)坐镇黎阳,葛公坐镇临榆关的消息。”
李风云不以为然的挥挥手,“很快,你就能接到消息了。”
李子雄的声音愈发冷冽,“你又凭什么断定,兵变一定会失败?”
李风云略略皱眉,反问道,“若兵变成功,是否有利于接下来的南北战争
李子雄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圣主还有东征大军,还有忠诚于他的臣僚,还有山东人和江左人的支持,所以兵变若成,接下来必然是内战,而紧随内战之后的就是分裂和战乱,统一大业分崩离析。如果你的消息准确,那么北虏必然趁火打劫,乘机南下入侵,结果可想而知,未来不堪设想。”
“既然如此,你还要发动兵变?”李风云质问道。
“发动兵变的目的只是推翻圣主,摧毁圣主所主导的变革。”李子雄手指李风云,也厉声质问道,“你能举旗造反,为何我们就不能兵变?相比起来,你更为恶劣,你明明知道南北大战即将爆发,为何还要举旗造反?”
“那是因为某知道你们肯定要兵变,而你们的兵变加速了东都政局的崩溃,加速了南北战争的爆发,加速了统一大业的崩溃,正因为如此,乱世才会到来,生灵才会涂炭,所以某才要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危言耸听,你拿什么来证明你所说的一切?”
“好,某就给你证明。”李风云冷笑道,“从现在开始,三个月内,你的阴谋将暴露,圣主将下旨捉拿你,你死定了,你将被夷灭全族,你的所有同谋者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李子雄勃然变色,“你敢威胁老夫?”
“某如何威胁你?某现在不过是一个反贼,拿什么威胁你?”
李子雄暗自惊骇,“你是说,还有人知道这些秘密?”
“东都有人要兵变,这个谣传甚嚣尘上很多年了,圣主不可能不防,不可能不密布眼线,而重点监视的对象就是你们这些顽固的保守势力,所以很明显,你的一举一动都在秘兵的监控之下。而你若想诛杀来护儿和周法尚,夺取水师控制权,就必然要暗中做一些部署,因此你绝无可能永远藏住你的秘密,你肯定会暴露,而你暴露了,你那些同谋者还能藏得住?就算你嘴巴紧,但他们岂敢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部赌在你的嘴巴上?”
李子雄暗自叹息,事已至此,自己继续进行兵变的部署已毫无意义,但问题是,就算自己放弃了,其他人也不会放弃,就算自己告诉他们秘密暴露了,其他人也不会相信,相反反而会怀疑自己,因为自己没有证据,总不能说消息来源于白发贼吧?那太荒诞了,至于李平原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秘密,现在还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已寥寥无几,大概除了裴世矩和苏威外,也就是自己这个老而不死的老军了。
李子雄沉默很久,终于选择了合作,毕竟他是中土统一大业的缔造者之一,他不想眼睁睁地看着统一大业毁在自己手上,毁在北虏的铁蹄下。
“计将何出?”李子雄问道。
李风云笑了,终于说服了这个老顽固,“如果你主动放弃控制水师,不与来护儿和周法尚爆发正面冲突,你的阴谋就不会暴露,而你不暴露,就很有可能给其他人赢得机会,比如越国公(杨玄感),他极有可能在七月发动兵变,那时圣主和远征军已经抵达平壤城下,水师也渡海了,是发动兵变的最佳机会
李子雄摇摇头,说道,“越国公严重缺乏实战经验,手下也没有实际控制的军队,在军方也没有忠诚的部下,并不具备发动兵变的条件,相反,渔阳公做为西北军最高统帅,倒是具备发动兵变的条件。”
李风云果断摇手,“吐谷浑人正在反攻,吐谷浑的步萨钵可汗慕容伏允正在挥师进击西海,要复国,要重建吐谷浑,陇西局势非常紧张,而西北军抵挡不住,步步后退,更要命的是,会宁一带的突厥人肯定要乘机发难,要离开河西重返白山,重返故土,所以元弘嗣正在焦头烂额,根本就顾不上发动兵变。
李子雄目瞪口呆,“你怎么知道陇西出事了?”
“你如果不相信,可以飞书向渔阳公(元弘嗣)打听,以你和渔阳公的关系,他应该把陇西糟糕的战局透露一二,但纸包不住火,等到伏允带着吐谷浑大军收复西海之后,元弘嗣就不得不奏报圣主了。”李风云笑道,“所以你不要指望渔阳公,还是把希望寄托在越国公身上较为现实。”
李子雄将信将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李平原,毕竟李平原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胡言乱语。
“你打算去东都?”李子雄终于想通了一些关键点,“你打算利用这场兵变壮大自己?”
“某要北上,去太行山,去长城,与北虏决一死战。”李风云叹道,“但某现在的实力太弱了,不堪一击。”
“事已至此,难道你对这场兵变还抱有什么期望?”李子雄摇头道,“既然你知道兵变的秘密,那么足以说明,肯定还有其他人也知道这个秘密,就看何时说出来以便谋取最大利益了。”
李风云默然无语,的确,自己太乐观了,若想改变历史恐怕还需付出更大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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