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一家藩人的船场,说明来意,管事的藩人把王伦一行人引了进去,好一座大船场,一眼望不到边,近处是一艘客舟大小的船只在建造,三五十个工匠在忙碌,看买家们很感兴趣的样子,管事的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其实别说藩话,闽南语王伦听着也费劲,都是胡大牛帮着润文,同来来的南洋人叫巴罗,会好几种藩话,闽南语讲的也好,所以就是巴罗把藩话变成闽南语,胡大牛再说给众人听。王伦专门用蹩脚的汉语回答称赞了几句,那管事的自然听的懂几个字,一脸的得色。
站了片刻,管事的把王伦一行带道了一片建筑繁华的区域,要求王伦众人解下武器再进。这就有些难了,这些亲卫要保证王伦安全,怎么能解了武器?管事的也很强硬,这是我们宗主接待宾客的地方,怎么能携带武器进入?王伦看着要闹僵,下令叶春和二十个亲卫在外面等着,带着韩世忠,周昂,以及胡大牛,巴罗交了武器进去了,没想到又走出了好几条街,韩世忠有些担心:“哥哥,这离得亲卫太远了,不妥罢?”
王伦知道这些藩人惜命的狠,宽慰了韩世忠几句。
终于到了所谓接待贵宾的地方,但见一排华丽的石头木材混建房子,相当的气派,门口站了两排大胡子士兵,门前的空地上停着不少的马车以及车夫,小童,私兵。门口的空地延伸可以望到海面,两边立着高高的营寨。
韩世忠见等着的那些私兵都没有摘除武器有些不忿,那管事的藩人看出来了,又是叽里咕噜一堆话,巴罗言道:“你们是新买家,这些是做了好久生意的熟客,当然不一样了。”
王伦止住了韩世忠让巴罗问下什么时候能见到他们宗主,那管事的也不客气,说如果买几艘船掌事就能定了,但是知道王伦他们买的多,所以要等他们宗主的二儿子来亲自办。
巴罗说完一脸的不屑,偷偷跟胡大牛耳语了几句,胡大牛又跟王伦小声说:“巴罗说这家船厂他也听过,店大欺客,见了以后才发现还要加一条,人仗狗势。”王伦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言语,这福建本身鱼龙混杂,别出什么乱子,早些买完早些回去。
等了半个时辰,那管事的还是动也不动,韩世忠有些沉不住气了:“不卖咱们船,咱们自寻他处。”
巴罗听胡大牛说了,上前拉住韩世忠,叽里咕噜又是一通,胡大牛道:“这巴罗说,这是藩人做生意惯用的手段,就是打一打你的威风,能来这泉州大船场买船的,非富即贵,就是官家身份也不一定买账,但凡进了船场不做生意,去了别家也不会做。忍耐下吧。”
“这些藩人何以如此猖狂?”周昂也不解道,“咱们来买即是客,怎么这么多规矩?”
巴罗听完周昂勉强的闽南语道:“你们这身装扮怕是被那管事的识破了,既无歹心何必伪装?再说在这福建,官家说话从来就不管用,他们吃藩商的,拿藩商的,只会为藩商说话,你看这泉州大部分船场都是藩人的,或者两家和开的,你们汉人的极少,为什么呢?汉人的摊派多,苛税多,又少不了强征借用,经营不易。”
“那意思是这泉州是藩人的地盘了?百姓们不恨这些藩人?”韩世忠有些愤怒了。
巴罗摇摇头,“兄台,这你还不懂么?这些藩商靠走海运起家,如今在这泉州生了根,很多人家族都迁到这里做买卖,原来当地的大户与他们互通有无,建船场就要招工匠,然后是船队贸易,整个泉州因此繁荣起来,这里的百姓也有了倚仗。”
王伦听着巴罗这话也渐渐明白了,这就是大土豪,大财主控制民生嘛!这些人给百姓们吃饭,官府靠这些人吃饭,而这些人还有着特殊的身份,所以这些人势力犬牙交错盘踞在这里,动也动不得。
这下王伦想明白了,为什么明州和温州是主要的船只产地,高俅亲征也只能征调两浙船只,这福建路却是一艘不调,这藩商不给面子不说,这百姓也指望着靠藩商吃饭,本地大族早不用说了。王伦提醒众人耐心等待,有想法回去再说,众人也就不再言语,又过了半个时辰管事的接了一个小仆的通报,这才带着几人进了一排房屋靠边的一间。
屋外还有些混搭的风格,屋内却是明显的南洋陈设,各种红木桌椅摆设、手工艺品、挂饰、雕刻、纱帐。
一个年轻人留着浅浅的胡须,头上包着头巾,身穿华丽的绸衣挺着个架势,左右站着七八个身穿白色衣裙的女仆捧着各种物什,远一点跪着两个白衣青褂的男仆,一个捧着书卷,一个挂着算盘。
管事的朝那年轻人言语几句,就退到门口了,王伦领着众人作了辑,当是打了招呼,那年轻人打量了王伦众人半天,哈哈大笑起来。
众人得了王伦指示都忍着,王伦也无奈,不知其意,等那年轻人笑够了,这才用熟练的闽南语开口,大意是你们宋人为什么要打扮成这个样子来见我,这衣服穿在你们身上就跟给狗套上衣裳一样。
胡大牛后面的没有说,周昂稍微听懂了憋了一肚子气,王伦略微瞧出些门道儿:“我们这样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年轻人听了来了兴趣,王伦一看自己的装扮被识破了,那就将计就计吧,“我们是辽国人!”
“哦?我知道了!”这句却是很明白的汉语,那年轻人一脸的坏笑,“你们来买船是要抢大宋的东西!”
王伦哈哈一笑:“对了。”
“我还知道你们没有船,不能从海上抢东西,所以过来买船,但是在其他地方,你们辽国人买不到船!只有我能卖给你!”年轻人搓着双手十分开心得说着自己的分析,转身从女仆的手上拿了一小壶酒,拔开木塞大饮了一口,又丢回去。
王伦静静地看着这个年轻人神经质的举动,等他安静他来,问道:“那么,我们可以谈了么?”
“那当然!有钱就行!请坐请坐!”
等王伦等人落座,那年轻人兴奋道:“我是莆仑多的二儿子,智慧的莆萨奇,我阿父最杰出的儿子……”
莆家?这不是宋末追杀末帝的家族吗?好小子,几百年前就这副德行!
“那,莆二公子,我能从你这里买到什么船,能买多少艘?”胡大牛发话了。
“船?有的是。”莆萨奇用脚指了指跪着的男仆,起身带着女仆们走了。留下王伦众人面面相觑。
“我家二公子已经同意和你们做交易了,先选船罢。”那管事的开口道。
王伦长叹一口气,终于可以买船了,接下来的就简单多了,两个男仆从身后的箱子中取出各种船样,捧出船的各种图纸,一样样开始讲解,王伦指明只要二千料以上的船,这下排除了十几个船型,但是真到选的时候,王伦也抓瞎了,这船从二千料,二千五百料直到五千五百料都不等,最大的一种七千料,各种船又分的很细,王伦无奈派胡大牛还是把叶春请来吧。
在这期间王伦忍不住问道:“听闻这泉州打造过两艘两万料的大船。”
那男仆道:“那么大的船航行起来不好控制,桅杆也容易折断,速度也不快,摆设而已,就是这七千料的粮船我们也很少建造,一旦遇上风暴,沉了太可惜。”
王伦想想也是,一艘七千料,确实没有三艘二千料船保险,小而精,而且快,对码头要求也不如大船讲究。
“你们的船型也这么多,都是工匠想出来的吗?”
“都是买家的要求,能活着回来的都是好船。”
男仆不加掩饰的话让王伦感觉吃了一枚苍蝇,合着自己就是实验品?船开出去沉不沉全靠运气?刚才还乐得蹦高,现在瓦凉。
不一会儿叶春被请来了,看了各种船型也是爱不释手,建议每样至少买一艘,好歹是专业人士,王伦当然同意了:“那么,这些船都有存货么?”
捧书卷的男仆道:“既然拿出来给众位看,自然都有存货,这个二千五百料的运兵船有三艘,这个三千料的运兵船有两艘,这个……”
“共计二十四艘船,六万二千九百料整”旁边挂算盘的男仆补充道。
这一家船厂居然有这么多现船,顶的上在明州十几家船厂的合量了,倒是叫王伦吃惊不小,那管事的看出王伦的心思叽里呱啦又是一通,巴罗添加了些自己的理解讲述了缘由:海外生意好做,利润大,风险也大!很多在这里交了定金的船商不一定哪天就被风暴夺去性命,要么就是被沿途的海盗劫掠杀害,如此船造出来了,没人取货,遇上相中商人的再卖掉,由于很多船是根据客人要求改造内部,所以并不好卖,就这样留了下来,各种载料都有,但都只有一艘。
众人听了胡大牛的润文都非常开心,一下有了这么多船,王伦定了定心神,别让人觉得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开口道:“那,这价格?”
书卷男仆收了记录船只的账薄:“恁几位改日再来吧,价格的事还需要二公子定。”
众人闻言一懵,怎么?这还不能买啊?逗人玩呢?巴罗拢住了众人,上前跟管事的来往了几句,带众人出了屋。
“大牛,问问他,怎么回事?”韩世忠早就一肚子火了。
胡大牛和巴罗说了半天,这才开口道:“这样大宗的买卖肯定会有让利,多少钱一艘合适巴罗认为二公子也作不了主,所以,众位哥哥还是改日再来罢。”
“那我们就去别家买船。”韩世忠又道。
巴罗显然是听懂这句话,生硬的回道:“诸位等几天,这第一笔买卖是成或者不成必要有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