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周泽醒来,下了楼,照例先冲个澡,再坐到自己习惯的靠窗沙发位置。
莺莺端上来咖啡,递上来熨烫好的报纸。
而这时,许清朗也从楼上走了下来。
“早餐想吃什么?”
“随便吧,胃口不是很好。”
“那就煮小馄饨了。”
“嗯。”
许清朗转身进了厨房,
周泽端起咖啡,
喝了一口,
“啪”一声,
把报纸扬起,甩了一下,
脆耳,动听。
周泽认为,这是生活中最美妙的声音之一。
外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
但里头,
依然是小桥流水人家。
就像是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和关心国家大事一样,一通牛皮吹完,纵论天下,第二天你还是得起个大早去菜市场买新鲜便宜的菜。
莺莺坐在周泽对面,手里捧着手机,像是在看什么视频。
视频里出现了很压抑很阴森的曲调,而莺莺看着看着却“噗哧”一声笑出来。
周泽好奇了,放下报纸,问道:
“在看什么?”
“魔术呢,老板,感觉底下的观众真的好配合。”
“魔术?”
莺莺把手机屏幕对向了周泽,点了重新播放。
视频中,是一个让人很熟悉的舞台背景,略带油腻的画风,而当主持人的声音响起时,一切的一切,就太有辨识度了,后来这位主持人演小品家喻户晓。
“这是,春晚吧?”
“春晚?”莺莺有些不明所以。
视频开始继续,一个男子走到舞台中央,摆上来两只癞蛤蟆放在地上,随后男子双脚踩在只穿着袜子踩在了两只癞蛤蟆的身上。
“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接下来,我们的气功大师,就要发功了,请大家,拭目以待!”
“幽幽幽幽幽幽………………”
有点像是聊斋的背景音乐响起,
给人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少顷,
大师嘴里包了一口水,
对着面前的红砖一喷,
红砖直接裂开!
下方观众一起热烈鼓掌,主持人连声惊叹不可思议!
等大师往后退了几步,
镜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那两只之前被大师踩着的蛤蟆身上,
两只蛤蟆居然还能继续活蹦乱跳地爬来爬去,
观众们再度惊呼,疯狂鼓掌!
随后的一个节目,是有点类似“缩骨功”的样子,钻笼子进出,笼子的金属框子可能有弹性,但需要大力气撞开,最开始让几个戴着红领巾的小孩上去试验,结果都钻不进去。
等之后两个气功大师进去后,速度很快,一撞就进去了,再一撞就又出来了。
配合着背景音乐和主持人的惊叹的话语,
场面依旧无比热烈,掌声雷动。
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这无非是很常见的一种把戏,但在当年,却能登堂入室,冠之以大师的称号。
“老板,这魔术好无聊,但背景音乐和主持人的声音真的好逗。”
“嗯,在当初,魔术不叫魔术,叫气功。”
“气功?”
“对,气功,或者也可以叫特异功能吧。”
“所以,老板,视频里的观众是真的把他们当大师在看待么?而且是那种很了不起的大师?”
“嗯,是的。”
“那时候的人这么傻啊。”
连来自清朝的莺莺,都是不信这个东西的。
“信的人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周泽说道。
“那大部分呢?”
“在那儿装瞎。”
“吃早餐了,聊什么?”许清朗从厨房出来。
馄饨是之前就包好的,调个汤底再把小馄饨下进去,很快就能出锅了。
两滴麻油,一撮葱花儿香菜,配上适量的调味品,
那滋味儿,当真是鲜美得很。
许清朗端了三碗出来,
周泽起身,坐到桌边,拿起汤匙,开始吃了起来。
许清朗在周泽对面坐下,也一口一口地吃着。
“还是没消息啊。”许清朗有些担忧道。
明明距离那么近了,但敌暗我明所造成的不安全感,确实是很折磨人,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他的师傅,和上次相比,似乎更懂得隐忍的道理了。
他倒是希望自己那位师傅能和上次那样,直接杀上门来,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但这样一直干吊着又算是个什么意思?
“我觉得吧,现在应该不是先担心这个事儿。”
周泽咬了一个馄饨下去,喝了一口汤,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
“怎么了?”许清朗问道。
周泽指了指旁边的第三碗,
那一碗馄饨安安静静地被放在那里,莺莺是不吃的,许清朗这也不是给莺莺准备的。
“你没发现,今天的早上,有点冷清么?”
猴子呢?
老道呢?
黑小妞呢?
白狐呢?
还有在书屋对面的那几个鬼差,他们饭点也是过来搭伙的。
平日里饭点敲一下盆子,就跟饿死鬼投胎一样马上坐了过来的那帮家伙,
今儿个,
怎么都这么安静?
许清朗放下了汤匙。
“莺莺,去隔壁菜园看一下。”
“好的,老板。”
“那我上去看看。”许清朗走上了楼梯。
少顷,莺莺先回来了,面色沉重道:“老板,菜园子里没人,连死侍都不见了。”
许清朗随后也走了下来,道:“楼上没一个卧室有人的。”
半个晚上的时间,
书屋里的员工一下子消失了这么多个。
周老板不会认为是自己压榨员工太狠了,所以这些员工都集体抛弃自己跑路了。
不过,想了想,
周泽手指轻轻勾动,
“嗡!”
一道疾风迅速窜来,
眨眼之间,
树懒一样的花狐貂就趴在了周泽的肩膀上,还用自己的一只肉爪在揉着自己的屁屁。
痛呢
周泽笑了,伸手在花狐貂脑袋上弹了一下,
“你这货,倒是还在。”
许清朗站在原地,面色阴沉。
周泽摇摇头,点了根烟,缓缓道:
“我怎么有种自己一点都没长进的感觉,上次是这样,这次也是这样,都是等人家出手后,我才后知后觉。”
记得上次自己是在网咖渠明明的办公室里,
莺莺拼了命想给自己发警报。
好在,有一点值得安慰的就是,莺莺现在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边。
从比较自私的角度来说,其他人,嗯嗯了也就嗯嗯了吧;
只要莺莺没事儿,周泽就能抵得住,并不会觉得这天,已经塌了下来。
周泽承认这个感觉很自私,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一碗水尚且难以端平,何况是人情远近?
“我想,可能不是我们没长进,而是我们的长进速度,没他快。”许清朗开口道。
“这个自我安慰,给你一百分。”
周泽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继续道:
“接下来,那位到底打算做什么?”
周泽和老许都没去商讨那些失踪的人现在到底如何了,
他们是否还活着,是否已经死了?
因为现在讨论这个,没什么意义。
“老板,外面又下雪了。”
莺莺指着落地窗外说道。
是下雪了,
不过是雨夹雪,
而且雨势似乎还不小的样子。
对于很多地方的年轻人活着小孩子来说,下雪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儿,而“雨夹雪”则是一个很让人苦恼的名词。
既给了你对雪的希望和幻想,却又往往能把你想堆雪人的念头给浇灭。
“他这是还没轮到我们?又或者,是把我们几个重点仇恨对象单独留着,想玩一些变态的东西?”
许清朗没回答,默默地走到书店门口,站着。
周泽耸了耸肩,
其实有一点他不知道的是,
如果不是因为老道的原因,
导致地狱的谛听出手斩断进程,
可能现在的周泽和许清朗,也早就“被眼瞎”了。
…………
一辆三轮车,
从马路对面缓缓地被推了过来,
三轮车上放着很多画卷,
车夫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
他没靠近书屋太近,在马路边的路灯下停住了。
许清朗的目光,盯住了他。
车夫弯下腰,
把自己的黑色鸭舌帽摘了下来,
露出了地区支援中央的发型,
微微一顿,
像是在刻意地酝酿着情绪,
脸上的表情从刚刚的淡漠逐渐变得有温度起来,
带着激动,
带着喜悦,
带着慈祥,
生硬得像是把自己脸上的皮给扒拉下来,
又重新用胶水重新黏贴了一个新的一样。
然后张开双臂,
脚尖微微踮起,
“啊,啊,哦,哦,额…………”
这是在试麦。
试麦结束,
老头儿表情生动,声音动情地张开双臂对着站在门口的许清朗亲热的呼喊道:
“徒儿,
师傅想死你了!”
这一幕,
让周泽想起了之前看的视频里的那位主持人,每年春晚上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亲爱的观众朋友们,我想死你们啦!
许清朗有没有激动周泽不知道,
许清朗有没有热泪盈眶周泽站在他后头,也看不见。
但周泽可以看见的是,
许清朗主动走向了那个老头,
步速很快,
可以看出老许的迫不及待。
老头儿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宛若山楂花的绽放。
许清朗投入了老头儿的怀抱,
没有“嘤”的一声,
师傅我好想你啊,小拳拳捶你胸口,
老许表达感情的方式更为简单粗暴,
他抽出了铜钱剑,
直接捅入了自己师傅的胸口,
然后,
抽出来,
再捅进去,
抽出来,
再捅进去,
循环往复,
感情真挚,
动作激烈,
师徒情深之至,不过如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