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坐在桌前临帖,她的毛笔字其实很有功力,毕竟从小被老妈逼着学习,练了很多年。古人识字的不多,能把字写得像模像样的就更少。而且在古代练字不像现代那么方便,一张张的宣纸写得乱七八糟好像不要钱似的,大部分的古人都是拿根树枝就地而写,即使是巨富之家,也很少有底气用货真价实的纸给姑娘家练习的。如果不是为了能尽快地熟悉繁体字,不在以后的日子里穿帮,薄雪宁可去学做针线,唉,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大家闺秀的日子也不好混啊。
午后的天气还是燥热,写了不一会儿就大汗淋漓。莺儿连忙打来温水,服侍她擦脸擦手。莺儿一边用手绞帕子一边嘟囔:“姑娘最近老是看书写字,难道想做女状元?”薄雪不好反驳,想当初她的高考成绩可是傲视群雄,不是状元是什么?好汉不提当年勇,薄雪趴在桌子上,双手支住下巴,看着高高的房梁:“嗯,我们要活到老,学到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嘛。”莺儿猛地听到这样的新鲜词,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不自觉顺着薄雪的目光也愣愣地抬头看看了上面,又看看薄雪,动了动嘴唇,张口想说什么。却看到薄雪仰着头一动不动,她终于把话咽了回去,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小姐大病初愈以后,说话可是越来越叫人难以理解了。
突然传来一阵笑声,从屋外走进一个人来,大声嚷嚷:“妹妹说话好没意思,比学堂里的师傅还迂腐,我就不爱读书。”莺儿一看来人,立即站起来请安:“大爷回来了。”从来到这里以来薄雪还没有见过外人,一时愣在哪里,看到莺儿请安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薛蟠。
薄雪细细打量薛蟠,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草包和霸王啊。长得倒是人高马大,浓眉大眼,并不是薄雪想象中的猥琐模样。虽然举止粗豪,但以薄雪现代的眼光来看,也就是一个标准的富二代,被宠坏了的公子哥而已。她稳稳心神,笑着说:“哥哥回来了?”薛蟠刚要张嘴,莺儿在旁边提醒说:“大爷见过太太没有?”薛蟠一拍脑袋,急急忙忙跑出去:“我一回来就想着见妹妹,还有来得及过去呢。”
薄雪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一边想着薛蟠刚才的样子,感叹道:曹公下笔如神,还真是有点儿像霸王。
薛蟠回家以后,隔三差五地总会来看看薄雪,有一日薄雪问他要不要一起练字,他撸起袖子乱写一气,逗得屋子里一众丫头大笑不止。这段时日薄雪最大的收获,就是同自己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哥哥的感情突飞猛进,一路高歌。而且薄雪慢慢发现,薛蟠虽然行事荒唐,油盐不进,一派纨绔子弟的作风,但对于宝钗这个妹妹,还是保留了一份最大的尊重,甚至,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甚至觉得薛蟠其实在心里是有点儿怕自己这个妹妹的。用莺儿的话就是:“大爷每天不被姑娘说上几句,简直身上痒得难受。”
薄雪心里暗暗发笑,其实薛蟠现在的年龄不过十五六岁,搁现在就一乳臭未干的高中生,和她这个名牌学校的大学生相比,差距还是显而易见的。不过在一天天的打打闹闹中,她觉得薛蟠已经不是自己心中的那个霸王了,也许胸无城府、文墨不通、莽撞冲动,有时还不讲道理、、、、、、可是他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用去费心猜度他的心思,可以直接的把自己的喜怒哀乐摆在脸上,非常的简单直白。和这样的人相处,就像自己以前和同学们在一起一样,没有什么心理负担,非常的舒服自在。
趁着薛蟠有空,家里的小厮,伙计,管家,一个个跟赶集似的来汇报这一个多月来的大小事情,千头万绪,复杂繁琐。别人来回话,薛蟠从来不当场表态,而是由身边的小厮记下来,等人走了以后,就来到薄雪这边由她拿主意。家里一应事情,全凭薄雪一人做主。后知后觉的薄雪终于明白过来,为什么总觉得薛蟠隐隐有些害怕这个妹妹,感情是把妹妹当成了免费的劳动力呀。
虽然很多事情开始不容易,但只要一上手,处理起来也没有那么麻烦,薄雪自认为还做的游刃有余,只有有时候忙了一整天,甚至连饭都顾不上吃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无奈。但是有什么办法呢,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她只有这么一个亲哥哥可以依靠,而那个还未谋面的贾宝玉,可是连自己的林妹妹都照顾不了的废柴一个。
这天中午,薄雪正在和几个丫头吩咐月钱银子的发放,听到外面人来人往,透过帘子隐约看到薛蟠正在和一个小厮说话,然后面色剧变,急匆匆就要出门。薄雪心思一动,立即猜到自己最担心的事情有可能要发生了。自打来到这个时空,她就抱定了和正主薛宝钗一样的宗旨:不干己事不开口,老老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谁也不去招惹。可是当那些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她抢先一步,站到薛蟠的面前问道:“哥哥有什么事情吗?”薛蟠一脸的着急:“你呆在家里,我自会处理。”薄雪轻轻笑着说:“天大的事,说与我听听,这么急赤白脸的出去,叫人不放心。”薛蟠不搭理她,自己径直往前走,薄雪寸步不让,使劲咳嗽两声。薛蟠还是假装没听到,薄雪吩咐旁边站着的伙计:“跟账房先生说,大爷这个月的零花钱取消。”小厮唯唯诺诺,愣在原地不动,薄雪抬高声音,故意对着薛蟠说道:“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能给大爷一分一毫。”薄雪管事这么多天,知道这点权利自己还是有的。薛蟠无奈,这是他的死穴,没有钱,他花什么?他知道自家妹妹的厉害,说一不二,只好转过身问:“你真的要跟我去?”
薄雪知道这是关键时刻,连忙点头,再说,自从来了这里以后还没有出过院门呢。要不是碰上这个天下第一任性的“呆霸王”,这样的机会也不会有。
到了门口,小厮们迎上来说,马车已经备好。薛蟠心情急切,纵身跳上马车。薄雪也不甘落后,自己提起裙子,手脚并用,转眼就坐在薛蟠旁边。薛蟠伸出的手落了空,惊讶地长大了嘴巴,奇怪的看着薄雪。薄雪暗暗叫一声惭愧,看着早已跪在地上给她做踏脚的小厮,她就知道,自己这上马的架势,一定是大家小姐里独一无二的头一份。假的就是假的,总会在细枝末节上露出马脚,叫人胆战心惊。幸亏薛蟠不是一个细心之人,而且今日情况紧急,他只是有些惊奇,并没有放在心里。薄雪暗暗松一口气。
马车在一间四合院前停下来,薄雪看去,虽然面积不大,但是收拾的整洁干净。不等马车停稳,薛蟠一个健步跳下来,只听外面人声鼎沸,吵闹咒骂之声不绝于耳。可是在这个时代,碍于女子的身份,薄雪不便抛头露面,只能透过车帘的缝隙,偷偷观察外面的情形,急的满头大汗。
只听到一个年轻公子悲愤的声音:“今天,我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把英莲带走。”薄雪心里咯噔一下,她所料不错,意料中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甄英莲,确实是“真应怜”啊。
薄雪记得在《红楼梦》的故事里,英莲本来是被人贩子卖给了冯公子,可惜被薛蟠半路抢劫,冯公子白白丢了性命,人财两失。
薛蟠哪是容人的性子,一听这话,更是火上浇油,当即指挥手下人,二话不说,开打。薄雪只听得拳打脚踢的声音和冯公子不绝于耳的叫骂声,间中夹杂着女子悲切的哭泣。薄雪咬碎了银牙,随身携带的帕子被绞成了麻花,她不知道自己能为这两个苦命的男女做些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而不是眼睁睁的看着惨剧在眼前发生。
情急之下,她顾不上自己大家小姐的身份,只想赶紧救人,声嘶力竭地喊道:“哥哥,赶快叫他们住手。”所有人一愣,手上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薛家的小厮们都知道,虽然薛蟠不可一世,但是在薛家,真正说话有分量的却是姑娘宝钗。依照薛蟠的性格,一定是要把人打死才罢休,但是这么多年都听妹妹的话,简直变成了条件反射,妹妹一声令下,他的大脑还没有来得及思考,嘴巴却不由自主地说道:“住手。”这两个字说出口,他立即后悔地无地自容,但是又不能出尔反尔,只能干瞪眼。
薄雪稍微掀开帘子,吩咐外面的人道:“还不快把冯公子抬去看大夫?看看有什么闪失没有?”愣在一边的冯家人这时才如梦初醒,也顾不上计较薛蟠的蛮不讲理,急匆匆把已经伤痕累累,瘫倒在地的年轻人抬走。薛蟠不想善罢甘休,气得跳脚:“谁都不许走。”薄雪早已经怒火攻心,冷声说道:“不许走,你还想干什么?”薛蟠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恨恨地咒骂冯公子几声,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得作罢。薄雪气极反笑,你半路抢人,你把人打成重伤,你自己还一肚子委屈,人家冯公子找谁诉冤去?
不过现在也没有功夫找薛蟠算账,当务之急是救下英莲。薄雪高声问道:“英莲在外面吗?哥哥你把她请到我们的车上来,外面乱七八糟的,你仔细着,别有什么差池。”
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战战兢兢地掀开帘子,满脸泪痕,畏畏缩缩地爬上了车。薄雪尽可能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比较和善,一边往里挪了挪,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
即使穿着粗布衣裳,表情惊恐惶惑,英莲依旧肌骨晶莹,粉妆玉琢,眉目清明,眉心中有米粒大小的一点胭脂记,十分特别,是个难小得的美人。
薄雪轻轻问:“你是英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