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渊握住她发颤的手,他的手上全是血,那些血染到云千西的手上,触目惊心地刺眼。
可是他的手却意外地暖,是这微凉的空间里唯一的热源,让她的心慢慢镇定下来。
“云千西,别紧张,这一点都不像你。”白渊的脸色苍白得透明,趋紧死人的颜色,可他仍旧淡定从容,“追踪器在心脏的位置,你动手吧。”
“可是我不会。”云千西憨然泪下,这个清晨发生的事已经快到她心脏承受的极限,“白渊,我只会简单的包扎,在心脏上取追踪器,我不敢的。”
“你可以!”白渊紧握她的手,“云千西,在我心中你是与众不同的,你果敢、坚韧、不屈不挠,没有你办不到的事,你可以。你再不动手,我们就没有时间了。”
是的,他们就要没有时间了。云千西深吸口气,狠狠地抹掉眼泪,强迫自己镇定。
“开始吧。”白渊说,然后他闭上眼睛。
对云千西来说,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但却比任何一次战斗都让她神经紧绷,整个过程她甚至不敢大声地呼吸。
没有麻醉药,她为了防治白渊在手术中挣扎,将他的手和脚紧紧地绑在手术台上,撕了张布条让他咬在嘴里。白渊点点头,示意她立刻执行。
手中的手术刀慢慢割开白渊胸前的血肉,男人五指紧握成拳,额上全是溢出的冷汗,云千西不敢去看他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手中的刀更不敢停留半刻。
手术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他们交错的呼吸声和手术刀割开血肉的声音,有段时间里,云千西什么都听不到了,听不到白渊的呼吸声,听不到外面传来的急匆匆的脚步声,听不到战机在上空盘旋的声音。
“叮!”很轻微的金属落地的声音,追踪器终于被取了出来。
云千西立刻给白渊的伤口消毒,然后三两下解开缠住白渊手脚和被他咬在唇齿间的布条。
她如释重负:“白渊,我取出来了。”
然而,安静的手术室里,没有人回应她的话,这里就像一座空城,孤寂辽远得令她害怕。
上空,战斗机盘旋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云千西脸色骤变,她给白渊穿好衣服,自己拿来职业装套上,用被单遮住白渊的身体,然后她戴上口罩,扬手将落在地上的追踪器捡起来,转身出了手术室,再将手术室的门上锁。
云千西快步走到医院大门,这时刚好有个急匆匆的男人往医院外走去,云千西触不及防地与对方撞上,那男人估计是赶着去投胎,立刻破口大骂,引来不少人围观,云千西没理会他,那男人也是真的忙,见云千西离开了,他也转身走了。
云千西回到手术室,白渊还没有醒过来,可他安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的模样和死人其实没多大差别,云千西看不到他起伏的呼吸,更不敢去探他的鼻息,她的手隐隐有些颤抖。
她没想到,这世间还有她不敢做之事。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她仔细听着上空战斗机的声响,确定他们离开了她才推着白渊出了手术室。医院里不少人朝他们望过来,云千西故作镇定地推着白渊走近电梯。
就在电梯门就要关上的那一瞬间,一只手阻隔挡住了电梯门,云千西的手握住腰间的配枪,漠然地问:“什么事?”
来人是名医生,他见云千西眼眶通红,显然是伤心欲绝。而她眼里迸着的杀气更是令他浑身颤抖了下,不敢多问,他道:“节哀顺变。”
“滚!”云千西冷酷地吼道,她的眼神凶恶如狼,那医生被吓得后退了数步,电梯门缓缓关上,直到地下停车场。
云千西偷了辆车,白渊还在昏迷中,她把白渊抱到后座上,开出地下室。
—
顾州突然出现在跑马场,绝对是顾非夜意料之外的事,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算漏了顾州这个不定时炸弹。
他的计划还未开始实施,顾州就打乱了他的全盘谋算。
澳星帝国的科技落后于斯坦姮星,上次顾州进入澳星帝国的领空被发现是因为那时他们第一次造访,还没有完全把控澳星帝国的科技,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能全完操控澳星帝国的网络而丝毫不被发现,所以这次才会那么悄无声息。
云千西被白渊从他眼皮子底下带走,他却……
顾非夜气得咬牙切齿,面部扭曲。
战机还在高空盘旋,阵仗之大,引来澳星帝国市民们的恐慌和猜疑,这么大规模的战机出现在城市上空,没人会心安。而且前些时日斯坦姮星来犯的消息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在市民中不胫而走,整座城市的市民最近都人心惶惶。
但无论如何,他怎么能让顾州把他的人带走?
“指挥官,我们已经锁定了他的位置。以他的速度来看,他在车上,往东郊方向。现在他进了莱菔下穿隧道。”身后的士兵报告道。
顾州似乎知道他们能锁定云千西和白渊的位置,驾着战机不慌不忙地跟着他们,他心生厌烦,食指一点:“去西郊。”
战机里的士兵都是他的心腹,多年作战形成的默契自然不需要多做解释,立刻通过公共频道下命令:“掉头,往西郊方向追。”
于是,近二十辆战机浩浩汤汤地飞往西郊,这片天空终于归于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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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轿车在海边停下来,那么长的一段路开过来,白渊都没有醒,云千西将他抱出来,然后让车自己开进海里,毁尸灭迹。
这个时候太阳还没有升起,海边有几栋别墅,错落有致。
云千西把白渊藏到草丛中,翻进一栋别墅里偷了些钱和两套衣服,一套男士一套女士,她自己穿上女士的,然后跑回去给白渊换上男士的。
他身上到处都是血,好在这里是海边,给他清理身上的血迹也方便,云千西不是白渊,总顾及着男女有别,她直接扒了白渊身上的血衣,将他身上的血迹擦干净。
男人的身体常年不晒阳光,皮肤透着不正常的白,但肌理却异常明晰,一块块地拼成人鱼线条,薄薄的一层肌肉仿佛蓄满无穷力量,云千西看着倒是喜欢。
白渊穿着衣服时看着瘦瘦的,没想到脱了衣服尽是料。
最后她的手指在他左胸的位置停住,那里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伤口,但不是她取追踪器时留下的。
她取追踪器时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现在只剩下一道结茄的伤疤,而位于伤疤上面仅仅两公分的地方,是一道白痕。
以云千西经常受伤的经验判断,这道伤疤至少有五年历史了。
她心生疑窦,以白渊的身体的愈合能力,身体上不应该有这样的伤痕才对,这明显的剑伤,是怎么留下的?!
一阵凉飕飕的海风吹来,云千西打了个哆嗦,她不再多想,立刻给白渊套好衣服。
而另一方,还在斗智斗勇的顾非夜和顾州二人,完全不知道他们已经金蝉脱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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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阵阵,云千西即使躲在草丛里也觉得冷,这里不能多呆,她必须带着白渊赶紧离开。但是偌大的澳星帝国,却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
云千西吃力地将白渊背到背上,一步步离开这里。
距离海边不远处有一栋废弃的仓库,云千西没有过多考虑,她背着白渊走进仓库里。这里原来应该是武器加工厂,因为仓库里到处都堆着废旧的铁器,角落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些枪械的雏形,大多都是步枪,很好辨认。
仓库里随处可见覆盖的蜘蛛网,霉味有些刺鼻,一路走进去尽是腐朽的味道。
这种味道云千西以往躲命时闻过千百回,并不陌生,她收拾出一块相对干净的角落,找来干在上面铺了厚厚的一层,这才小心地把白渊放上去。
此时天已经大亮,阳光洒满整个澳星都城,可仓库里却昏暗得像是黑夜。
现在原本应该是每个人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时候,而云千西却身心俱疲,她在白渊的身旁躺下来。
仓库里安静得针落可闻,除了那些腐朽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就只剩下浅浅的轻轻的呼吸声,那是白渊沉睡时发出的声响,如果不仔细听,根本无法察觉。
刚刚给他换衣服时,她并没有感受到他的呼吸,思及此,云千西还有些后怕。她在心中嘲笑自己,原来她也有今日,仅为感受到一个人的存活而心生感激。
她偏过脸朝他看去,男人清俊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如静水流淌,一笔一画宁静祥和,她微微笑了。
然后她撑起身,小心地吻在他的额头,一触即分。
云千西又做梦了,同样的梦境,同样的人。
云千西沉浸在无休无止的痛苦的梦境中,被无边无际的撕心裂肺淹没。
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上,那个匍匐地跪在阶梯之下的蓝衣女子,脸上溢满绝望的泪水。
听完她的话,她慢慢站起身来,眼中逐渐染上仇视。她控诉道:“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殿下不可能只娶你一个女人,将来殿下娶的人里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你有什么可推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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