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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县廨今日热闹非凡,赵子遇还未来及将马栓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哭喊声。
嘈嘈杂杂,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西市的菜场。
发出这声音的是香兰的伯母,一见到赵子遇跨进县廨,她就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向赵子遇,抓着她的衣摆,扑跪在她的脚下,险些将她推得摔倒在地。
“哎呦小官爷!你快快救救小人!小人要死了,马上马上就要死了!鬼、鬼魂来索命了”
妇人口齿不清,说出的话声带着重重的呜呜声,破碎而含糊。
赵子遇听不真切,只好看向一旁的李怀石。李怀石此刻的状态,也不能比妇人好到哪里去,整个人如同屁股上着了火,焦灼地拽着头发,在屋里走来走去。
赵子遇叫住李怀石:“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李怀石被乱七八糟的声音吵的心烦意乱,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些许烦躁:“你到底问我哪件事,昂?娟儿?高睿?温若若?还是这个妇人?”
李怀石昨日喝的烂醉,是在骊山过的夜。念他是圣上的小皇叔,高贵妃自然不敢怠慢,安排了专门的宫殿供他休息,又派了十几个宫人侍奉他。
并且为了不耽误他今日正常来县廨,特地让宫人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把叫了起来。以免造成误工,令圣上迁怒于寿宴大肆行乐。
就这样,李怀石还没歇过劲来,就被折腾着上了马车,醉酒后的头痛也迟迟未消。这些就罢了,谁知屋漏偏逢连夜雨,他一来县廨,就被都头和皂吏按着,说了一大堆事情。听得他云里雾里,头痛欲裂。
刚捋出点头绪,外面突然又冲进一个妇人叽哇乱叫。吵的他太阳穴直突突,恨不得拿针线将妇人的嘴巴缝起来。
“娟儿和温若若的事情,我昨日已经听说了,且先放一边。”
赵子遇平静地说,看看妇人,又问:“她来了多久了?”
“半个时辰了。”李怀石无奈地摇摇头。
见他情绪不太好,赵子遇也不再问他,拉着妇人让她先起来。妇人却死活不愿撒手,瞪着一双眼睛,惊恐地整个身子都在颤动。
“小官爷,小官爷你救救我。香兰诈尸了。要么,要么就是她的鬼魂,她的鬼魂要我的命!”
“香兰的鬼魂?”赵子遇终于听清楚了其中两句,俯下身温声问道:“你说你看到了香兰的鬼魂?”
“她、她来找我了。就在、在昨天夜里。我梦到香兰扼住我的脖子,然后把我的头往地上撞。咚咚咚!惊醒过来,我就听到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我怕极了。大山就躺在我身边,我叫他,可他怎么都叫不醒。我担心是邻居半夜有事,只好爬起来去开门。一开门,赫然出现她的脸,微微朝我笑着。我吓懵了,连话都说不出来。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梦里那样,掐住我的脖子。幸好大山醒了,他冲过来,香兰就消失了。要不是大山,我就死了,我已经没命了!”
妇人的声音嘶哑,像是搁置了多年的破风箱,双手凌乱的抓着,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癫狂。
赵子遇按住她的手,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脖子,确实有一排指印,而且已经呈现青紫色。
不由得面色一凝,赵子遇招手示意录事过来:“将她的话记下来。”
李怀石此时也走了过来,顺着赵子遇的目光往妇人脖子上瞧了瞧,不禁皱眉问:“该不是你出现的幻觉,其实是你的丈夫掐的?”
“不!不是!我亲眼看的!是香兰的鬼魂找上我了!我不能在家待着了,她今晚还会来找我,我会死,我马上就会死!你们要救我,县太爷要救我!”
妇人双目圆睁,两个眼珠子乱晃,像是失了心智。话毕,她放开赵子遇,又扑到李怀石的脚边,紧紧抱住李怀石的大腿。嘴里又开始含混不清,说着连不成句子的胡话。
两边的皂吏见状,连忙上前,一边一个围在妇人左右,将她向后拖拽,想把她从李怀石身上扯下来。
然而,癫狂状态下的妇人,力气极大,抓着李怀石的腿,怎么都不肯放开,直抓得李怀石嗷嗷痛呼。
最后迫不得已,又上来两个皂吏按住李怀石。四个人生拉硬拽,才将妇人和李怀石分开。
即便是这样,妇人还是将李怀石的官服,抓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被皂吏按到地上后,她还在拼命挣扎,口中鬼哭狼嚎。
赵子遇默默往旁边站了站,趁乱四下巡视了一番,就看到一个人影蹲在县廨的角落,一言不发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
这个人,是姚山。
他穿着一身灰暗的粗布麻衣,沉默地蹲在角落的阴影下。那种灰暗的颜色,和阴影几近融合,以至于赵子遇进县廨之后,一直未发现墙角有个人。
“不知你是否,也看到了香兰的鬼魂?”赵子遇向他发问。
姚山似乎没想到有人会问他话,脸上的横肉不自觉的抽动了一下,在阴影下显得格外奇异。
“是。”他极为缓慢地开口,声音低混:“我听到异动,出门查看,就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闪过。而阿金瘫在门口的地上,脸都紫了。我想,或许那真是香兰的鬼魂。”
“所以,你并未看清鬼魂的脸。”
“没有。不过除了香兰,也没有别的鬼魂了吧。”姚山埋下头,声音越来越低。
赵子遇若有所思,不再说什么,重新站回李怀石身侧。
李怀石被折腾的够呛,大约是头痛加重,只顾着用手去按住太阳穴。思忖良久,才指挥着皂吏,将姚山夫妇安排到县廨后的一处静厅。
“我看这妇人,八成是得了失心疯。”
李怀石拿帕子擦拭着额头的汗,心有余悸地对皂吏道:“找个医女给她看看,开两副安神汤。待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就让姚山把她带回去吧。”
皂吏应下,转身要去寻医女,李怀石看了看破损的衣摆,又叫住他:“今日之事,切记不要声张。”
待皂吏走远了,赵子遇低声问李怀石:“今日之事有何不妥吗?”
“害,没什么。”李怀石理了理衣衫,捂着头说:“这两日,巡察使总是来县廨,要是叫他们知道了,就不好了。你不知道,这寻常百姓袭官可是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