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吉沃特,鼠镇。
崔斯特早早来到他开的临街小店。
他点亮门口“卡牌占卜、科学算命”的招牌,泡上一壶艾欧尼亚进口的灵茶,再随手往那办公桌上放一副扑克,就懒懒地往老板椅上一靠,惬意地看起了报纸。
光看他这副喝茶看报的温和模样,恐怕没人能想到,他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卡牌大师,曾经比尔吉沃特最精明狡诈,也最臭名昭著的窃贼赌棍。
此刻的崔斯特远离了赌桌,也远离了江湖上的风风雨雨,如果不是他那西装革履的打扮天然带着一股优雅与神秘,那现在的他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生意人。
“叮!”小店的迎客铃响起。
随后是推开店门的声音。
“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崔斯特随手放下报纸,头也不抬地迎接道。
“客人是想算事故风险,还是想算渔获收成,还是算个人前程,爱情姻缘”
“我要算你的命,托比厄斯!”来者的一声冷喝,让崔斯特的笑容瞬间僵硬。
知道他本名的人可不多。而这个声音
崔斯特猛地抬起头来,果然,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门。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他阔别十年的老搭档,“法外狂徒”马尔科姆·格雷福斯。
“马尔科姆”崔斯特眼神复杂,但语气却带着一如既往的轻佻:“何必举着枪呢?老朋友见面,不至于吧?”
“闭嘴,你这个叛徒!”格雷福斯眼里喷吐着仇恨的火焰:“告诉我,为什么当时你自己跑了?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把我丢给那些条子?!”
他和崔斯特过去是亲密无间的犯罪搭档。可在十年前一次在诺克萨斯的抢劫行动里,崔斯特竟然在面对危险时两脚抹油,抛下他自己跑了。
于是,格雷福斯这十年来就一直关在那座诺克萨斯人的监狱里,直到最近才幸运地越狱成功。
他一逃出升天,就马上想办法搭上了前往比港的海船,回到了比尔吉沃特,他的故乡,亦是崔斯特最可能出没的地方。
而格雷福斯回到这里才发现,他都根本不用花功夫去找这个叛徒。
因为印着崔斯特大头照的广告,在比港码头上贴得到处都是。
格雷福斯照着那广告上的地址随便一找,不到十分钟时间,就在鼠镇最繁华的商业街上找到了这个叛徒的店铺。
“好呀,你还金盆洗手,上岸当起老板来了。可是我呢?”
“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怎么过的吗?混蛋!”
格雷福斯的嘴就像是他手里的那把喷子,火力十足。
“冷静!冷静!”崔斯特无奈地举起双手。
他倒是很想解释。当年就算他不逃跑,结果也只能是他们一起被抓。而且他事后也尽力策划了几次营救行动,只是都很不幸地没有成功罢了。
但崔斯特很清楚,他这位一根筋的老朋友是听不进解释的。
毕竟,游戏靠得不是理性操作,而是人情世故。队友可不会理解你是不想送对面双杀,他们只会怪你打团时把他卖了。
跟格雷福斯这样的一根筋,解释肯定是解释不通的。与其费劲解释,还不如让他好好闹上一场,发泄发泄怒火。
但现在
“你先冷静一点,把枪放下。”看到落地窗外那人来人往的街道,崔斯特不由无奈劝道。
“呵呵。”格雷福斯一阵冷笑:“怎么,你怕了?十年不见,你都变成了个胆小鬼了!”
“不”崔斯特无奈地说:“我是为你好,马尔科姆。”
“这街上人来人往的。你在光天化日之下持枪‘抢劫’店铺,如果被人注意到的话”
“呸!”格雷福斯狠狠地啐了一口:“吓唬谁呢?老子当年在比港都不知道干过多少票生意了,什么时候出过事?被注意到又怎么样,难道还会有人多管闲事?”
格雷福斯就是比港本地人。他从小就出身在这法外之地,也见惯了这里的彪悍民风。
在比港,抢劫就像吃饭,盗窃就像喝水。
各式各样的枪击案更是多如牛毛,每天都噼里啪啦地跟过年一样热闹。
从小就生活在这种环境里,比尔吉沃特人也早就习惯了枪声。不是百人以上的团战,海贼团级别的火并,他们都懒得去看热闹。
现在格雷福斯只是拿枪冲进了一家临街店铺,崔斯特就拿街上的行人来吓唬他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格雷福斯扯开嗓子就要嚷嚷。
“小声儿点!小声儿点!!”崔斯特脸都黑了。如果不是格雷福斯的霰弹枪还紧紧顶着他的脑门,他都恨不得现在就拿扑克牌把这蠢货的嘴巴堵上:“入室,还持枪真被比港群众抓到,你恐怕又要去牢里待十年了!”
“什么?”格雷福斯觉得崔斯特一定是疯了。
比港啥时候有法律了。就这点小事也要坐牢?
“怎么,难道你现在傍上了比港的哪位船长,有大哥替你撑腰了?”他气哼哼地问道。
“马尔科姆”崔斯特无奈叹道:“你从牢里出来之后,就一点儿没有了解外面的世界么?”
“额?”格雷福斯一脸茫然。
他确实没怎么了解时事。他刚从诺克萨斯那边的监狱出来,就立刻乘船回了比港。来到比港之后,他又一下船就看到崔斯特店铺的广告。于是
“那你至少也该看到,现在的比港和以前有多不一样吧?”崔斯特问。
“这”格雷福斯也憨憨地回过神来。
确实。比尔吉沃特真的跟他离开时完全不一样了。
他在屠宰码头下船的时候,原以为自己会看到腐败发臭的海兽碎肉、满地乱爬的食肉老鼠、受着监工鞭打的瘦弱渔工、码头迎客的廉价表子、浑水摸鱼的孤儿小偷、招摇过市的海贼打手,以及被黑帮老大们悬挂示众的一排排腐臭死尸
这才是他印象里的比尔吉沃特。
可不久之前,在格雷福斯刚下船的时候,他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上错了航船,来到了“进步之城”皮尔特沃夫。
奴工、海贼、妓女、小偷、孤儿、黑帮打手这些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穿着得体的渔工、水手,甚至还有许多一身休闲打扮的外地游客。
原先恶臭扑鼻、污水纵横的屠宰码头,如今已经被修缮打理得无比整洁。
藏污纳垢、混乱不堪的鼠镇贫民窟,这时也已经变成了规划整齐、繁华热闹的居民社区。
街上的每一个路人都神色从容,再也不像之前那样,走在大街上都像在穿越火线,时刻得提防着不知何时会在身边绽放的密集枪火。
这里的变化真得太大了。
“那那又怎么样?”格雷福斯还是没觉得这对他的复仇计划能有什么影响:“我都十来年没回比港了,这里变了样不也很正常!”
“十年?”崔斯特无奈笑笑。
如果让格雷福斯知道,这一切变化都发生在过去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一定会觉得他在说谎。
毕竟,谁能想到,这变革之风能来得这么突然,又这么迅猛呢?
比尔吉沃特解放得早,而且自身体量不大,人口不多,又是一座现代化程度仅此于双城,以渔业、造船业、军火制造为主的半工业城市。
广大的渔业和制造业工人,就是领风者最坚实可靠的盟友。
在团结起来的几十万渔工面前,那几万劣迹斑斑的流氓、海贼、帮派分子,很快就得到了风暴般的肃清与改造。
时至今日,比尔吉沃特已经彻底从军阀领主掌控的海贼巢穴,变成了建立起完善领风者政权的渔业与造船业之都。
“时代真的变了,马尔科姆。比港改变的可不仅仅是它的市容。如果你还以为它是原先的那个海贼巢穴,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的比尔吉沃特,已经不是你随便扛一把枪,靠着一股莽劲儿就能恣意妄为的地方了!”
“都别说当街行凶了”崔斯特一脸无奈地指了指桌上的扑克:“现在就算是想去场子里赌两把,也是要进去喝茶的!”
他一说完这句话,就发现自己的话里有误。
不是去赌场打牌要喝茶而是现在,比港根本就没有赌场!
领风者一来,就把原先比尔吉沃特畸形发达的“特种服务业”,全都给取缔得一干二净。
那些被黑帮奴役控制的女人们,都翻身成了自由人。她们有的在渔厂里找到了新的工作,有的则被安排去了没人认识她们的外地,开始了新的人生。
而那些开设妓院、赌场的黑道大哥,也都被领风者一一挂上了桅杆,享受了一把他们过去用来惩罚反抗者的手段。
现在的比尔吉沃特,已经没有赌场了。
私人聚会上小玩两把,倒是也没人会查。但那种需要保护伞才能开起来的固定赌场,却是一家都找不到了。
因为在迦娜的信仰测定之下,领风者的队伍里,是绝不可能出现什么“保护伞”的。
“你看看我就知道了”崔斯特拿自己来证明比港的变化之彻底。
“知道我现在为什么金盆洗手,来这开店做生意了吗?”
因为他干不了老本行了。
崔斯特原先是个职业赌徒兼江洋大盗,靠着一手可以揭示命运、位移传送的卡牌魔法纵横赌桌、逍遥江湖,过得好不快活。
他以前总是偷那些海贼、黑帮、奸商、贵族。拿这些坏人的钱挥霍,他一点心理压力没有。
可现在,比港成了领风者的地盘,坏人竟然在比尔吉沃特绝迹了。
崔斯特要是再继续作案,可就真成了自绝于人民的坏犯罪分子了。
而领风者的通缉名单,也不是那么好上的。这帮人实力太强,他得罪不起。
偷窃这条路断了,那赌博呢?也不行。
赌场都没了,他还能去哪赌?
崔斯特根本没地方去。
别说靠这个挣钱了。有时瘾上来了,他都只能去比尔吉沃特新开的桌游店里,跟那些小屁孩赌几把“欢乐豆”。
无奈,崔斯特只能发挥自身特长,依靠那神秘独特的卡牌魔法,开个占卜小店挣钱。
好在他算得准,而比港主打的捕鱼业又是一个十分看天的行当。
所以崔斯特在改行转型之后,也很快就混出了头。
许多船长都会在出海前来这里,找他问一问此行吉凶;
祖安来的建筑工程队,也时常到这儿来向他咨询工程安全。
渐渐地,崔斯特甚至都跟几家大型渔业公司、国营造船厂,签署了长期顾问协议。
就连海军的新船下水,都会请他去算命开光。
“你看看,连我都被逼得金盆洗手,从良当生意人了。”
“那个打打杀杀的时代真的过去了,马尔科姆。把武器放下,别惹事了。”崔斯特语气恳切地劝道。
他很想让这位一根筋的老朋友赶快把枪放下。再不济:“你也至少说话小声一点。”
“哈?”格雷福斯一听就火了:“你吓唬谁呢?懦夫!”
“你自己胆小怕了条子,还想拿这来吓唬我?呵!我不管现在的比尔吉沃特是哪家船长的地盘,也不管那家伙又立了什么狗屁新规矩,今天”
“今天蛇母来了也救不了你!我说的!”
他一阵激动大喊,似乎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可就在这时
“抢劫!有人抢劫!”他这一声大喊,也终于引来了店外行人的注目。
“完了。”崔斯特无奈抚额。
“你把枪放下,我现在带你逃跑说不定还来得及。”他不抱太大希望地说。
格雷福斯果然不听:“呸!你在这讲什么笑话?”
“你难道以为,这些路人可以阻止我的复仇?叛徒,如果这就是你的遗言,那”
他一句话甚至都没说完。
就只见店外那些原本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的路人,那些再普通不过的渔民、水手、工人、商户、学生、游客
“我是领风者,跟我来!”先是有一个渔工模样的人站了出来。
“同志,我们也是领风者!我们来帮你!”然后是一群刚上岸不久,正好路过这里的水手。
“我是逐风者!我也可以提供支援!”街对面的商人们全跑了出来。
还有上学路过这里的学生,从祖安来的游客就连扫大街的清洁工都放下了扫帚,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你、你们”看着这群情激奋的阵势,格雷福斯都有些懵了。
比港人啥时候这么有正义感了?
以前的比尔吉沃特人,不是见到孤儿在路边饿死,也绝不会多看一眼的么?
“小子,把枪放下,让那位先生安全离开!”只见那些站在最前面的渔工和水手们,这样毫不畏惧地对他呵斥道:
“不然,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哈?”格雷福斯顿时火大。
虽然搞不懂自己的老乡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爱管闲事,又变得这么不知死活。但
“就凭你们这些杂鱼,也敢威胁老子?”
连码头杀鱼的都敢指着他鼻子骂了。格雷福斯可是法外狂徒,他什么时候受过这个气啊。
“哎!”崔斯特已经在心里为好友默哀了。
连比港群众都敢惹格雷福斯今天是别想走了。
比港群众,都是什么人?
去年艾欧尼亚的巴鲁鄂决战大捷,可就是几十万比港群众,用渔船划出来的。
他们几乎每一个人都报名参加过领风者的临时海兵,接受过完善的思想教育和军事训练。
浅信的逐风者,在这里遍地都是。
虔信的领风者,在这里也不在少数;
所以,见到格雷福斯不仅不器械投降,还胆敢威胁群众
“动手!”在场的领风者们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动手。
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渔工、水手,是力量微弱的凡人。
一个凡人能掀起的气流是微弱的。
但十个人呢?一百个人呢?一条街上的所有人呢?
“迦娜女神之宽恕!”
在格雷福斯那无比震惊的目光之中,一缕缕微弱无比的气流,竟是从那些毫不起眼的比港群众手中凭空召唤而出,又迅速凝聚成了一股强大的龙卷风暴。
格雷福斯甚至都没来得及开枪还击,便被这股呼啸而来的风暴彻底吞没。
他被那龙卷风席卷着吹上半空,在崔斯特的店铺里呼啸着飞了好几个大圈,直到那风势渐渐弱了,才结结实实地一头撞在地上,晕晕乎乎地倒了下来。
“送他去警察局!”比港群众们一拥而上,刹那间就将这位法外狂徒无伤俘虏。
“等、等等”格雷福斯脑子还有点晕。
他还是没反应过来,比港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唉”崔斯特轻轻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持枪入室寻仇,还举枪威胁群众。
就算他主动提出谅解,再仔细说明这个误会,按比港现在的法律,格雷福斯也是铁定要进去住一会儿的。
他只好走到被群众牢牢摁倒在地的好友身边,无奈叹道:“马尔科姆,进去之后态度好点”
“积极劳动,好好接受改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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