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二狗能下床找七巧好好谈谈,七巧的娘二花就先一步到张记布铺来找孟南霜了。
孟南霜并不识得二花,更不知道她就是七巧的娘,以为她也同其他人一样是来买布的客人,只是六儿热情的太不正常,忙前跑后,就差在屁股上安个尾巴摇起来了,孟南霜都不好意思插-进去说话。
无所事事的孟南霜折回柜台后面去了。
二花在这之前只知有这个叫小娘子的在张记干活,人却不知长的什么样,这会子进得店里,刚要问六儿,转眼便见从里头走出来的孟南霜,个儿小小的,穿个麻衣短褂,五官倒是清秀,二花心里琢磨,这位应该就是她要找的小娘子。
刚要开口问,六儿就热情地迎上来,二花指着孟南霜往里面柜台进去的背影,问六儿,“六儿,那位可是那小娘子?”
六儿刚说了声“是”,二花就举步走过去,走到柜台前,礼貌问道,“请问姑娘现在可有空吗?”
孟南霜正低头认真地在纸上练毛笔字,听人这么问,停了笔抬起头来,见是刚才六儿招呼的妇人,孟南霜没说话,只一脸奇怪地看着二花,指指自己的鼻子,“我?”
二花见孟南霜一脸冷淡的样子,一时紧张起来,思忖着要怎么提头,那边六儿看情形算是明白了大概,看来他风大娘不是来买布的,专程来找这孟南霜的。于是六儿也走到柜台前来,给孟南霜介绍,“孟姑娘,这位呢是我家邻居风大娘,你和风大娘出去好好聊聊天,铺上有我。”说着边推着孟南霜的肩膀往柜台外面去。
孟南霜被他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扭了一下身体不让六儿碰,语气不悦道,“聊什么啊,我根本不认识她。”
二花有些尴尬,站在那儿搓着手道,“六儿,你别为难小娘子了,”六儿这才放了手,孟南霜没好气地白了一眼六儿,低头拉一把衣服,真爱管闲事,抬头看向二花,面露疑惑,“风、风大娘?”
二花点点头,“是这样的小娘子,我是巧儿她娘,”二花注意到孟南霜在听到这句话时眉心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二花顿了一下,见孟南霜没有更大的反应才接下去说道,“我这次来找姑娘就是为了我家巧儿的事来求姑娘你的。”
孟南霜其实在听到巧儿她娘这几个字时火便上来了,但是见这妇人言语温驯低眉顺眼的样子,虽然同样是礼貌客套的话,却比的那回见到的王夫人的那股子傲气实在叫人舒服太多,于是便压下火气心平气和听她把话说完。
二花话毕,孟南霜说道,“求这个字小娘子不敢当。”
二花没什么文化,风石榴成天压什么似的压着她,家里没什么地位,做事说话也唯唯诺诺的,好在一直有好姐妹翠花在旁提点着,才会说些客套的场面话,然而神情动作却不自然,这回又碰上了孟南霜这种惜字如金不冷不热的腔调,实在让她不知该怎么接话,思忖片刻才道,“姑娘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
“这地方难道不好吗?”孟南霜拿起笔毫继续在纸上写字,头也不抬道,“风大娘有什么事尽管说,小娘子洗耳恭听便是。”
孟南霜这种态度,气得六儿咬牙切齿,孟南霜斜眼他,“六儿,你忘了少爷临行前说的话了?”
六儿气得人都不好了,那眼珠子瞪得眼白都凸出来了,活是要一口生吞了孟南霜的样子,“孟南霜,你少得意,少爷虽说让你代周掌柜之位,但你毕竟还不是掌柜,别看你小小丫头一个竟心怀这种狼子野心,信不信等少爷回来我就去告发你!”
孟南霜无所谓地笑了笑,“去啊,你去了或许就能取得少爷的信任,最好让少爷把我逐出这布铺,然后由龚六儿你接替我的位置,假以时日取代了周掌柜,反正周掌柜总有一天要老的是不是,对你六儿根本不是什么威胁,至于我,一介女流之辈,怎么能和你龚六儿比的,你说我说的可有理?”
六儿不想孟南霜戳破了他的心事,脸由绿转白,一时语塞。孟南霜将那笔毫置于笔搁,拍了拍六儿的肩膀,“六儿哥,我祝你鸿运大吉,早日做得掌柜之位,光宗耀祖。”擦过他身,看向站在对面神情复杂的二花道,“内部矛盾,教风大娘瞅着笑话了,您不是有话对我说,依您拣个清净地儿去。”
孟南霜自知不是一个大肚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个记仇的人,当日七巧唆使风石榴打了孟南霜一顿,虽后有张公然为她出了气,但是并不代表这就能化解孟南霜对这父女两人的怨恨,然而她现在的确没有能力做什么,而现在这二花说要为七巧的事找孟南霜,孟南霜故意说不想换地儿,实则是根本不想听二花提七巧,你说你女儿都抢了我孟南霜的男人,还有脸到我跟前逼逼,要不是看你态度好,我不脱了鞋塞你一嘴?
然而就在刚刚一瞬间孟南霜打消了这个逃避的打算,这六儿是自讨没趣偏赶在孟南霜烦心的时候撞枪口上供她出气,出完了这顿气,孟南霜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爽劲,尤其看见龚六儿那脸色,于是便决定好好解决一下和七巧的恩怨。
原来二花找孟南霜是想求孟南霜劝二狗娶七巧,二花为难道,“现在狗儿谁的话都不听,小娘子,你看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我闺女成天在家闹得不安宁,我便想到了你,求求你可怜可怜我这个做娘的,现在狗儿只肯听你的话,你去劝他他肯定会听……”
孟南霜方才压下去的火像给燃着了一样,嘶的一声烈焰窜了起来,她不待二花讲完,便冷笑一声道,“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好欺负,您的女儿抢了我的男人,现下还让我亲自去求我的男人娶您的女儿,请问这事您用的是什么逻辑?他们王家喜欢娶谁便去娶谁,我孟南霜不屑掺进去搅和,您们家要有本事就自个儿让王二狗八抬大轿娶人去,找我这被嫌弃的寡妇做和事佬,这传出去可不光您风家的脸面,恐怕王家的也跟着赔进来了,”她看着二花,冷冷道,“风大娘,您请回吧,在小娘子还没有说出恶毒的话之前,别等撕破了脸皮,大家都不好受。”
二花的脸色顿时惨白起来,她出此下策也是因为大家都知小娘子是个好讲话的,这事若由小娘子去说,或许二狗和七巧的婚事就此有望,二花这回来布铺,在见到孟南霜之前没有十二分的信心,八-九分也还算有的,可是进了布铺和孟南霜对话开始,二花就战战兢兢直打鼓了。
按说也奇怪,她一个三四十岁的女人,面对这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女孩子,实在不能用战战兢兢四个字形容,可是别看这女孩长得文弱纤细的,看人的眼神,说话的语气,一言一行浑身都是气势凌然,足把人压下去的。
孟南霜这回是气急的,说话更没有留丝毫情面,她实在无法想象这妇人的逻辑,这风家是该有多么厚颜无耻才会提出这种滑天下之大稽的无理要求来。
孟南霜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送客状,二花呆不下去,只好离开。
二花找孟南霜的事情并未与任何人说,这回出师不利就更不敢和任何人提起了,只得闷在心里头发霉。
二狗腿伤好了第二天,趁在铺上帮忙的时候偷溜了出来到张记找孟南霜。
以前两人怕流言,二狗极少去布铺找孟南霜的,但是这次视同小可,二狗在家闷了那么多天,他一刻都不愿多等,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赶快见到小娘子,把该说的话说清楚。
这布铺里三天两头有人找孟南霜,六儿也只当是习惯,只是没想到这回事件的男主角亲自出马,着实教人大跌眼镜,自然看戏的人不会只有六儿一个。
张记位于镇上的一条染布街道,这一条街上,光开布铺的都有二十几家,染布的有七八家,当然这里面属张记规模最大,这二十几家布铺里三分之二都管张记拿布的。
大家伙都知道小娘子在布铺干活,见二狗前脚跨进去,那几个管闲事的生意都搁在一边了,凑到张记门前往里探头探脑瞅热闹。
孟南霜字与二狗那日晚上见面后,已有一个多礼拜没有见到二狗了,这回在布铺上见到二狗,她心里也说不清的惊讶。
惊讶,不是惊喜。
孟南霜整理好心情,走出去,“二狗哥,你怎么上这儿来了?药铺活儿不忙吗?”
虽说两人一个星期不见了,二狗却觉得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了一样,没见她的那几日,每一天都是煎熬,日日夜里梦到她,梦到她成了他的娘子,揭开红盖头,红烛下的小脸娇俏含羞,惹人怜爱。醒过来才知梦一场,摸摸身下的被褥,一片黏濡潮湿。
可能是没有晒太阳的原因,小娘子的肤色似乎白了不少,人也胖了一些许,五官更加化开了,总之,二狗觉得小娘子好看的很,总也看不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