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德在昏睡中又回到了血夜,只是一切都不同了。笔神阁 www.bishenge.com陌生又冷清的街道,也不见堆积满地的尸体四处横流的鲜血。没有猛兽没有战友,自己从一个奋战者变成了一个纯粹的受害者。支离破碎的记忆和胸膛真切的剧痛让克莱德疑惑不解,到底哪边才是梦?
天空中的月亮在四四方方的高楼后面露出小半个月弯,路灯的光晕如此冷清。他还是躺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把利剑,剑刃依然闪着金色的光芒。克莱德无力的扭动着身躯,本能的渴求着生存。“你是谁?你要做什么?”那个声音在因为失血而运转缓慢的脑海里盘踞不去。
“我是谁?”克莱德默默的问自己。
没人给他答案,他的目光所及的一切都如此陌生。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缓缓走来,在他身旁蹲下,握住剑柄麻利的拔了出来。鲜血喷溅的老高,血花在斗篷上留下朵朵印记,再沉入那黑色之中,变成不显眼的一片。那人端详了一会剑刃,金色的光芒渐渐隐去,变成一把普通的短剑,连血迹都没有拭去,就揣进了斗篷里。
克莱德就这么紧紧的注视着这一切,静静地注视着自己被杀死。那个神秘人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路灯凄惨的白光能照进他的瞳底,那是一双墨绿色的眸子,灵动却没有丝毫情感。他没有多看克莱德一眼,取回短剑之后就干脆的起身隐入了黑暗。
孤零零的躺在街道中央,路面平整又坚硬,血液带走了躯体的温度,又倒灌肺部里,呼吸变得困难。月光合应着路灯,光亮越来越强,周围的景物缓缓消失,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克莱德醒了,还是在病房里,昨晚似乎是一个梦。克莱德很常做梦,杂乱不受约束的思绪总是在深夜展现一些光怪陆离。但是梦中可以出现从没见过的场景吗?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透过窗框时被轻轻的拽成一缕又一缕,投在地上映出简单的光影。光明总是那么美好,不论在哪个世界都一样,温暖的感觉总能安抚一切经历了黑夜的人们。
窗外叽叽喳喳的蹦跶着一只小生灵,克莱德从未见过如此小巧的鸟。斑驳的羽毛精致又可爱,它轻巧的落在窗框上,小脑袋四处打量着。克莱德朝它伸了伸手,那小家伙也不害怕,反而自顾自的梳理起羽毛来。
“王医生,昨天304的病人醒了。”是昨天那个温和的女声。
“走吧,去看看。”接话的声音低沉而稳重,话音未落,房门就被推开了。窗台上的小家伙似乎受了惊吓,扑腾几下翅膀就飞走了。短暂又平和的景象被打断,克莱德有些不耐烦。望向走进门的两个人,那王医生头发花白,岁月的痕迹堆叠在脸上显得严肃而端庄,穿着一身白大褂,胸口也挂着一个牌子。
“许小勉,来帮帮我。”王医生和叫小勉的护士合力把克莱德扶起来,塞了两个枕头让他用最省力的舒服姿势靠着。克莱德完全没有在意他们如何摆弄自己,毕竟也无力反抗,反而严肃认真的推测“许晓勉”应该是这个神使女孩儿的名字。
“吴先生,这是王医生,是你的主治医师。他会帮你做一些基础检查。”说着拿着本子记录着周围仪器的数值。
克莱德有些迷茫,那王医生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夹子形状的东西,塞进耳朵里,下头连着一个圆形铁片,贴在自己胸口。虽然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但是看起来他似乎没有任何恶意。
“呼吸还顺畅吗?”王医生用那个铁片在他胸口放了一会,语气平稳的问道。
克莱德一脸迷茫的望着王医生,不明白他说些什么。王医生又做了个吸气吐气的动作,“像这样呼吸的时候胸口会不会痛?”这次倒是个明白的问句。当机立断,先摇头再说。
看见克莱德摇头,王医生微微放心,又问了几个问题。克莱德也很干脆的一直摇头,王医生又皱起了眉毛思索了起来。克莱德心道不妙,看来自己的反应是做错了,可是自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啊。
“吴先生你是三天前的晚上被人发现重伤在街上,送到我们医院来的。胸腔贯通伤,伤口不大,但是伤到了肺叶,血液倒灌差点窒息。你的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伤口擦着心脏进去,避开了好几个大血管。”许晓勉给克莱德介绍着伤情,谈到心脏语气里多有后怕的感觉。
克莱德望着许晓勉,眼神认真,做出在认真听她说话的样子,脑子却在飞速运转。他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和接触到的人的反应都集合起来,在脑子里做出设想。首先自己的记忆只到无尽森林前最后的那一战,如果记忆没有出现错误,那么自己应该已经死了。然后自己醒来在这间房间里,从月亮判断,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房间布置有序而且开放,不会是牢房并没有限制自己的自由。自己的伤势得到了良好的处置,这些人的行为和对自己的态度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医护人员。综合上述的一切,那么最大的可能自己是在一所医疗机构。
可是自己昨天晚上做的梦怎么解释?那么真实,像是平白无故多出来的一段记忆。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现在也无力离开医院,甚至连沟通来获取信息都做不到。
“吴先生?”许晓勉轻轻的推了推没有回应的克莱德,他的脸色很不好,额头也渗出汗来。
克莱德面对比死亡还要严峻的现实,内心正在激烈挣扎,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人。被这么一推,惊醒过来,该怎么办蒙混过关吗?想到这里几乎忍不住夸自己的聪明才智,立马抱着头做出懊恼痛苦的神色。
王医生见状赶紧过来“是头疼吗?你在昏迷前记得头部受创过吗?”
克莱德摇头,然后张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一些模糊的嘟囔。做完这些,把表情缓缓的放松下来,然后沉默,等着对方的反应。
“一会安排他去做脑部检查,联系一下那边的医生,结果出来之后我跟他们开个会确认一下。”王医生认真的吩咐道“虽然病人醒的这么快,但是不意味着他恢复的好,你对他多加看护。我回头跟护士站说一声。”
王医生跟克莱德挥了挥手,转身就离开了。许晓勉则是回到床边,仔细认真的把他安置好。一边替他盖着被子,一边说“不能说话的原因有很多,你不要着急。或许你除了胸口之外,头部也受了伤,人的大脑很精密,一点小的刺激可能导致的结果都很复杂。下午我会陪你去做脑部检查”说着给了克莱德一个微笑“放心,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帮你好起来的。”
整个中午克莱德脑子里都只剩下许晓勉最后的那个微笑,仰着脑袋呆呆的盯着天花板。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他觉得自己爱上许晓勉了,或许是爱情了?大家不都是这么说的吗?
克莱德十五岁的时候初长成,跟着大队出任务,打扫战场的时候砍了两颗敌人伤兵脑袋,在队里领赏。老队长刚好路过,停下脚步打量着克莱德。十五岁的少年从小练武,身体早已经长成,高大的个头匀称的身材,下巴和嘴边还稀疏的挂着一些绒毛。老队长似乎想到了什么,把克莱德叫过来,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麻溜的把赏钱从他手里掏了过去。“晚上别回宿舍了,吃过饭来我这,带你去趟镇城。”把钱往口袋里一揣,丢下摸不着头脑的克莱德转身就走了。
佣兵队里拿在手上的赏金是从不上缴的,这是佣兵们用命赚来的,没人敢打任何歪心思。老队长对克莱德来说像是介于父亲和师父之间的人物,虽然晚上出任务有过好几次,但是为什么要没收自己的赏金呢?
月亮很快出现在远山的山脊上,克莱德按照老队长说的在他门前等着,常年养成的作战习惯让克莱德穿上了皮甲,背上了长刀,轻便的行装能在保证机动力的情况下拥有最大的生存作战能力。老队长开门看见这愣头青杵在门口发呆,顿时哭笑不得。克莱德这身行头,再加把弩,就是标准的斥候打扮,他以为今天是去探查敌营吗?探查敌营,嘿嘿,还真有点这味道。老队长二话不说拔出克莱德背上的长刀往屋里一扔,顺便在他屁股上踹上一脚。“还不上来,愣着干嘛?”老队长跨上魔角马瞪了他一眼。
两人一骑在夕阳下拉出一道烟尘,向月光的黑夜中奔去。“队长,我们这是去哪啊?”克莱德神情有些严肃,战刀没在身边让他觉得分外不安。
“嘿嘿,到了你就知道了,准备准备吧,今天晚上你估计得厮杀一夜了。”老队长没回头,又加快了马速。
镇城克莱德还是去过几次的,但是也谈不上熟悉,老队长七转八转领着他到一个巷子里。似乎是什么酒楼的后门,敲开门,给开门的男人扔了一袋子钱,说了句“明天早上我来接他回去。”就转身离开了。
尽管只是后门,却还是能看出酒楼的气派,后院里布置得体,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灯罩都是红色的,映着楼里的一切都朦朦胧胧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只要克莱德稍稍走神,就被同伴们嘲笑“愣头青还在想女人”其实克莱德根本记不起那个女人的样子了,只是偶尔出神想到那雪白丰腴的身体。他一直都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有这样的游戏,但是从来不知道是这样的感受。克莱德也被打趣,是个男人了。
克莱德明白,在没有地位的底层人里,男人的标准等于有战斗的能力和生殖能力。着当然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却太直白残酷了一些。在日后,作为男人的克莱德有过很多女人,但是他却再没进过那栋朦胧的红色酒楼。
克莱德明白了什么是,但是不明白什么是爱情。他看见有兄弟赚了一笔钱之后带着女人离开,于是问老队长,什么是爱情。老队长笑着对他说,“你一直想着念着的,就是爱情了。”
真的是吗?可是这个问题不是现在该考虑的,当务之急是学习这个世界的语言。躺在床上默默的练习着现在自己唯一会说的三个字“许,晓,勉”一字一顿,努力的模仿王医生的发言。
“你叫我?”许晓勉突然出现在门口,探着身子问道,克莱德被吓了一跳。
可是马上镇定起来,故意用模糊的发音和有些奇怪的腔调又叫了一遍“许晓勉”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嘴,又端起手做出写的动作。许晓勉来了兴致,她确定克莱德是语言出现了障碍,但是心理性的还是病理性的还不确定。于是赶紧递上纸笔,看看他会写些什么。
克莱德没有马上书写,而是歪歪扭扭的在纸上画出一些笔画,做出努力拼写成字的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