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浮生记 第一百一一章公子无心佳人伤情

    中年男子牵着小姑娘途径瀑布、花海、竹林和乱石,似是信步赏景,可是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却非这般认为。除了瀑布旁的花树招她些许喜爱,花海中狂舞的赤蜂、竹林里阴冷的嘶嘶声以及乱石间诡异的黄色牵牛,都令她感到有些害怕。

    中年男子紧紧握着她的小手,俯首淡笑道:“你害怕吗?”小姑娘闻言仰头绷着小脸倔强道:“我才不怕呢!”中年男子忽略她声音里的颤抖,含笑道:“你伯伯多次抱怨你从不来他的药庄,这一回定能满足他的心愿。”

    小姑娘低头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皱眉道:“药王伯伯为什么要住在这么个地方?一点也不……好玩。”中年男子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事,忍俊不禁,轻抚着她的脑袋,道:“别担心,他不是给你准备药囊了吗?”小姑娘瞅着腰间的药囊撇撇嘴,她并不喜欢这个味道。

    小姑娘曾经远远见过药王伯伯几次,那面相确实凶恶了些,仿若故事里的牛头马面。虽然药囊辟毒功效极强,但是成群的狂蜂、隐约的蛇影、古怪的牵牛花,都令她对居住此处的人更添了几分畏惧。

    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在爹爹面前露怯,佯作镇定地穿过药庄外危险的区域,幸好有爹爹在侧,那温暖舒适宽厚的手掌,给了她很大的勇气。可是当她在药庄见到了药王,须发如铁刺,双眼如铜铃,面相狰狞,声如鼓锤,着实吓了她一跳。

    药王看着小姑娘脸蛋儿刷白,对着她露出抱歉的笑容,就是这一笑令小姑娘不由自主向爹爹靠了靠。中年男子暗中笑了笑,拉着小姑娘紧靠着自己坐下,饮茶方罢,便开始和药王商量要事。

    时间流逝,小姑娘渐渐消解了心中的忐忑,初初适应了药王伯伯的怪貌,便感到有些百无聊赖,于是开始探头探脑向四周和外面张望。两人适时止住了交谈,药王开口道:“教主,无双小姐第一次来少阴谷,何不让门下弟子陪着她到处瞧瞧?”

    中年男子闻言有些犹疑,药王随即心知肚明,笃定道:“教主无须担心,有弟子陪着,定然不会让无双小姐碰到什么危险的东西。”中年男子看见小姑娘跃跃欲试的表情,微一思虑,便点头同意了。药王唤来守在近处的弟子,吩咐他陪着无双小姐散心。

    小姑娘早已憋闷坏了,跟着药王弟子迫不及待地出了大堂,依稀听见身后爹爹和药王伯伯的交谈中冒出“花家”“苏家”“南疆”等字眼,都是些无趣的东西。出了大堂顿觉舒坦了许多,见药王弟子陪在一侧毕恭毕敬,她的兴致便一下子不如方才,不过也好过待在堂中。

    药王的庄园占地极广,遍植许多奇花异草,都是从各处搜集的药物,小姑娘倒是喜欢这些花花草草。药王弟子不敢恍一丝神,若让无双小姐伤了一根汗毛,他就不用存活在这个世上。小姑娘好在并不折腾,只是四处瞧望,穿过一道一道院子,然后便来到了炼药的院落。

    左侧的药房窗门大开,浓烈的味道飘荡在空中,一个五岁左右的男童正委顿在药桶之中。一人正不时向其中加入熬制的药液,一人照着一副行针图在他上半身施针,还有一人在一侧观察男童的变化,随时记录几笔。

    只见施针那人来到男童的背后,取出三寸长的金针,依次插入大椎、神道、至阳三穴,刹那间男童全身泛起血红的颜色,陡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他口中发出,紧接着便歪倒在桶沿上。房中三人司空见惯,一人伸手将男童扶正,欲要继续。

    男童浑身颤抖,红色愈浓,血流加速,似要撑爆他的身体,青紫的伤痕在血红中显得更加可怖,痛楚击碎了他每一寸神经。脸上的痛苦之色不复最初那般剧烈,非是痛楚降低,而他已适应。他全身如败革,唯有一双眼眸好似木然,却是乌黑孤寂,犹如两眼寒泉。

    小姑娘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望见男童那双眼睛,稚声叫道:“住手!”房中三人皆停手向这边望来,露出不耐的神色。小姑娘箭一般冲进房中,怒道:“你们不能再折磨他!”那男童的目光始终一动不动。

    几人面面相觑,欲要发作,却听身后的药王弟子谦恭道:“无双小姐,他们正在试药,若完不成今日任务,定会受师父的责罚。”小姑娘的身份被道出,房中三人不由齐齐一个激灵,暗中向师兄投去感激的目光。

    小姑娘不管不顾道:“你们怎么能这么对他!你看他多疼啊!”药王弟子习以为常道:“小姐有所不知,他是少阴谷的试药童子,本就是用来试药的。”小姑娘皱眉道:“试药?谁会愿意这么试药?你们再这么折磨他,他会死的。”

    药王弟子有些焦头烂额,耐心解释道:“少阴谷一向如此,试药童子都是孤儿,没两年不是冻死就是饿死,若是为试药而死,也是死得其所。”小姑娘愠怒道:“谁愿意死!你们问过他的意愿了吗?”几人噤若寒蝉,若是惹这位小祖宗不高兴,他们会吃不了兜着走。

    “我愿意死。”虚弱的声音从男童的口中传出,小姑娘顿时惊在当场,她抬步走到他的近前,难以置信道:“你疯了吧?你竟然愿意死,我可以救你的。”男童的瞳孔终于转动,冷冷地落在小姑娘的身上,让她感到如临冰渊。

    男童嘴唇轻启,道:“你救不了我。”这坚定而绝望的话竟出自一个孩童之口,作为少阴谷的试药童子,比身在炼狱还要可怕。即便男童存了以死解脱之意,小姑娘还是觉得他的那双眼乌黑而神秘,好像藏着一个莫大的宝库,吸引着她想要踏入那双眼中。

    有那么一霎那,男童的话激起了她心中的怒意,救不了他?她昂头高声道:“我是玉无双,我的爹爹是神教教主,我说我要救你,就一定救得了你。”男童微微转头定定望着她,没有一点多余的表情。

    小姑娘认真道:“你们谁都不准动他,我这就找爹爹去。”言毕,她扭身跑出炼药房,那位药王弟子紧跟其后,剩下房中三人愁眉不展,真不知这结果会否祸及自身?男童静静地待在药桶中,对药物和针所带来的疼痛已经麻木,唯有那双眼不曾暗淡蒙尘。

    玉无双自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女,有个教主爹爹自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自娘亲产后不到一年去世,爹爹将其奉为掌上明珠,叔伯长辈也对其宠爱有加,不过正是因为她身份贵重,旁人多是谨言慎行,不敢僭越。她的童年其实无趣至极,难以找到两小无猜的玩伴。

    成人的世界里小孩子是没有孤独的,九幽山主峰加八脉弟子,人丁旺盛,可玉无双却孤独地生活了五年。长辈们的宠爱倒像是一厢情愿,无法深入她幼小的心灵。正因她是太一教主之女,玉九重后来也渐渐将独处的重心放在习武上,她就更加觉得无趣了。

    就在那一天,一个男童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他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拥有一双非常好看的眼睛。自此试药童子脱离苦海,成为教主女儿身边的童仆。即使跟在玉无双的身边,他也沉默寡言,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他不会讨人欢心,不做不愿的事,却也不唯唯诺诺,正因这一点,玉无双把他当做唯一的玩伴,而非童仆。

    玉无双敷衍习武之外,便是带着男童出了云浮宫,到九幽山各处玩耍。男童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玩伴,他不懂得附和,不喜欢喧闹,只是默默地跟在玉无双的身后,看着她笑,看着她闹,似乎她的笑容可以暂时缓解心中的伤痛。

    对于这块石头,玉无双不以为意,带着他去白魔的伏隐小筑,去叔伯驻守的诸峰,甚至去九狱九泉洞。不过即使以玉无双之尊,她也有两处地方不去,一是药王的少阴谷,她不想让男童想起痛苦的过去,二是摩云崖上的观星殿。

    玉无双吐吐舌头道:“爹爹坚决不让我去观星殿,好像有位小姐姐在里面参看一本什么书,禁止别人打扰。”她曾偷偷潜进去想看看那位小姐姐是谁,结果被守卫的教众发现,通报给教主爹爹,第一次受到一顿斥责,为此哭了好几天。

    大概是半年的光景,她终于见到了那位小姐姐,那一天是她的天师封位典礼。小姐姐在肃穆的大殿中,是那般的幽秘而孤寂,她双眸淡淡的幽幽的,觉得又虚无又苍茫。日后她才知道培养出一位天师,对神教和爹爹是多么重要,可是他们却错过了许多。

    男童除了对观星殿多望两眼,也没什么兴趣,其实他对很多东西都没什么兴趣。他总是生活在自己孤独的世界里,玉无双曾多方询问他的姓名和过往,可是他一直缄口不言,最后不了了之。若不是玉无双救了他一命,他只怕也不会呆在她的身边。

    曾在一段时间里,玉无双热衷于找出男童在意的东西,他好像真得什么都不关心。自从她发现男童看她练剑时的眼神,方知他在意的原来竟是这个。她窃喜之余,开始教他练剑,男童的痴迷超出了她的想象,她甚至以此为筹码要求男童同她玩闹,结果屡试不爽。

    男童渐渐对玉无双亲近了许多,当然这只是玉无双的感觉。玉九重惊诧女儿用心之久,愈发觉得小子不识好歹,几次欲出言教训,却被女儿次次挡下,后来见男童除了沉默不会奉承外,倒也没什么旁的坏处,权当找了个哑巴。

    一年之后,玉无双已经不是男童的对手,想她得玉九重悉心教导两三年,却及不上男童受她半吊子教授一载。可她最关心的不是男童进步神速,却是今后拿什么要挟男童同自己玩耍,后来她以寻找武功秘籍为条件,暂时解了这个“忧患”。

    又过了一年,玉九重发觉男童不只是女儿一时兴起的玩伴,而开始真正重视他的天赋。某一日,男童一早被玉九重派人接走,被送回时却是伤痕累累,玉无双为此哭泣了一下午。她气冲冲找爹爹理论,玉九重却告诉她将收男童为关门弟子,她一时止了哭声。

    男童拜师的那日,跪在玉九重的面前,决然道:“弟子有幸得师父垂青,今日起便斩断过去的一切,包括姓名和身世,自此重获新生。”玉九重有些惊讶八岁男童的决心,最后道:“入了神教,本就不应牵绊过去,断个干净也好,为师便赐你玉姓。”

    男童即日起便带着一张白玉面具,玉无双多次抗议皆无果,如今他已是神教教主的弟子,身份自是不可同日而语。除了玉无双,他少与人往来,教众少有知晓其来历者,颇觉神秘,只知他随教主姓,遂皆称之为玉公子。

    最郁闷的当属玉无双,当男童一跃成为玉公子,他陪伴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相反爹爹与他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玉公子当真是一颗洗去尘埃的明珠,慢慢绽放出他耀眼的光华。玉九重如获至宝,心法绝学倾囊相授,见小弟子一日千里,比自己更上层楼还欢喜。

    玉无双为了能同玉公子朝夕相伴,只得也粘着爹爹习武,玉九重知她醉翁之意不在酒,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玉九重对小弟子的偏心也是有目共睹的,不仅常常对其赞不绝口,而且玉无双加上两位师兄得他教授的时间都不及玉公子的一半。

    玉无双到不在意这个,而且对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很是惫懒,只要待在玉公子在的地方便可,如果他能顺了自己的意,那就更好了。她望着玉公子渐渐少年初长成,偶尔也会想起爹爹本有一位记名弟子,却自此再也没见到过。


    两位师兄却十分介意,某日将玉公子骗到九狱九泉洞深处,玉无双初时觉得好玩便暗中跟着进去。除却九狱这种教中重地,洞中有无数窍穴,道路复杂难辨,比之千洞万穴的雷鸣山有过之而无不及。

    两位师兄本打算将小师弟困在其中,给点教训,出口怨气,却不知玉无双也悄然陷在其中。在暗无天日的洞中找不到出路,蝙蝠扑棱的声音,湿润滑腻的石壁,令玉无双越来越怕,最终忍不住哭了起来。

    困在其中的玉公子,正一声不吭地寻找出路,便循声找到了玉无双。玉无双看见现身的玉公子,如见了救星一般,心中的委屈顿时爆发出来,她猛地扑在他怀中更是嚎啕大哭,大骂两位师兄。

    昏暗中,玉公子看着玉无双小小的身子,他没有开口劝慰,却也没有推开她,只是听着她喋喋不休地抱怨。他的心绪飘荡到很远,勾连起过往的记忆,他也曾躲在一个人的怀中,渡过无数漫漫的恐惧的黑夜。

    玉无双渐渐止住了哭声,鼻端是少年特有的气味,心中不由生出许多念头,若不是洞中光线暗淡,模糊了她脸上的绯红,她只怕要找个地缝躲进去。平日里冷漠的少年,此刻的怀抱是那么温暖。即便很多年后,她也一直怀念那个怀抱,今后却再也不可得。

    两人依偎在洞中,不知时间流逝几何,最后还是两位师兄心虚,将此事告知了师父,不免受了一顿责罚。玉九重带领教众亲自入洞寻找,方才救出了他们。看着依偎的两人,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短短几年小弟子超过了两位师兄,倒是女儿的良配,只是不知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

    出了九狱九泉洞之后,玉公子又恢复成那个冷漠的少年,玉无双甚至以为洞中的那个怀抱只是一场梦。玉公子最关心的只有武学,而玉无双最关心却是他。时间过去,明眼人都看出两人之间的事,连玉九重也渐渐默许。

    在玉无双十三岁那年,天师第一次以古神之术为神教占卜运势,预测神教将来的劫数,卜算预示五年内教主身亡,神教内乱。众人皆觉这个结果太过匪夷所思,当时太一教声势正盛,教众齐心,怎会在五年内出现内乱,甚至正值盛年的教主也因此身亡。

    天师和《古神经》难免得到置疑,不过玉九重和白魔却坚信天师的卜辞。天师能够窥测天机,却不能逆天改命。预见灾劫对世人来说已是天方夜谭,如何应劫却只能靠人定胜天。玉九重和白魔自此小心谨慎,对教中任何异动都不放过。

    五年内,教中一直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却并未侵扰到沉醉在武学天地中的玉公子。许多人包括玉无双在内,对于天师卜言中的劫数并不在意,只是将其视作算命先生的玄虚之语,反而觉得教主、白魔等人太过杯弓蛇影。

    五年之期眼见将过,就在很多人忘记天师的卜辞时,神教之劫终是应在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身上。太一教八大长老中,有一位极其特别的长老,被称为长老中的长老,连玉九重和白魔都要对其礼让三分。她就是阴阳鬼、无相鬼、赤发鬼的师父,慕容太阴。

    慕容太阴是一位来历神秘的老妪,也是八大长老中唯一的女性。她一向深居简出,很少参与教中事务,连自家一脉的弟子也很少见到她,活脱脱是半隐退的情形。阴阳鬼是她的大弟子,也是成就最高的弟子,早就位至长老之列,无相鬼和赤发鬼稍弱,却也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

    就是这位神教长老出手偷袭玉九重,虽是偷袭,却也无法忽视她登峰造极的修为和极其诡异的手段,她果然不愧是三鬼的师父。玉九重垂死挣扎,幸好云浮宫近年来戒心未松,教中高手及时赶至,玉公子更是三掌将慕容太阴惊走。

    时至此刻,众人方才想起五年前天师的卜辞,可是为时已晚。药王亲自出手救治,却是药石罔效,最终无奈道出唯一的希望便是传说中的朱雀神木。此木与青龙玉髓、白虎灵石、玄武铁精合称四大神物,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然而当世久不知它的下落。

    教中元老只得齐上观星殿,请天师卜算朱雀神木的下落,最后得知它藏在昆仑。神教派个中高手潜入昆仑盗出朱雀神木,却在九幽山下被神秘高手劫走,教众皆觉是慕容太阴一直潜伏在侧,来了招釜底抽薪。玉九重最终重伤不治,不久便油尽灯枯而亡。

    教主身亡,神教内乱,无数人都想登临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玉公子以先教主弟子的身份争夺教主之位,也是在这那个时候展现了他恐怖的实力,一一力败诸位教中元老,甚至斩杀了一位长老。

    教主尸骨未寒,神教大乱已成,玉无双忍着悲痛力挺玉公子,谁也无法忽视她先教主之女的身份。药王深知自己同玉公子的过节,见其气势如虹,审时度势一番,最终站出来向其示好。在药王和玉无双的支持下,玉公子登临教主之位终成定局。

    成为太一教主之后,玉公子第一道命令便是将慕容太阴一脉弟子尽皆诛杀,以平教中怨愤。阴阳鬼处境相当尴尬,新教主却并没有动这位长老,其实慕容太阴杀害玉九重,三鬼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教中元老岂会对他们视而不见,他们也只得向新教主靠拢。

    玉公子又接连任命两位师兄为长老,弥补慕容太阴和败亡长老的空缺,又大力培养自己的心腹力量,再施雷霆手段,渐渐将太一教控制在自己手中。那时白魔为突破境界时常在荒野山林中闭关,无人知其影踪,等他出关返回教中,才发现神教业已换了掌权者。

    玉公子年纪太轻,而且性情冷漠,残忍嗜杀,白魔不认为他是教主的合适人选,教中的老辈人物也暗暗不服,皆以白魔马首是瞻,神教渐渐形成了两个阵营。这场神教内乱,只有摩云崖观星殿关闭殿门,未受波及,无论教主是谁,天师都会安然无恙。

    自玉九重离世之后,玉无双彻底将玉公子当做自己的依靠。云浮宫历来是教主的居所,玉无双虽被另行安排了住处,不过一来云浮宫是她的旧居,二来她对玉公子的感情不同,因而一年有近半的时间居于云浮宫。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昆仑得知镇派之宝被魔教盗走,群情激奋,势要杀上九幽山,夺回朱雀神木。掌门玄玑真人顾忌魔教势大,未免引起正邪大乱,严令门下不得私自出动。谁知计无尘不听掌门之令,独上九幽,却被魔教宿老所擒,后又放其下山。

    朱雀神木和慕容太阴的下落,太一教也曾暗中多方查探,可是长年无果。玉公子登临教主之位已有四年,当玉无双看到张元宗额上的朱雀神木,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坍塌了,她发现她一直深信不疑的人隐瞒自己的不只是他的过往,还有其他残忍的真相。

    玉无双惊惧道:“是你劫走了朱雀神木?!”张兰亭躲在白玉面具的后面,唯有一双闪烁的眼睛,他莫名地庆幸自己戴着面具,就像曾经面对张元宗时一样。白玉面具给予了他战胜人性怯弱一面的勇气,足以撑起冷漠,抵挡柔软的攻击。

    小时候,男童的冷漠让她感到委屈,如今长大成人,见他无动于衷,冷漠亦是默认,玉无双心中已是一片荒凉。她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时候爱上了面前这个人,她一直想要用自身去捂暖这块冰冷的石头,可是石头冰冷如昔,却也冻着了自己。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噼啪噼啪摔碎在坚硬的石砖上,她露出比哭难看的笑容,慌张道:“我早就该知道的,是太一教让你遭受苦难,你心里一直有恨,你恨太一教的一切。你恨药王,恨爹爹,也恨我。”

    张兰亭心绪混乱,他心中的确有恨,恨命运无常,人性凉薄,让他幼时遭受难以想象的变故。兄长失踪,囚禁试药,内外的煎熬磨去了他柔软的血肉和脆弱的心志,只剩下冰冷僵硬的骨头和刻骨铭心的恨意。

    他恨太一教剥夺了他的人生,恨太一教让他站在了那人的对面,他也不愿领受玉九重的师恩,可是他要恨玉无双吗?幼时的舛途,让他明白一个道理,要想不惧寒冷,就不要去触摸温暖,玉无双就是那一抹温暖。

    面对责问,言语只会让他露怯,剩下的唯有无声的沉默。玉无双情绪渐渐有些失控,又哭又笑,起落跌宕,天地间似乎只飘荡着自己悲怆的声音,她感受到深深的孤独,觉得自己亟需做些什么。既然已经深深体会到石头的冰冷,那么就让自己再试试他的坚硬。

    她纵身扑向张兰亭,挥掌向前拍出,迎面的厉风登时吹散眼梢的泪。这一掌生生击在张兰亭的胸膛上,玉无双微微惊愕,他竟然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虽然玉无双含怨出手,但是张兰亭除了气血微浮,整个身躯纹丝不动。

    面对他的束手,他的沉默,玉无双的愕然随即被愤怒所淹没。她厉声道:“你为何不还手!难道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原谅你吗!”伤心欲绝之下,她玉掌再亮,不同于第一掌的随意,这一掌凝聚着惊人的掌势。

    当年玉九重默许女儿恋慕玉公子,除了女儿的心意之外,很大的原因是自家女儿并不热衷武学,他相信玉公子日后定能够护佑她。即便如此,玉无双毕竟是先教主之女,其修为又岂能以寻常高手论之?

    掌下惊涛阵阵,掌势澎湃雄浑,她第二掌是含怒出手。张兰亭依旧静立不动,玉掌印在胸膛上,掌劲层层叠叠席卷他的全身。鸦青色的长袍向后烈烈飞舞,上面的那轮金日沉沉浮浮,像极了玉无双和他此刻的心。

    张兰亭静静承受着佳人的怒火,掌劲透体损伤了他的经脉,但是他依然静默。玉无双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就算太一教主是江湖最强之人,在自己掌下以身试法,也不可能安然无恙,她察觉到他胸腔里紊乱的气息。

    玉无双微微有些悔意,她不由抬眼望去,白玉面具遮挡了张兰亭的面容,而那双眼睛还是太冷漠了。他没有半句辩解,亦不动手还击,是默认?还是无心?诸般情绪交杂在一起,玉无双最终生出一股不甘来。

    不甘心,这么多年对他的情意,不甘心,爹爹毫不保留的教导,不甘心,时至此刻还无法决绝。她凄厉道:“你要靠着它躲一辈子吗?”她伸手向白玉面具抓去,张兰亭看着她双眼泪雨磅礴,阻挡的手最终僵在半空,面具终于被摘了去。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白玉面具下是一位年轻公子,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有一种迥异不群的气质。他眉如险峰,却非挺拔,而是沉凝,他目如朗星,却非清明,而是孤寂,他玉树临风,却非潇洒,而是冷峭。他没有玉石的温润,却有玉石的瑰姿,他没有金日的炽烈,却有金日的不绝。这,就是太一教主张兰亭。

    玉无双痴痴地伤心地望着他,这个她倾慕年久的男子,除了面无表情,她无法看到一点别样的情绪。她忽然无奈地苦笑起来,和着泪水一道控诉老天对自己的不公。她万念俱灰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张兰亭眸子微动,四目相对,他从玉无双的眼中看到了悲恸、绝望和黯然。好似身体里的元气被抽尽,玉无双渐渐暗淡了红颜,只剩下一抹悲伤的木然,她能拿面前这个人怎么办呢?她心若死灰,缓缓低头,恍惚道:“到底是为什么?”她不期待张兰亭会回答她。

    “因为他。”玉无双惊愕抬头,泪痕犹湿,沿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房中躺着垂死的张元宗。



第一百一一章公子无心佳人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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