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修廷,我不准你这么说她。”古雅的声音嘶哑起来,“她这么简单澄净的一个人,你让她怎么面对那些事情,你可以不管她的感受,但不要火上浇油好吗?”
安修廷本来就一肚子火,听了古雅的话差点冷笑出声:“火上浇油的是你吧,难道不是你骗了她,她才会玩消失?”
“我骗她是为了让她开心让她安心!女人要男人有什么用?不就是需要这两样吗?开心和安心我都想给她,所以才这么做了。”
“别给自己脸上贴金,欺骗就是欺骗。”
“难道你没骗过她!?我骗她至少是出于好心,你呢?你骗她是为了什么?”
安修廷的手微微握紧,这事分明是古雅不对,可这一句话却让他无法回答。
的确,要说这个世界上骗温艾最多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
十几年,从小到大,他和她的相处一直都似真似假,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哪一幕才是真的。
电话里古雅放缓了语气:“安修廷,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温艾她现在一定很难过,我们合力去找她,先找到人再计较别的,行不行?”
安修廷眼中似乎闪过迷迷蒙蒙的回忆,他的唇角微微勾起:“我告诉你地方,你自己去找。”
“好。”古雅立刻答应下来。
一个人想要藏起来,非得是很了解她的人才能找到,尤其是当她刻意想回避朋友,甚至想摆脱这个世界的时候……温艾现在在哪里,大概也只有安修廷知道,否则他也没兴趣费这么大力气跟安修廷说话。
安修廷停了片刻,似乎在思索什么,就在古雅已经快要等不及的时候,他才慢悠悠报出一个地址。
“江宁路有一个艺术图书馆,她喜欢去那里,附近美术馆和雕塑展馆也是她喜欢去的地方,我记得她只要生气或者伤心,就一定会一个人去那里静静。”
古雅的声音一窒,那片地方他倒是知道,只是……
那附近大学林立,图书馆美术馆里每天人流量都是成千上万,要找一个人可不容易。
现在只能希望今天因为下雨,那里的人会少一点了。
“如果我找到她,我会告诉她都是你的功劳。”古雅补充了一句。
安修廷眼神冷漠:“我不需要这种功劳。”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我这就去找她。”古雅显然比安修廷有风度得多,即便是被他的态度气得焦头烂额,最后也十分君子地挂断了电话。
安修廷听见电话里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将手机收进口袋里,转身向门口走去。
助理连忙准备车钥匙和雨伞,安修廷挥手:“不必,我不出去。”
他说完,趁助理愣神的功夫,只拿起自己挂在门口的外套一个人走出走廊。
助理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安董是真的不打算再管温小姐的事情了。
连地址都告诉古家少爷,可见是随他跟温小姐自己胡闹去了。
不过也不能怪安董,这事放谁身上谁不郁闷?
安董前几天调查温启涵的事情,也是费了不少精神,告诉温小姐真相,虽然不完全是为了她,但绝对是对她有好处的。
没想到到头来却被她和古家四少气成这样。
今天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不落水下石已经不错了!换成是他,恐怕也不会给这两个人好脸。
助理这么想着,看安修廷已经走了出去,连忙跟上去。
可是,安董真的就不管温小姐了吗?那个古家四公子,虽然什么都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喜欢不起来。
尤其是他那种彬彬有礼的斯文样子,还有那种不管发生任何事我都会守在你身边的超级温暖感。
从他这个男人的角度上看,古雅简直等同于女人口中的绿茶婊啊——所有的异性都喜欢他,他浑身上下又完全无懈可击挑不出毛病,让你一看见他就觉得自己输定了。
反正任何男人都不会希望自己有个这样的情敌。
安董会不会是觉得自己输定了,所以根本就不打算挣了吧。
“如果我找到她,我会告诉她都是你的功劳。”助理小声学着古雅的声音,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稀罕!”
“你在念叨什么呢?”安修廷冷冽的声音传来。
助理吓了一跳连忙闭嘴。
安董最不喜欢听人搬弄是非闲话,还好他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
“什么都没说,嗯,我是说安董这是要……下楼?”
助理看着眼前消防通道的楼梯,心里有些奇怪,安董怎么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就算要下楼也应该做专属电梯啊,消防通道对于舍伦这样级别的酒店,只是个装置而已,平时除了保洁员,很少有人会从这里走动的。
“你要是很清闲,去房间里拿两条干浴巾过来。”
安修廷推开安全通道的门,自己率先向下走去。
助理扶住门的手一顿,一脸愁容,安董大概是烦心透了,所以才用这么不着边际的借口把他支开吧。
不过拿浴巾干嘛?又不洗澡。
那现在他到底是回去拿呢,还是死皮赖脸的跟上呢?
安修廷自顾自地向下走去,脚步声在安全通道的楼梯上响出一阵回音。
他从自己所在的五十楼一层一层向下,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古雅电话里对他说的话——我们合力去找她。
世界这么大,找不到就是找不到,有必要合力吗。
能找到的人,闭上眼睛都能找到。
他继续向下走去,一圈一圈悠悠闲闲,像是踏着天梯从云端走到人间那样,直到看到地上点点的水渍,这才停下脚步。
顺着脚印推开门,二十层是舍伦酒店会员制的健身会所,没有入住的客人,或者是没有会员卡邀请的客人,是不能进入健身会所的。
不过有一个地方可以。
在走廊的另一头,一间看起来有些沉闷的房间,那是他小时候的射击室。
安修廷走向那里,将手放在厚重的门上,看着门下一小滩水渍……
古雅,等我找到她,我也可以告诉她都是你的功劳。
门被推开,黑暗的房间里飘散着沉闷的灰尘味道,这房子当年装修的时候为了隔音,各处门窗都是密不透风,如果不常来,里面的空气都像是凝固的一样。
他松开手让门自己合上,却没有开灯。
在今天之前他是很想看看她狼狈的样子,不过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也需要黑暗来掩饰自己的表情。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朝房间的尽头走过去,弓箭箭靶的后面有个盥洗台,以前他练习射箭,某人信誓旦旦说要一起练习,最后就是躲在这个盥洗台下睡觉。
那个地方站在这屋里哪个角度都看不见,除非练习完毕去洗手时才会看见,也亏她能找的到。
他在黑暗中绕过箭靶,脚步不自觉地放轻,可当他看见空荡荡的盥洗台,整个人都愣住了。
不在这里?
怎么会呢……
安修廷有一瞬间的失神,从小到大她任性的时候可不少,每次玩消失都会躲在这里,到最后连他都懒得再找,都是这样直接冲过来把她拖出来……所以,当古雅说她不见了,他闭上眼睛就能想到她缩成一小团躲在这里睡觉的样子。
可现在,看着盥洗台下面空荡荡的,他的心也跟着空了起来。
算了……终究这么多年过去了,也许……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
他的身子猛地绷的笔直,绕过箭靶走出来,正看见黑暗中,一道森寒的光芒指着自己。
那是箭簇的光芒。
黑暗里,温艾浑身滴着水,头发和衣服全都湿透的站在那里,手上握着一把黑鹰大弓,弓身通体墨黑,合金钢的材质像是要吸收一切光线一样。
只有那根精钢箭头又冷又亮,正对准他的胸口。
他脑中一瞬间闪过的情绪,却是有些高兴。
看见她果然在这里,就仿佛那些被他们亲手摔碎在地上的时光,还能再捡起来一样……
“你现在也能拉得开这张弓了。”
黑暗中他的声音深沉而又充满诱惑,对着那箭头毫无惧意地走过去。
温艾像是已经风化的石塑,一脸的凌厉和泪水雨水交杂在一起。
他的胸膛几乎抵住那箭头,她的泪流的更加汹涌,眼中满是怒意恨意,却始终没有松手:“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安修廷没有回答,低头不忍去看她的眼神,他将手放在箭头上,顺着箭头摸向她的手。
他把她的左手紧紧握住,又绕过她的身子,握紧她的右手。
他微一用力,整张弓又更拉开了三分!
像小时候教她开弓射箭时那样,她轻巧地嵌在他的臂弯中,不用费什么力道,只需要瞄准前面的箭靶……就算瞄不准也没关系,总之有他在,箭簇是一定会正中红心的!
感受着他的温度贴着背后传来,温艾微微眨了下眼。
大颗大颗的眼泪滚滚而下,她再也握不住弓弦,颤抖着用最后的力气将手放开。
一声破空尖啸,箭簇划破凝重的空间,朝远处的箭靶射去,安修廷目光微凝,在离弦前就做好了最后的调整姿势呢过。
“铮”一声锐响,那箭簇的寒光照亮靶子,果然正落在红心之上。
温艾手中的弓已经远远摔开,稀里哗啦地落在地上。
“你来干什么?”她哭得伤心欲绝,转身抱住他将脸撞在他的胸口,“我这样好看吗?”
安修廷很自然地圈住温艾,脸上没什么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悲伤。
好在有黑暗掩护,再失态也没人知道。
“古雅让我来找你的,能找到你,都是他的功劳。”安修廷语气平静,抱着的一团,自己也湿了半个身子。
古雅……
提起古雅,温艾的心里又是一抽,就跟被箭射了个对穿一样。
“安修廷,你知不知道,古雅帮我在证据里作假了,我爸他,我爸他有可能真的想杀了我!”
她紧紧地抱着他,放肆地在他怀里大哭。
没有人能懂她现在的感受,孟小希、古雅,他们都不会懂……只有和她一起长大的,曾经是她的家人的安修廷能懂。
他亲眼见过她的一整个人生,他知道温家曾经是多么的幸福美好,所以只有他知道当这些幸福被撕裂之后,她的心里有多痛苦。
“我知道,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安修廷嘴角扯出一抹悲凉。
温艾的痛苦还真是只有他懂,毕竟温启涵也挺想杀他的。
自己和温艾两个,原本可以好好做仇人,现在活生生被温启涵搞成了难兄难弟的样子……
“是啊,你都告诉了我……”温艾哭得更凶。
安修廷将外套给她裹住,勉强算是个保暖的意思:“事情已经这样了,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温艾心里乱极了。
当她确定这件事被古雅做了手脚之后,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一路在雨里走着,看着在身边来来回回那些急速行驶的车,多希望自己能一不留神撞上一个。
从此一了百了,不用在这么苦苦挣扎。
他问她打算怎么办,她不知道。
脑子里有个苦涩无味的想法,她现在应该先给古雅打个电话,告诉他自己没事,然后再把自己洗干净打理整齐漂亮,去问问爸爸,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等爸爸给她一个理由之后,就皆大欢喜等爸爸出狱……
可只要想到这些事,她连动一下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
“我没什么打算,折腾一圈够够累的。”温艾收了眼泪,从他胸膛里抬起头苦笑:“现在被你发现,这地方也藏不住了,我先走……”
“我来找你,可不是为了放你走的。”安修廷的声音冷下来,适时打断她。
温艾的眼神空洞无力,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厌世的态度,他能在这里找到她,心里庆幸之余何尝没有后怕。
这傻乎乎的样子,再放她走出去不遇到危险简直不可能。
果然,温艾连挣扎的心思都没了,有气无力地抬眼看他,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他完全没有犹豫:“赌注的事情还没完,既然你知道自己作弊,赌注是不是应该归我……”
“你说,赌注?”温艾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她没想到安修廷要说的是这件事。
赌注不就是她的身体?她唯一拥有的,也是他唯一感兴趣的……
“安修廷你混蛋,我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羞辱之心瞬间取代了之前那种空荡荡的绝望,她拳头猛砸在他的身上,眼泪又流了下来。
安修廷握住她的拳头,目光从她湿透的胸口扫过,生硬地转向别处。
“你想多了,我对你没兴趣,但愿赌服输,这赌注就是我的。”
本来就是他的,就算没这赌约,他说是就是。
温艾的脸上终于有了些除了痛苦之外的表情,她警惕又防备地看着安修廷:“你要拿我去干什么?”
“还没想好,不过先放我这里,就算再没用的东西,我也能开发出来一点用处。”
“你!”温艾简直要疯。
就算愿赌服输没错,但这事能不能挑个时候说?
她现在这个样子,他就非要这么逼她么?
“安修廷!”她真的是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安修廷之前让她打了几拳已经是照顾她心情,怎么可能让她没完没了地拳打脚踢?他早在她抬手的时候就一把握住她细瘦的手腕朝外面拖去。
厚重的大门打开,光线晃得两人都睁不开眼,助理抱着两条干净的浴巾正在外面探头探脑,研究着地上的脚印,犹豫着该不该进来。
看见安修廷出来,他眼前一亮,看见他手上抓着的人,他眼睛睁得更大!
温,温艾小姐!?
此时两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他助理低头看看手里的浴巾,又看看远在天边的图书馆方向……
天,安董还真是个有仇就报的人,古雅现在恐怕还在那边找人……以后得罪谁也千万不能得罪安董,哪怕是口头上的也不行。
安董他不是不管温小姐,而是心里什么都明白,一切都算好了。
安修廷满意地投给助理一个眼神,接过浴巾,往温艾头上暴力一兜:“自己擦。”
说完拖着她走上电梯,直接按下顶层,将她扔进5014房间。
…………
温艾头上挂着浴巾,一进屋子就半死不活地坐在安修廷床上,浑身的雨水瞬间将床弄湿了大片。
她还不甘心,直直地躺了下去。
身下黑丝的被子被印出一块人形,安修廷额头上青筋直跳,快步走过去,用被子将她整个人一圈,扛在肩上直接扔进浴室。
温艾被摔在没有一滴水的浴缸里,好在有被子裹着也不算太疼。
她抬眼倔强地看着他:“你要用我的身体干什么?”
安修廷咬牙切齿:“你先洗干净,洗不干净我就自己来洗,你自己选。”
浴室门被重重关上。
温艾打开热水把自己和被子泡在一起。
看着被子吸水越来越多,她又把被子扔出浴缸,连带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也一件一件脱下来扔出去。
温热的有些发烫的水瞬间将她包围起来,她忍不住颤抖将自己整个人埋进水里。
湿冷的感觉渐渐消退,热水的力量,让她稍微振作了一些。
浴室门猛地被打开,她连忙捂住胸口。
安修廷伸进一只手,一套带着标签的男士衬衫和长裤扔在地上:“出来穿这个。”
她松开捂住自己的手,愣了愣,不知为什么眼泪又开始往下掉……
安修廷把衣服扔进去,看着自己湿了一角的床,顿时也是一阵苦恼。
他又冲动了。
也不知是太想嘲笑她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想报答古雅多管闲事的仇,总之,他又冲动了。
他现在把人抓到这里,却完全没想过要拿她怎么办。
难道真的洗干净喂饱,然后在好声好气地送回去?送回去看她继续跟古雅你来我往?还是送回去等着他爹再来骗她?
可留下来……
安修廷眼神越来越冷,她是女人,不是宠物,他身边没有可以给她的位置。
不能留,又不甘心放了。
他为什么要给自己找这个麻烦?
要不然这样……安修廷看着桌面上一份没审完的文件,心里胡乱出了个主意。
温艾从浴缸里爬出来,用干燥馨香的浴巾将自己擦干,穿上他那件大大的衬衫,袖扣挽起,露出半截白生生细嫩嫩的手臂。
浴室镜子里,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散发着莹莹光辉,衬衫的领口能看见漂亮的锁骨,温热的水气熏的她脸色微红,看起来禁欲而又诱惑。
她摇摇头,毫不犹豫地把裤子也穿上了。
长腿被掩盖起来,一下少了大半,相信安修廷没有兴趣自己脱自己的裤子,温艾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我洗干净了,你想好要让我干什么了吗?”温艾对自己的模样很有信心,毫不惧怕地走到他身后。
安修廷似乎早就知道她必然不好看,压根连头都没回。
“你那天去过安氏,感觉怎么样?”
温艾一愣,她那天是去找他吵架的,哪有心思仔细看安氏什么样?
“我记得我走出来听见不少议论,看起来闲人挺多的,整体水准也就那样了。”她轻蔑评价。
口气倒是不小,安修廷冷笑一声:“明天去上班,这个案子给你负责。”
一沓文件拍在温艾胸前,温艾愣神的功夫,安修廷已经继续说道:“一个月工资六千,就算你值个一百万吧,给安氏服务,挣够一百万就可以赎身走人,否则,就一直在安氏效力。”
“你说什么?我现在有工作的,我在星图跟谢卉……”
“你现在连身体都没有,别忘了,你的身体已经输给我了。”他毫不客气地提醒:“你不是非要问我你有什么用吗?这就是你的用处。”
他的手指指她怀里的文件:“还是,你更喜欢用别的方式来偿还我?”
温艾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当然不可能用别的方式偿还安修廷,输了就是输了,她认了!
“可是一百万也太多了吧!”
安修廷差点没笑出来,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嫌自己身价高的,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查的愉悦光芒:“八十万,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把你关在这屋子里留着自己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