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白将羽千雪带回宗内,精心调养,顾无道碍于身份,只能独自离去。张道极看到爱徒重伤,白书更是生死不知,不由大怒,但此事全因羽千雪鲁莽所至,只能自己气闷,心想羽千雪行事一直很有分寸,怎的一遇到白书的事情就头脑发热不管不顾。可恨的是花非白,他如果不挑唆,羽千雪一定不会有盗宝的想法,更可恨的是,他不可能不知道羽千雪动了心思,居然也任由师妹这样胡闹!更更可恨的是,他居然也不去帮忙,人都伤成这样了,才抬回来!张道极这刻已将所有的罪过全都转移到了花非白身上,好像羽千雪这一身伤都是花非白所致。好在花非白一直尽心照顾羽千雪,凡事必亲历亲为。羽千雪不出三天便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了花非白,再看看四周,开口便问:“白书呢?”
花非白安慰她:“你好好养伤,他没事。”
羽千雪继续问:“白书呢?”
花非白无话。
羽千雪眼泪已经流了下来:“他死了?他死了是不是?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你既救不了他,何必要救我,就让我跟他一起去了也好!,”
花非白错愕的看着羽千雪,他是想过她会难过、伤心,可没有想到她情绪会如此激动。但花非白毕竟是花非白,只一瞬间便恢复了平静,淡淡的说道:“你如此这般,莫不是爱上他了。”
羽千雪不可思议的看着花非白,瞬间像是明白了一切,“所以你不救他,你以为世间都如你这般肮脏!”
花非白冷笑道:“我就是看不得你身边有别的男人,故意害他又怎样?”
羽千雪心中千般怨恨,却是无话可说,也只狠狠说了一个字:“滚!”
花非白冷笑一声,既不解释,也不在意,摇摇晃晃的走了出去。
羽千雪双目放空,整个心仿佛被掏空一样。她永远忘不了,四年前西山之上,一片残尸,一个小小的身影,眼中充满了伤痛,那双眼,她不会忘记。她已然算到了,大凶之兆,只是因为救古易蓝,所以耽搁了一会,就只是一小会儿,死了那么多人,白书生生的被折磨的非人非鬼。才十二岁啊,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这些年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只想让白书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只是想让自己的愧疚少一些,可是到头来。一切又回去了,白书死了。她却活了,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又昏睡了过去。
等羽千雪醒来,她不吃不睡,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一闭上眼睛,只看到白书紧抓着她的手,任妖兽啃噬,阴火钻心都不肯松开的一幕,她有些恍惚,她明明记得那时白书已经痛的说不出话来,但最后坠涯时,白书好像对她说了些什么,她怎么记不起来了,像是说:“不要放手。”一会又好像听到白书说:“要死便一起死吧。”一会又好像听到说,“绝不分开!”到底是哪一句了,那是他的遗言啊,她怎么记不起来了。
顾无道看着花非白一杯接一杯的喝着,劝道:“你师妹现在一颗心全在她徒弟身上,你就算醉死在这里,她也不会看一眼的!你我也曾偷回去寻过,可死活不见踪影,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偏要让她误会至此!”
花非白醉眼朦胧的说:“无道,你怎么又比前几天变好看了呢?”说着一手便摸了上去。
顾无道脸一红,一把将花非白的手打下去,骂道:“你就在这里喝死吧,然后你师妹在家哭死,我看你再不想办法,你那师侄在山涯下也要死了,然后把五行宗那个老家伙气死!!”
花非白嘻嘻笑道:“都死了才好,才好―――”慢慢的竟睡了过去。
顾无道抱起花非白,轻轻放到床上,默然不语,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他,许久叹了口气道:“你们都各自伤心着,可我呢。”
花非白日日不归,羽千雪依旧不吃不睡。张道极看着这两个最得意的爱徒全都消沉下去,再也沉不住气,亲自到了圣女堂。羽千雪见是师父到来,急忙要从床上下来,张道极摆了摆手,说道:“不必了,你好生躺着吧。”
羽千雪哽咽着叫了声“师父”,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张道极长叹一声:“你还知道有我这么个师父!看看你自己成了什么样子,我五行宗的弟子是这样不堪一击吗!”
羽千雪两行泪已经下来:“书儿死的太惨!”
张道极道:“书儿的死,确实令人痛心,可人生在世有些事是你左右不了的,既然已经发生,生者也唯有好好活着,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敬。你修道多年却还看不破这一层。”
羽千雪摇头道:“这本是能左右的,如果师兄不对书儿乱讲,书儿就不会跟我去,如果师兄肯全力救他,他也不会死!”
张道极气道:“依你这样想,如果不种下阴火符,书儿也不会死,你是要连为师也怪上了!”
羽千雪低头说道:“徒儿不敢。”
张道极看着羽千雪低头垂泪,心中一时不忍,眼中多了几分慈爱,开口道:“为师已经老了,看不得你和你师兄这样下去,他再不好,总也照顾了你这么些年,你莫要因此对他怨恨,他再强,也有力所不及之时,也未必就如你想的那样未尽全力。你也不能再消沉下去,明年就是你与皇上的大婚之期,皇上一直很待你很好,你嫁入皇室,总归是件好事,也不会再触景生情,继续伤心了。”
羽千雪看到张道极鬓角已然有了白发,心中难过,师父养育了她这些年,她是不能再让师父为她担心了。随即说道:“徒儿自当调理好自己,请师父放心吧。”
自此羽千雪像是恢复了原来的生活,疗伤,修炼,见了花非白也不再提白书的事,只是夜半之时,总是梦到白书紧紧抓着她,不肯放手的那一幕,醒来又是泪水涟涟。
花非白见羽千雪对他一如当初,心知羽千雪不过是强颜欢笑,做做样子。总想着两人多年的情分,羽千雪终有一日会释怀。无奈一年已过,眼看大婚在即,羽千雪对他还是一如既往。花非白再也不愿等下去,这一日入夜本想去和羽千雪好好谈谈,把心结解开,刚到圣女堂外,看着羽千雪一人出了门,他便一路跟了过去。原来羽千雪深夜梦醒再难入睡,便到了后山白书坟前,呆呆的看着坟墓,泪又流了下来。花非白看的心痛,说道:“千雪,死者已逝,你就不要再如此悲伤了。”
羽千雪猛的回头,看向花非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惨笑道:“你自是无所谓,左右你从未真心待人,对谁不都是随着你性子来。”
花非白大笑起来:“你若要恨我便恨吧,反正我也从未真心待过任何人,包括你,都不过是我的一场游戏,你还不知道吧,四年前你已经被我用迷音之术破了身,怎么?气的说不出话了?你便是要杀我,也不是我的对手啊,哈哈哈!”说罢便扬长而去,再不顾身后的羽千雪。
羽千雪傻站在原地,她自是知道花非白一直对她有意,却没有想到居然卑鄙的用了这一招,加上她心里一直觉得白书的死是花非白的诡计,此时更是恨毒了花非白。想着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兄竟然如此待她,最疼爱的白书也已惨死,自己如今并非完璧之身,又愧对古易蓝。真真是生无可恋,不如跟了白书而去,也不用再经受这世间的苦楚。想着想着,竟如着了魔般一头便撞到了白书的石碑之上。
花非白一路飞驰,他生性高傲,从小到大,从未对人如此般低声下气,心中哪里忍的了,一时气急,说了刚才那些气话,此刻冷风一吹,也清醒了半分,又是担心羽千雪太过伤心,便去而复返,看到的竟然是倒在血泊中的羽千雪,心中不免懊恼说了刚才哪些话,此时也来不及细想,急急将羽千雪抱起,施展时空之术到了幽鬼宗。
顾无道本已休息,不防被花非白吵醒,看到这情景,惊诧道:“这是怎么了,谁把她伤的如此。”只见花非白一脸萧索,也不答话,只好从他手中把羽千雪接过来,仔细查看。这一看,不禁大惊失色,对着花非白颤声说道:“她,她死了。”
花非白依旧面无表情的说道:“我知道,刚死,所以来找你,看看还能救不救的活。”
顾无道脸色微变,说道:“你是想让我给她还魂续命?”
花非白也不说话,静静的看着顾无道。顾无道面色阴晴不定:“你知道还魂续命,我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却还是要我救?”
花非白紧握双拳,那颗只为羽千雪伤心难过的心,此刻不知为何,竟有了一丝不忍,他默默闭上双眼,说道:“我以为你一直知道,我是可以为了她负尽天下人的。”
顾无道惨笑道,“好,我便救她,你出去吧。”
花非白转身出门,站在门口默默等待,一直到第三天黎明时分,房门“吱嘎”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七殉老者,佝偻的身形蹒跚而出。
花非白惊的倒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只说了一句:“你!”就再也说不出什么。
那老者抬起头,一双明亮异常的眼睛看似无意的瞥了一眼花非白,淡淡的说道:“这便是代价了,你进去吧。”
花非白缓缓的从老者身边走过,轻声道“谢谢。”
老者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缓慢的向前走着。
花非白进得房内,看到羽千雪已经醒过来。两人相对无言。花非白看着羽千雪冷漠的表情,一把抱住她,将头埋在她发间,羽千雪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是还没有折磨够吗,便是死都不让。”
花非白在她耳边说道:“你是属于我的,现在连这条命也是,谁都拿不走!”
羽千雪闭上眼,“所以你要毁我清白,让我无法嫁入皇室,所以你要害白书,只因为我对他关心太过,”
花非白松开她,说道:“随便你怎么想,总归我不让你死,你休想死!你如果死了,我不介意再多找几个人给你陪葬!”
羽千雪此时对花非白已是心灰意冷,喃喃的说道:“我只不过是你的一场游戏,你害我就好了,为何还要害别人。”
花非白说道:“就算是个游戏,也是我说了算!”说罢转身而去。
羽千雪被关在幽鬼宗内,哪也去不得,花非白偶尔来看她,也是无话,只是坐一会便走了。顾无道自那日与花非白擦肩而过,便再对二人不闻不问。一日花非白来到顾无道的房外,站了一会,叹口气正欲转身离开,房门已经开了,里面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进来吧。”
花非白深吸口气,走进去,说道:“无道,我要出去办件事,在我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能帮我看着她。”
顾无道抬起头,咳了几声,声音嘶哑的说:“我这副样子,还能看得住谁呢。”
花非白伸手轻触顾无道满布皱纹的脸,却被顾无道躲了开去,花非白第一次觉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放下。转身离去,却听得身后的顾无道说:“我尽力吧。”
花非白停下了脚步,“我一定寻得让你恢复的办法!”说完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