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坦克和八十多名手持步枪的武装保卫冲过了街角,然后集体呆滞了一下。
落日广场上是个怎样的场景啊!
那些原本应该是由棕色岩石铺成的地面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腥臭的暗红血迹。
到处都是苍蝇在四下飞舞,它们乱哄哄的在半空中飞来飞去,带着嘈杂的声音铺在地面上吸吮着凝固的血块。
对苍蝇来说,这是一顿史无前例的“盛宴”。而地面上的“食物”可远远不止是满地的血液凝块而已。
广场上很明显已经被人清理过了一遍。大量尸体被分散堆成了几座小山。能看得出来, 清理这些尸体的人对于这些死难者没有任何最基本的“尊重”。他们大概是抓住了尸体的肢体——无论是胳膊,腿还是脖子甚至透露——然后直接用蒸汽骑士的强大推动力将他们扔了出去。
尸体纷纷砸在墙角边,然后堆出了三四层楼高。原来曾经竖立着巨大的初代萨尔公爵铜像的地方,足足十二约尔高的巨大铜像被尸体彻底掩盖。雕像最下方的地面上,还不停的有血液和其他液体潺潺流出,这是底层的尸体则在一层层的重压之下,被压出的液体。
就算是最有病的艺术家, 也画不出这样惨绝人寰的场景。杜桑德不是没看过那些人类对于“死后世界”的描述。
但那些东西也只是一群人所臆想出的场景罢了。比起这个……那些场景简直弱爆了。
把尸体收拾出来,当然是为了腾出空间。落日广场上,停放着四台硕大的,向外喷吐着黑烟的锅炉。而那些被干涸的血液染成令人作呕的粉红色的蒸汽骑士们,正围绕在锅炉旁。从锅炉里伸出了几根粗壮的铜管,仿佛巨大的脐带似的直插在蒸汽骑士背后。
杜桑德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马上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攻击机会。他正准备对坦克炮长下达攻击锅炉的命令,自己身前的两台坦克就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
轰!两门火炮同时开火,巨大而突然的开炮让杜桑德瞬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安装在坦克上的三寸舰炮喷吐出两枚高速行进的锥体金属弹丸。在炮管内的螺旋膛线和弹体尾部的铅制气密环的共同作用下,两枚弹丸以每秒钟两万四千转的速度高速旋转着飞向了目标。
黄铜外壳首先接触到了两座高大锅炉的外壳。这种延展性极佳的金属被铸铁外壳阻挡,然后开始向外侧伸展,并且露出了内部的钨芯。
极其坚硬的钨芯在高速下干净利索的穿过了锅炉的铸铁外壳,并且直接贯穿了锅炉内部的高压仓。在钨芯后填装的高爆火药迅速引发了一场爆炸,并且向外将高压仓的开口炸的更大了一些。
高压仓内,压力达到每平方毫米2700吨的高压蒸汽迅速外泄。而帝国卓越的金属材料学和耐压容器制造技术在此刻反而成为了累赘——压力容器并没有被猛地撕成碎片, 破了口的锅炉反而发挥成了类似“水火箭”的作用。
两台高压锅炉带着连接在上面的蒸汽骑士一起飞上了天空,巨大的爆破声响彻天际。几十台蒸汽骑士和高压锅炉就这么消失在了杜桑德眼前。
说实话,高压锅炉爆炸的声音, 杜桑德压根就没听见。他只是用自己的胸膛感受到了爆炸所产生的震荡波而已。
老会计在旁边看见坦克取得的战果之后,高兴的原地跳了起来。
“一台锅炉, 最多可以同时为三十台蒸汽骑士补充高压气体,两台锅炉就是六十台!”老会计哈哈大笑,他拍着杜桑德的肩膀,让他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看,“这些外行人果然蠢的可以,他们竟然没有提前给自己的蒸汽骑士储备高压罐!”
作为曾经的陆军炮兵,老会计对于蒸汽骑士的作战方式颇为熟悉。在帝国序列中,蒸汽骑士和炮兵经常被安排在同一个侧后阵地中。只不过,炮兵们是在这里构筑阵地准备炮击敌人,而蒸汽骑士们则是在这个阵地里进行修整和补充蒸汽。
由于帝国和同盟的特殊作战形式,炮兵阵地和蒸汽骑士阵地大部分时候都以永备工事和半永备工事为主。但偶尔也有野战的情况——这种时候,蒸汽骑士就会通过直接连接锅炉来完成蒸汽补充。毕竟直接用管道连接高压舱,对内置压力舱进行充气的速度总是要比外接更快速且方便的。
老会计使劲拍了拍自己身旁的坦克,然后高喊道,“继续开炮!”
这样的喊叫声当然是无法传入坦克里的,毕竟隔着车身侧面足足80毫米厚的装甲板,老会计就算是把手拍折了, 他的声音也不可能传入到车体里。
坦克里的炮手正在用最快的速度装弹, 受限于帝国的科技水平,波琳娜把自己的头发挠成了一个巨大的鸡窝也没能在炮塔内塞进杜桑德要求的“半自动装弹机”。因此,在坦克炮塔里的炮手只能用自己的双手换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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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海军的三寸舰炮目前就只有穿甲爆炸弹这一种弹药。而为了让战舰上的水兵尽快完成装弹,炮弹采用了弹体和火药桶分体设计。
这样的设计方便了坦克炮手们快速装弹并且再次发射。在贝尔福德自动车制造厂的训练场上,最优秀的炮手们能够把发射间距缩小到10秒。
但是,实际作战的情况和训练场上的区别还是很大的。
十秒,二十秒……两辆坦克的主炮迟迟没有再次开炮。杜桑德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听力之后,马上下达了开火的命令。
不开火不行,那些留着大胡子,身穿黑袍的教士们手持武器向坦克的方向发动了冲锋。而剩下的大胡子们则朝着还停留在原地的蒸汽骑士们冲了过去。
看起来教士们遵守了作战手册上的要求——在蒸汽骑士直连锅炉补充蒸汽的时候,驾驶者应当远离蒸汽骑士,以防止高压蒸汽泄露。
落日广场上,无数的苍蝇被激烈的枪声惊的飞了起来,黑压压的蝇群猛地炸开,然后被子弹犁开几道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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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足奔跑的安德罗妮听到了落日广场上的炮响和激烈枪声,她喘着粗气,脚下的步伐稍稍放缓了一点。
枪声和炮声意味着有人正在落日广场上交战,她一时间无法确定自己是应该继续奔跑直到抵达安全屋为止,还是尽快重新隐蔽起来。
“夫人,到这里来!”就在安德罗妮犹豫的时候,街边一扇木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肥硕的脑袋伸了出来,它左右扭动了一下,似乎正在确定有没有追兵,“快快快,赶紧躲进来!”
费尔巴哈的脑袋上都是油汗,他看起来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但他仍然维持着木门敞开的状态,并且使劲对着安德罗妮招手,“落日广场上有好多白色的蒸汽骑士正在屠杀!皇帝在上,这他娘的是同盟人打过来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安德罗妮的迟疑,费尔巴哈继续嚷嚷道,“夫人,您得赶紧躲进来,看在皇帝的份上,我……我可不敢开门太久!”
费尔巴哈话音刚落,落日广场上再次响起了巨大的炮声。一个黑漆漆的东西拖着一道长长的白烟飞上了天空。
“妈呀!”费尔巴哈一声惊呼,肥硕的脑袋就消失在了门后。
安德罗妮也朝着门里跑了进去。
她的脚上有血流出,不知道是在哪儿被划破了足底。
冲进房间之后,安德罗妮一把关上门,然后开始费力的喘息了起来。她简直要把自己的肺喘出来了。
“费尔巴哈先生,您怎么在这儿?”安德罗妮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她抬头寻找起那个满头油汗的男人,并且发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砰!”
一根木棍直接砸在了安德罗妮的脑后。她直直的倒在了地上,金色的头发遮住了她的面孔。
“这里,是您丧命的地方。”费尔巴哈有些艰难的蹲下身子,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您可真是有福的人——差点就让你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