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推的这一日,朱翊钧没有和俞大猷练武,而是选择亲自参加廷推。
朱翊钧也想亲自看看大明的廷推过程,毕竟这可是涉及到帝国高级官员的选举。
按照儒家的固有看法,作为皇帝要治理好天下最主要的就是做好两件事,一件是维持礼仪秩序,一件是做好人事安排即亲贤臣、远小人。
而廷推自然是选贤举能的一种方式,原本历史上的万历皇帝在后期数十年不见群臣,自然也没有亲自参与廷推。
现在,年幼皇帝朱翊钧亲自推掉武课出席廷推,对于参与廷推的大臣们而言是一件很值得欣悦与激动的事,毕竟,这说明皇帝对廷推的看重对自己的看重。
廷推在东阁举行,朱翊钧来到东阁中厅御座坐下受官员见礼后,大九卿、科道官皆站列在阙东,其中,大九卿西向立,科道官北向立,然后吏部文选司官员致词,宣布因缺某职而开此廷推,并递一空册与吏部尚书杨博。
然后,杨博开始言道:“所推者两人,礼部尚书潘公,南京礼部左侍郎吕公,潘公者,曾为内书堂教习……推某正者,推某副者,各画题,不必列名。”
朱翊钧没想到杨博还是把潘晟提到了候选人名单里,心想杨博这是在给张居正面子还是在给冯保面子,难道杨博不担心潘晟被推举上来?毕竟候选人只两人,而无论如何,潘晟至少是会作陪的。
而一旦潘晟与吕调阳都被廷推上来,潘晟就必定会入阁。
“这些文官们真的这么好说话?”
朱翊钧心中有些疑惑。
冯保此时也跟着朱翊钧出席了这场廷推,见杨博还是把潘晟提了名,心中也很乐意,暗想杨博还是服软了。
但是。
朱翊钧没有想到的是,杨博这时候却直接对文选司官员说道:“只推南京礼部左侍郎吕调阳!”
而户部尚书张守直也说道:“只推南京礼部左侍郎吕调阳!”
紧接着,兵部尚书谭纶也说道:“只推南京礼部左侍郎吕调阳!”
“权阉之师,如何能入阁!”
刑部尚书刘自强则直接这么说了一句,也道:“推荐南京礼部左侍郎吕调阳!”
工部尚书朱衡、左都御史葛守礼等也只推吕调阳。
科道官也没例外,在知道潘晟是冯保老师后都一致只推吕调阳。
冯保见到这一幕脸直接黑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些文官们会如此不把自己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放在眼里。
张居正见此只是垂眉不言,他已经料定了是这样的结果,在他看来,只是冯保因为自己平时对他的尊重而让他产生了错觉而已,错以为扳倒高拱后,外朝的文官就都怕他了一样,心道:“你冯保这下子知道我们文臣的厉害了吧!”
“陛下,您看见了吧,这些官员没一个忠心的!任命阁臣本就应直接出自于圣裁,然偏偏这些大臣为分天子之权而行廷推事,还不是因为欺负您是幼主!没一个把您当成是皇上!”
冯保咬牙切齿地在朱翊钧说了一句,看上去是在为朱翊钧打抱不平,实则是在趁机进谗,以利用自己在御前的机会,先让皇帝对这些文官产生不满。
不过,朱翊钧承认冯保说的没错,大臣任命本就应该是自己这个皇帝说了算,但是朱翊钧现在还真没有因为这次的廷推而不高兴。
相反,看见冯保因为文官吃瘪的样子,朱翊钧心里很是满意。
这一次的廷推让朱翊钧认识到了文官集团的强大,也让他认识到文官集团与宦官集团的天然对立,而作为皇帝的他可以借用廷推限制宦官做大,自然也可以直接特简防止文官结党。
而张居正也听到了冯保这话,他甚至觉得冯保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故意拿陛下来威胁自己。
但朱翊钧的沉默让张居正心中松了一口气,他相信眼前这位十岁天子不是那么容易被冯保牵着鼻子走的,要不然这位十岁天子就不会突然亲近张宏了。
没多久,吏部尚书杨博便过来向朱翊钧奏明了阁臣的廷推人选:“陛下,大臣们皆廷推南京礼部左侍郎吕调阳入阁,无作陪者。”
朱翊钧看向了张居正:“张先生以为如何?”
“回陛下,既然吕公众望所归,便应援引入阁。”张居正回道。
“那好,宣旨,着南京礼部左侍郎吕调阳入阁!”
朱翊钧说后就看向了冯保:“冯大伴,我们回去吧!”
冯保称了一声是,只看了吏部尚书杨博一眼。
礼部尚书潘晟在当日廷推结束后因无颜在立于朝堂,当天便上疏乞休,而冯保也不好强留,于是,这潘晟便也就顺利致仕。
而吕调阳当即便在张居正建议下,特简为礼部尚书。
这个时候,吏部尚书杨博又没有了意见,没有因为皇帝特简吕调阳为礼部尚书而不满。
但冯保也因此更恨杨博。
朱翊钧知道吕调阳这人是个性格软弱的,入阁后肯定会唯张居正马首是瞻,而这样一来,无疑意味着张居正会继续把持内阁大权。
而且,因为冯保想染指内阁的举动都宣告失败,无疑让更多人发现张居正的地位不可撼动。
朱翊钧相信张居正不会满足于此,他在等着张居正下一步的行动,并希冀着自己可有从中学习到一些集权技巧。
当然。
朱翊钧也相信冯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作为一个权阉,冯保不可能满足于称霸内廷。
但朱翊钧觉得冯保要想控制外廷的确很难,因为首先一个张居正便不好对付,再加上一个杨博,这些朝臣们岂会那么容易被冯保给牵制住。
朱翊钧依旧是对此拭目以待,他也想看看冯保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
但让朱翊钧失望的是,张居正和冯保接下来都没有针对对方采取行动,两人似乎重归于好,张居正的票拟,冯保从未有半点阻扰,而一些弹劾冯保的文官,张居正也很配合的给予打压,反而是杨博的门生故吏开始被这两人联合打压,不是贬黜出京城就是革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