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早已猜到,在眼前突然出现一条隧道的时候,夙半箫没有任何惊讶,十分坦然的走了上去。
隧道里是一条向下的石阶,坡度很缓,跟平地没什么区别。
夙半箫走的很慢,他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脚步极其轻缓,神态却异常庄重。
他脚下的石阶布满青苔,但是如果细看就能发现,不少青苔已经发黑,应该是之前有人来过。
隧道两旁的石壁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纹底都有青线略微勾勒。这花纹很是古朴,天然的有种让人肃然起敬的韵味。然而有许多地方被侵蚀,变得模糊不清,让人看不清这花纹的全貌。
不过夙半箫没看这石阶,也没看这石壁,目光直指前方无尽的黑暗。他的瞳孔里没有焦距,也不知是望向了哪里。
两刻钟过去,前方不再是不知何处为尽头的石阶。黑暗里钻出一扇黑色的大门。
这大门被两根雕龙镂金蛟石柱交叉相抵,两蛟石柱的下端又各自挂了一条红漆长丝铜坠。两根蛟石柱位置摆放十分奇怪,摆在大门上方四分之一处,下端落在中央,两条铜坠又约占半个大门。墨黑的大门上依旧镌刻着石壁上的花纹,只是没有勾色,在漆黑中根本看不清。
然而夙半箫却没管这些古怪,径直走近大门,伸出双手去推开那扇门。
可他的手还没碰到大门,那门就自动打开了,门缝处透出红光,门上便显出了一个“杀”字。
原来那两根蛟石柱和下端两条铜坠以及大门半分处的一条墨线,加之正中门缝的红光,正好构成一“杀”字。
夙半箫的眸色暗了暗,浓黑的好似能够吞尽所有的光。
而下一刻他就站在一座古殿里,身后没有那扇古怪的门,依旧是漫长石阶。
眼前是一条青石路,路被打磨的光滑平整,却依旧遮掩不了岁月的痕迹。
青石路的两旁垂挂着琉璃盏,灯盏内燃着苍蓝色的火焰。火焰很静,保持着亘古不变的模样,并不像寻常火焰那般跳动。
琉璃盏能照亮的路并不大,光线比夙半箫胸前那枚鲛珠还要弱。然而很奇怪的是,琉璃盏明明挂在青石路外,可偏偏只能照亮青石路的路面,外围依旧是难测的黑。
夙半箫没有迟疑,除了在送进来那刻有短暂的愣怔,脚步从未有所停驻。
明明他看见的这条路并不长,一眼望去就能看见前方的殿堂,但无论走多久,与前方殿堂的距离从来没有变过。
夙半箫干脆停下脚步,闭眼凝神,以不变应万变。
突然他感觉到灼热,现在只是初春时候,空气异常的冷,这异样的灼热让夙半箫立刻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火海,与记忆深处的那一场火异常相似。甚至记忆深处那个女人的脸在灼热的火焰中晃了晃,如一抹剪影,被涌动的火焰搅碎。
于是历史又重演了一遍。
他是人,拥有血肉之心的人,不是冷漠冷血的魔鬼。而那场景是他最深处的伤痛,是未能摆脱的宿命,是未说出口的遗憾。他只不过略微有些不同,说到底还是普通人。
他耳边残留着那句隐忍的不舍得,那声凄厉的魔鬼,那抹无奈的叹息……
“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阿五这时候给我看到底是什么意思?”夙半箫再次把眼睛闭上,敛去了眸中的痛楚,声音低哑却平静。
可虚空里没有人回答。
在夙半箫闭眼那刻,那些虚幻的场景瞬间消散,火舌却没有消减,反而卷上了他的衣摆。
真等到夙半箫反映过来,火舌已经席卷了他全身。可他依旧毫无反应,只是眼神更加冷漠。
然后缓缓开口:“玩够了吗?”
声音冷而淡漠,完全没有了先前的温润。
阿五从大火的另一边走出,与他隔着烈火,脸上的表情被火焰揉碎,模糊而扭曲。
“夙半箫,我一直在等你。”那边的阿五开口,说的话很流利。
而夙半箫眼皮也没抬,并没看向阿五,只道:“所以呢?便把我当玩偶戏弄。”
“我没有!”阿五略带急促的解释,“是你没有回来找我。明明是你不想要我了。”
“你伤了我两次,我却救了你两次。不,也不是救,是供你玩赏……”夙半箫突然抬起眼来,眼前的阿五不再穿着自己给他的束手束脚的衣服,而是换了身修身的衣袍,“你有什么资格让我信任你,与你同行?”
“可是你需要我。”这声音很嘲弄,让夙半箫几乎能够想象出那边阿五的表情,“你需要我带你离开这片枯骨林,不是吗?”
“是……”夙半箫也没否认。
阿五却兴奋了些,像是赢得了什么胜利,甚是得意:“他果然说的不错,你会来的!”
“他是夙半笙?”夙半箫说出的话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阿五听到后有些愣怔,斟酌着词句的说:“恩,他以前不是这个名字。”
“他居然后来又来找过你?”这时夙半箫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自嘲,“他果然就是那样的人。”
“听你这么说,你应该知道这古殿是哪吧?”阿五紧接着试探地问道。
夙半箫转身往后走,身上那一袭长袍的边角带起点点星火。
可走出一步,他便走到了阿五的身边。
阿五的脸上略带怒意,冷笑一声:“你知道你走不出这古殿的。”
夙半箫温淡地敛下眼睑,也不说什么。
看着夙半箫这幅模样,阿五内心暴躁的气息又增了几分,最终还是压下,耐着性子说道:“走吧,我带你走。”
随手一挥衣袖,青石路上的火焰便熄了下去。
阿五抓起夙半箫的左手,直接用蛮力扯着他前行。可他之前咬伤的就是夙半箫的左肩,这么一扯,原本就没怎么处理的伤口又裂了开了。
然而夙半箫吭都没吭一声,任凭鲜血漫出衣袍,活像个无知无识的提线木偶。
阿五看来他一眼,撇了撇嘴,嫌弃道:“无趣!”
可他的动作却轻了很多,反倒像是牵着夙半箫。
原先无可触摸的距离现在又不值一提,没多久他们俩就走到了殿堂的正门前。
殿堂上方赫然挂着一副牌匾,上面刻着龙飞凤舞的四个字——
释古精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