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监牢营。
廷尉府并无专业的监牢,不论早年张温,还是现在的李严,对于修造监牢并无太大兴趣。
因此廷尉府的监牢由一座城中军营改造而来,凡是囚禁的囚犯都会被组织起来去做毫无技术含量的修城工作。
修建城市,不单单就一个城墙;城内的街道路面硬化,排水渠的连接,乃至清理城内生活垃圾等等之类,都需要一支吃苦耐劳的队伍来负责。
石灰的大量烧制,在这个远离战争的时期,很多石灰就投入了城市基础建设里。
堂堂江都,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城内主要街道都已完成了路面平整、硬化和配套的排污渠修建。
起码下雨后,主要街道上一尘不染;不似早年,雨天必须穿木钉屐履,不然出一趟门必然两脚都是烂泥、污泥。
江都正在渐渐编好……不是早年的懒散,而是他们不知道该从哪里改进生活设施。
有田信的指导,针对性的使用人力、物力,自然事半功倍,收效卓著。
目前监牢营里有一百二十多名参与斗殴的郎官,鉴于他们的身份,只好安排一些打扫营内的清洁工作,可不能像普通在押囚犯那样组织起来去做脏活。
主要斗殴的自然是关陇、益州这两拨士人,其中又有各地拉偏架乘机踹两脚的士人。反正当时一团糟糕,凡是人堆里的郎官,都让赵云绑了移交送来。
斗殴原因就在益州豪强的命运,益州人自诩有功要争取更好的待遇,关陇人觉得保持益州现在的政策已经很不妥当,理应跟各州豪强一样接受朝廷的检地、拆分。
益州人怎么肯接受这种强盗逻辑,言语交锋时总有几个性急的人心直口快,把北府这个庞然大物拖进来。
争论的双方缺乏控制,气不过打起来也就很正常了。
作为关陇去岁郎官的首领人物,擒贼先擒王,姜维受到重点照顾也就成了必然。
于是乎,姜维为自保下手狠一点也就很符合情理了。
不把姜维的罪行定明白,其他参与者也就缺乏量刑标准。
就在这监牢营里,廷尉卿李严、卫尉卿夏侯兰、卫将军赵云、太常卿秦宓,鸿胪卿陈震、光禄勋向朗一起等待着,等着御史中丞廖立回来。
负责监察工作的廖立,自然要请示大将军,取得量刑底线后,才能参与这场对犯案郎官的判刑。
同时,侍中诸葛乔旁听这场审判,以做记录。
所以这不是一桩小事,代表关陇、益州未来的这批年青郎官现在敢在当值、学习时斗殴;那么继续失控的话,今后这两拨人就敢对阵厮杀。
因此,这起事件中绝对不能搞什么平衡,这等于放任、纵容双方;也不能扶立一股,打死一股,谁都有宗族、朋友,如果处置的十分不公正,那仇恨的种子就此埋下,可能会形成长远的倾轧、党争之祸。
事情棘手,廖立下车时就肃容,毫无表情。
他与诸人纷纷见礼,落座后才说:“仆已请示大将军,依大将军之意,事端由议郎李邈挑起,而伤人最重者乃左中郎姜维。故此二人严论深究,余者皆授官徐州,且管后效。”
众人哑然,除了赵云,余下诸人无不动容,为徐州人感到惋惜不已……还好这帮人受到针对,否则以徐州的底蕴,必然要抢走很多位置。
整个徐州自乱世以来,也就受过曹操的大范围屠戮;作为一个小州,又躲过了魏军、汉军、吴军的几次会战波及,所以徐州遭受的破坏很小。
徐州士民为了自保,忽视了司徒糜竺的邀请。
从结果上来看,徐州士民再一次成功躲避了战火,但也气死了糜竺,深深惹恼了先帝。
若是当年徐州士民肯下狠心听从糜竺的号召,那当年一战就能光复关东四州,甚至能迫降江东。很多事情都可以避免,所以恼恨徐州的不仅有先帝,现在执宰朝纲的大将军也很不待见徐州。
虽然理解徐州人自保的苦心和立场,可正在汉室朝廷的宏观层面上来说……正是徐州当年为一己之私拒绝响应,才造成了北伐坎坷,以及北府的空前壮大。
到现在为止,徐州没有一个正规途径以孝廉、郎官入仕的士人。
现在又把相互斗殴的百余郎官派到徐州去当县令长、县尉……这拨人相互防范、敌视、竞争,怎么看,只会让徐州豪强、世家更加的倒霉。
杀鸡儆猴。
大范围更替徐州官吏,这应该是为了警告益州豪强不要犯糊涂,绝不是什么公报私仇。
徐州能发生的事情,自然也能发生在益州。
老老实实接受瓦解的命运,如果抵抗到底,那朝廷自会深究到底。
廖立一席话落地,绝大多数人松一口气,已经不再关注李邈、姜维的处置办法。
光禄勋向朗最为轻松,如果这百余名郎官遭到严重处理,他这个光禄勋也就到头了。
赵云、夏侯兰也是释怀不已,只是互看一眼各有疑虑。不清楚处置办法是廖立,或别人进言、规劝形成的,还是大将军本人手段精妙,独力处置。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办法,徐州就成了一个斗兽场,这批相互结仇的郎官已经没有了退路,相互竞争、厮杀,才能从这个斗兽场里钻出来。
作为他们竞争的资源,徐州豪强、世家就是等待收割的资源。
谁收割、治理地方越好,那谁的希望越大;若谁跟地方牵扯不清有所回护,那注定会被隔壁县的同僚举报,不死也要掉层皮。
所以,徐州豪强、世家完了,绝对会遭到更细致的分解。
见除李邈之外的郎官得到宽松处置,太常卿秦宓就彻底安心了,区区一个李邈而已,其兄李朝是尚书,另一个兄长李邵是丞相府长史。
现在处置最严重,无非也就是流放……以李邈的年龄,早晚还是能回来的。
至于姜维,虽然是伤人最重的那个人,可本身是自卫。伤人最重不是罪,罪责是宫廷内伤人见血……往大了是大不敬,往小了就是个失手,连汤药费都不需要赔。
于是乎,不需要李邈、姜维当庭申辩,廖立就做了宣判,依旧是不激化矛盾的轻判。
正七品左中郎姜维降职为正八品华山县尉,正六品议郎李邈,降职为正七品司金御史,负责协助、监管少府兑换旧币。
于是乎,江都迎来了一段时间的和平,主要矛盾转移到了益州、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