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黑黑的天际望不到头。会宾楼的后院一间僻静的房舍里,一灯如豆。林掌柜的站在灯前。他眸中寒芒乍闪,看着眼前两个一身黑衣,蒙着面只露出眼睛的人。这两个人身上发出一种浓浓肃杀之气。
林掌柜双手向前一拱,并不说话。那二人也不说话,沉默点头。林掌柜也换上了一身夜行衣,伸手提上一柄短枪。等他收拾停当,率先出了房门。另外两个人随后静静跟上。屋子外面,白天跟踪南宫焰那两只茶隼好像在等候主人似得。林掌柜上了一辆车,两名死士也跟着上去,两只茶隼在前面带路。赶车人默默赶着车,他们从会宾楼的后门出去。后门宽阔,大车可以直接出去。一路这样望城外驰去,在宵禁之前出了城门。两只茶隼在天空中远远飞着,往玉泉山方向飞去。马车紧紧跟随。走了一阵渐渐就是山路,马车有些颠簸。林掌柜和两名死士就下车了。沿着两只茶隼飞过的路,也就是南宫焰白天走过的路,他们一路前行。
深夜了,雪儿还是睡不着。她用火石点亮了油灯,坐在石桌跟前。眼前是一个陶制的水罐,里面还有一点点水。雪儿用舌头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轻轻举起水罐,放在嘴边,但是没有喝。她惆怅了一下,又放下了。
“姑娘一天不说实话,一天就不能离开这里。没得商量。以后我两天给你一瓶水,渴不死就好。您可以再想想。”南宫焰的话在耳边回响。这点水,还得留着救命。万一明日南宫焰不来呢?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个大意,就落到这步天地。若是让父兄知道,一定又要借故控制她的行动自由。
这会儿,哥哥和爹有没有在想她呢?
南宫烈呢?是否快回来了?是否会来救她?
这边,林掌柜已经走到了山脚下。两只茶隼就停在这里不断盘旋,陡峭如直臂的山壁根本没法办法攀岩。林掌柜盘桓再三,对着身后两位死士一点头,越过这个山峰,从山那边直接上到了这个山峰的山顶。
刚才他观察这里的时候,发现半山间像是有一点点灯火透出。所以,此番一点要下去探个虚实。两名死士各从身上卸下一捆绳子,然后把两截绳子捆绑连接。他二人拉着绳子,林掌柜的拉着另外一头,开始慢慢往下放。
一点一点地,越来越接近灯火了。
灯光忽闪了一下,雪儿看着灯油已经快耗尽,珍惜地拿起油灯吹灭。林掌柜正缓缓下行,然而眼前灯火一灭。黑暗中,他就无法掌握准确的位置。可是这突然的变故,也让他深深相信,里面的确有人,小姐也许就关在里面。
雪儿回到卧榻上,正准备就寝,耳边传来“沙沙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和山壁发生了摩擦。她立刻警觉,来到窗子跟前,手习惯性地摸想腰间,可是扑了个空。她才想起,鞭子和夜行衣已经不在身边。昨天醒来时候就不在,这些东西此刻在南宫焰手中。那么,深夜来此的人又会是谁呢?
一定不会是南宫烈。南宫烈如果要来,会大大方方走门。南宫焰是绝对不敢违抗兄长的。那么会是谁?眼前穴道被点,内力受阻,又被下了迷药。要是有仇家寻来,根本无力反抗。但是她也不愿意坐以待毙,于是动作轻轻,蹲在石头桌子底下。林福因为灯光突灭,因为在黑暗中难以判断方位,也不知道是不是雪儿。于是,轻轻呼唤道:“小姐,是您吗?”他再往下已经没有办法,因为绳子两段合起来也只有这么长,拼尽全力只能下降到这里。
雪儿一听林福的声音,顿时精神一震。连忙道:“林福,是你?”林福听得声音从地下传来,正是雪儿的声音,顿时高兴极了,小姐有下落,一家老小的命有指望了。他道:“正是奴才,小姐您怎么会在这里呀?”
雪儿问道:“这个说来话长,你怎么找到这里的?”雪儿一面说,一面从石桌下出来。她玉臂清扬,抬手间复又点亮了灯火。有了这莹莹如豆的灯光,黑暗中的林福一下子有了方向。可是绳子终究长短有限,再难向下了。林福看到灯光透过石头的窗子,他情急之下就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他想砍断绳子,然后在身体下落的瞬间用手捉住石头窗子的栅栏。
想是了解他的想法一样,雪儿立刻道:“别忙,你现在下来于事无补。”
林福道:“小姐,奴才下到石室跟前,击碎窗子。然后,然后——”。他然后了两声,接不上话了。雪儿冷笑一声,道:“然后又当如何?救得了我离开吗?这个石室离地十几丈,若是我内力不失,还可勉力跳到地面。但是你呢?你可以吗?”
“小姐,只要能救得小姐脱险。奴才死而无憾。”
“你就算拼的一死,也救不了我。南宫焰能把我放在这里,无人看管。他是有把握的。这个石室,机关重重。我也被下了药,硬拼就是死路一条。”
“那,小姐您说怎么办?您有什么事情,小的怎么和公子交代?”
“无需硬拼。”
“无需硬拼,那应当如何?小姐您说。”
“你可以等吐蕃国主回到王城设法巧妙地告诉他我的处境,让他来救我。这样就是比较慢。再就是,怕南宫焰不等到他大哥回来,直接要我的命。”
“那怎么办?这样您不是有危险?”林福急忙问。
“急什么?每个人都有一个弱点,南宫焰一定也不会例外。现在要快的办法,还有一个。”
“小姐你快说。”林福催促道。
“南宫焰有一心爱之人,是吐蕃国王相之女,名叫那木钟。她此刻应该在绿柳山庄。你在绿柳山庄可有细作?”
“啊,有的。绿柳山庄是吐蕃王宫别苑,小的有安排。”林福答道,他接着问道:“那小的就设法生擒那个王相小姐,用她来交换小姐。可是这样,难免动静太大。不如直接下毒,让他们用解药交换您的安全。”
“都不需要。”雪儿道:“你直接把我现在的处境告诉王相小姐就好了,她会配合你的行动。”
“小的记下了,回去就安排。小姐,您多多保重。若是此计不行,奴才再多带人手,三日后深夜子时,再来!”
“好的,你现在就离开。注意不要散布有关于我被南宫焰在会宾楼掳走的事情。我给兄长写的信,你要照常发出。走吧。”
林福听得小姐吩咐,深知此刻要带小姐离开也真的办不到。于是也只好就这样走。今天毕竟是探知了小姐的下落,不枉此行。回去先按小姐吩咐的办,如果能救小姐离开就好。三天要是救不了,那就不能等。带齐暗地里安插在吐蕃王城的高手,必须要救小姐。就算在吐蕃国十几年积累毁于一旦,也比不上小姐的安危重要。要是公子在这样,也是这样做。他想定了就决定先上去,于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铃铛,摇了几下。这样静谧的夜里,铃铛声音清脆悦耳。随着这铃铛声,套在林福腰上的绳子开始慢慢往上来。正在这时——
正在这时,雪儿喊了一声,“别忙。”林福一惊,连忙又狠狠摇了几下铃铛,上行之势立缓,他问道:“小姐可是改变主意?小姐您吩咐。”
雪儿道:“交给你那个人可有严加看管?他有无异动。”
“回小姐的话,那个人几次想逃,但是小的看的严严实实。几次失败后,他现在老实多了。小姐,这个人怎么办?”
“上次在会宾楼,事情多给忘了说。我原来是要告诉你,等我离开吐蕃就放了他。对了,他可有见过你的容貌?”
“那到没有,小的很谨慎。小姐,那现在是要杀了这个人吗?”
“不是。你从他身上搜出的东西里面挑一样能代表身份的,送到大司马府上去。告诉大司马,如果再咄咄逼人,蒙古太会泄露他许多秘密。如果息事宁人,则可鱼水两安。等时候一到,让他们主仆团圆,而且没有人再追究他的事情。”
林福连忙答:“是,小的记下了。回去就去办。”
“去吧!”黑暗中一声悠吟低叹的回答结束了今晚的谈话。雪儿说完后,就回到石榻前,慢慢躺了下去。
没想到林福可以找到这里,难怪兄长对他如此信任,敢以家族整个在吐蕃国的全部力量相托。这个人果然本事了的。那木钟如果肯帮忙,那么出去的可能性就很大。其实林福刚才说的下毒和劫走都是办法,而且可能都更快更有效。但是对于那木钟,雪儿是存了长姊之情的。所以她做不出,也但愿那木钟对她也是同样的感情,也肯搭救她才好。
毕竟她是因为那木钟才落到这个地步的。是吗?真的是吗?完全是吗?她有些惭愧地想起了南宫烈。南宫烈这是这一辈子,最是让她动心的一个人。但是,这感情有几分是真是假?有多少是真情?
拔利剑,斩情丝。谈何容易?她急急离开吐蕃,又有多少是想逃避这份感情呢?
这恼人的情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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