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不是第一次顿悟,这一次却不同,以往的顿悟,数天悟道仿佛一瞬,这一次的顿悟,仿佛悟道千年,睁眼却不过一瞬。
顿悟的异象刚刚显现却又瞬间破灭,方寒睁开眼睛,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声道:“宋真真戕害同门,勾结魔修,当死。”
蓝氏气的怒骂出声,还不忘把吓得浑身发抖的女儿往怀里带,随即就感觉手背上一点湿润,再去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宋真真的脸上,手上,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出现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裂纹,鲜血从裂缝中涌出,少女黑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惧和疼痛,她发散的目光投向方寒,似乎想要求饶,然而方寒只是静静的看着她,众人这才发觉,顿悟之后,方寒的眼睛再睁开时就变成了淡淡的金色,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恍若神明。
蓝氏的惊叫怒骂被卡在了嗓子里,她发觉自己多说一个字,嗓子里就是一阵针扎的疼痛,这显然不是一个渡劫修士能办到的事情,可是她就是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干的!
宋真真身上的裂纹越来越多,她控制不住的大声尖叫,扭曲破音的嗓音听得人脑仁发疼,尖叫一声一声接连不断,终于,宋真真的脖颈处也出现了裂纹,鲜血如同喷泉般涌出。
大殿中人禁不住的朝上首的方寒看去,却见他浅金色的眸子里无悲无喜,只是漠然垂眸看着宋真真的惨状,却让人忍不住的心头发寒。
宋玉宁见女儿将死,当即大叫一声,想要上去阻止,方寒淡淡的瞥了一眼宋玉宁,然后缓声道:“教女不严,当惩。”
话音刚落,宋玉宁面色一白,周身真气顿时散了个干净,再去看时,他已然连落两阶,从渡劫大能变成了化神修士,蓝氏吐出一口血来,竟然直接断了升仙骨。
方寒浅金色的眸子里并没有一丝欢喜之色,他缓缓的从上首玉阶走下,越过了捂着小腹满头大汗的宋玉宁,越过了瘫软在地的蓝氏,然后从宋真真的尸身上跨了过去。
天乾宫众人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长老想要请示玉微真人接下来该怎么做,蓝家的人不能得罪,蓝氏乃是蓝家现任家主之女,而方寒的父亲早就不知道飞升了多少年,尤其方家子弟飞升极快,这千年间家主换了十几任,怎么算都是把方寒推出去比较好。
玉微真人却想起了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心头一阵发寒,看着底下一家三口的惨状,忽然下定决心道:“召开三十六宫大会,就说这次宋真真残杀同门,已经伏法。”
这便是要把事认下了,长老有些惊讶,却没有劝,天乾宫窝囊了这么多年,如今这叫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再不亮亮爪子,他们不如改叫天龟宫算了。
方寒走出大殿,一路上遇到许多弟子,都恭恭敬敬叫他太师叔祖,和当年的情形似乎差不多,那时的弟子们都叫他师兄,同样的服饰,里头的人却又变了许多。
当年的天乾宫自认正道魁首,正道修士举凡有含冤之事,都要来寻天乾宫讨个公道,那时的天乾宫内外风气很正,即便是只收女修的宛秀宫里也没有大部分女修门派的歪风,那些女子个个洁身自好,十分要强,常常有各大宗门的修士诚心诚意上门提亲。
不过千年而已,出了这等戕害同门,淫.乱仙宗之事,竟然连掌教都觉得情有可原,正气煌煌的宛秀宫也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方寒想要改变,却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做起,他是个剑修,自小不问俗务,也不懂得要如何把一个偌大宗门掰上轨道,但是他就是想这么做。
浅金色的眸子一瞬间化做纯金,又渐渐变回夜色一般的墨黑,方寒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不对劲,打定主意之后,他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大殿,走到了天乾宫的地牢附近。
天乾宫曾是正道魁首,这些年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对地牢里的重犯却没什么影响,方寒想起自己从前那位师弟,不由多问了一句。
地牢的掌事弟子被方寒提的名字给惊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恭恭敬敬道:“回太师叔祖,白雁飞早于一百七十六年前越狱而逃,他断了升仙骨,守卫也就没防备,没想到关押千年,竟然让他悄无声息的恢复了大乘修为,宫里的弟子追赶不及……”
方寒沉默了一下,摆摆手,不再多言了。
白雁飞是他同辈的小师弟,因为功法特殊,自幼在宛秀宫修炼,他的天资在同辈里是很高的,二十岁就达到了化神境界,也因此招惹了很多女修喜爱,他却并非是那等贪花好色之徒,一早就有了个心爱的女子,想要结为道侣,共话长生。不曾想却被一位爱慕他的师妹知晓,找了个由头戕害了他心爱的女子。
那师妹有诸多闺中密友,联合起来将此事瞒下,还给她出主意夺得白雁飞喜爱,白雁飞不知内情,真以为心上人是自己不小心误入险地身亡,虽然如此,但还是拒绝了那位师妹明里暗里的示好,后来那师妹纠缠得恼了,竟失口将她戕害同门之事说出,白雁飞当场发狂,将那师妹打死犹不解恨,又去将那些蒙骗于他的人一个个找出来,用尽了残忍的法子杀害。
白雁飞临战晋阶,一个发了狂的大乘修士杀伤力极大,宛秀宫撑不住,传讯让其他宫来支援,他到的早,人是他擒下的,后来白雁飞就被断了升仙骨。
方寒后来去见过白雁飞,一次还是两次记不清了,因为之后他就被未婚妻联合那个庶出的弟弟谋害,九重天雷劫下尸骨不存,只剩下神魂逃出生天。
他记得白雁飞问他,什么叫公正,他答不出来,如今他能答出来了,问他话的人却不在了。
直到回了洞府,方寒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方承没看出来,玄瑶却发觉了,她上前几步把方寒身上的披风解下来,挂好,又去给他端了一杯热茶,才慢慢的说道:“爹,今天去主宫,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方寒轻声道:“没事,宋真真伏法了而已。”
玄瑶也听说了一些宋真真的事情,她可不管那些说着宋师姐怎么样怎么样的话,就知道她为了放跑那个魔修杀了十几个人,凭这一点就该死了。
她直觉觉得自家爹爹情绪低落并不是因为这个,不过她也不多问,催着方承去端菜,凑到方寒身边,忽然的抱了他一下。
&瑶?”方寒有些怔愣,自从换了个模样,玄瑶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亲近过他了,就像是平时看得见摸不着的小猫,忽然凑近了蹭蹭你的腿似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玄瑶抱了抱方寒,眨了眨眼睛,说道:“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这是你跟我说的,你自己也要做到才行啊。”
方寒失笑,轻轻的拍拍玄瑶的后背,“爹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只是今天和那些吵得累了,那宋真真有些背景,她母亲是个泼妇……”
玄瑶忽然有些惊奇的看着方寒,方寒不知道怎么了,不由停住了话头。
&来爹你也会吵架啊!”玄瑶露出一脸惊奇的神色来,“看来那个女人一定很凶!说不定比以前村长他娘还凶!”
方寒都有些无奈了,他知道玄瑶是想让他转移注意力,只是演技实在寒碜得很,他都不知道是该配合一下,还是捏捏她的鼻子好。
叹了一口气,把努力想让自己开心起来的女儿抱进怀里,方寒轻声道:“让爹爹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玄瑶本能的觉得有什么不对,方寒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玄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能轻轻的拍着他后背。
方承端着菜,正撞见这一幕,他想假装没看见转身就走,方寒闭上的眼睛却又忽然睁开了,他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松开玄瑶,道:“没事了,用膳吧。”
方承很想当作什么都没看到,可是刚才那一幕实在太让人印象深刻,白衣剑客冷冽俊美,青衣少女钟灵毓秀,抱在一起简直美得像一幅画,哪里像是父女,分明就是一对般配的不能再般配的神仙眷侣。
然而方寒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和玄瑶的相处模式有问题,他无比自然的接过了玄瑶给他盛的饭,轻声道了一句辛苦,冷冽的目光顿时温柔了几分。
方承觉得自己可能知道的太多了,他努力的想假装自己不存在,冷不防玄瑶给方寒盛完饭后又顺手给他盛,迎面而来的是自家师父冷冽的目光,他整个人都打了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