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啥?”
司徒霄顿时一愣,一时间有些不太明白这黑影所谓“高中生物必修三”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啧啧啧——没文化真可怕。”
黑影咂咂舌,旋即走到司徒霄近前道:
“咱们先不探讨学历的事情,总之你只要知道你身上这点伤势都是自己愈合的就行了。”
直到现在,这黑影远离火堆之后,司徒霄才看清他的脸,综合看上去应该是个男孩,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脸上尽是稚气未脱的感觉,不过说话倒是有些老成的味道,想必也是个外表年龄和实际年龄十分不符的存在。
想到这,司徒霄立刻翻身坐起来并板正身子,能够修炼到驻龄的层面,想必修为不低,在这种前辈面前还是保证自己身为晚辈的低姿态比较好。
“可是前辈,我又不是妖怪,也不是阴阳师,应该不存在自愈的能力啊。”
司徒霄挠了挠后脑,完全不能理解这个少年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愈合?他记得自己好像应该没有这么高超的手段吧,虽然即便是最弱的精怪级都能做到的事情,可他这个跟普通人没啥区别的身子骨应该很难做到,就好像以前,他受了伤都是一点点调理起来的,当然,他也从来都没像现在这样受到几乎威胁到生命的伤势就是了。
“我现在还在想到底要不要和你解释……”
少年皱了皱眉,虽然以他的信条还是优先强者的,不过——刚才司徒霄那一句“前辈”还是正好get到他的虚荣心了,要知道在他这连确切时间都开始慢慢淡忘的地方已经不知道见到了多少个或是误入或是有意的后辈,能走到他面前的人本来就不多,让他提起兴趣的就更少了,而来到他面前的也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就好像天下所有的天资都集中在他们身上一样不可一世,能对他说一句“前辈”的,司徒霄还是第一个。
所以即便司徒霄本身实力确实不咋地,完全达不到他的要求,可冲着这一句“前辈”就足以让他留有好印象了,而且从之前的情况来看,这个少年或许也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糟糕。
在这个世界他其实也很难接触到能和他说话的人,现在能碰上一个喘气的他还是很高兴的,所以也就不厌其烦的给他解释起来:
“你父亲是啥?”
“妖怪。”
“你母亲是啥?”
“人类。”
“那你出生的时候理应是啥?”
“半妖?”
“这就对了嘛。”
少年笑了笑,老神在在的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家里应该还有兄弟姐妹对不对?他们也应该是半妖,或者说一定是半妖,只是你和他们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
司徒霄继续追问道,这少年要是直接给他说一大套关于自己的说辞的话,即便他说得再怎么能让自己接受他都未必会相信,可对方却一语道破自己家里的情况,光凭这一句话就足以说明他对于自己的身份还是知道一些的。
“基因的显隐性呗。”
少年耸耸肩,笑道:
“不论是人类还是妖怪,都要受到基因的控制,也就是你们说的‘血脉’,就比如说狐妖的孩子只能是狐妖,而你——只能是彼岸花,这一点是不会出现问题的,基因突变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可从妖怪直接过渡到人类实在太扯了,而你的母亲是人类,正好令这种亘古不变的铁则发生了动摇,其实从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讲,你父亲和你母亲之间甚至应该相互之间有生殖隔离才对,不过想必你父亲也不是简单人物,硬是凭自己远超过你母亲的妖力实现了位面级别的血脉强化,用自己的妖怪血脉硬生生压制住了人类的血脉,所以你的其他兄弟姐妹身上都是他给予的显性基因,最终呈现出来的姿态自然就是妖怪了,虽说血脉淡化了一半,可实际上却根本和妖怪没什么区别,甚至于强行提升血脉位面的你的兄弟姐妹应该比单纯的妖怪血脉还要强横,但是你……”
他忽然蹲在司徒霄面前,指着他的心口道:
“虽说生平只能有一次,可你母亲却在和你父亲交合的时候动用了更多的灵力和生命力,占据了主导的人换成了她,从而诞下的你,自然就是人类的基因更加强大,最终呈现出来的就是人类的姿态,不过这种方式是有弊端的,代价也会比较大,其中一样代价就是——你母亲的绝大部分生命力。”
听到这,司徒霄忽然愣住了,从他记事开始,母亲就一直身体不好,而且怎么调理都不见好转,直到最后,难道说……
想起这个,司徒霄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甚至于心脏都好像纠结到一起去了似得。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臆测而已,可能性应该无限接近于百分之百,实际操作却比我空口说的要困难得多,不过如果我的假设是正确的话,那你母亲也未必就是个普通的人类,起码也得站在人类阴阳师顶端才行,可这样的女人居然嫁给一个妖怪,她怎么想的?而且还不惜大代价把你生下来,怀上你之后,你就应该一直在吸收她的生命力才对,等到妊娠结束,你怕是少说拿走了你母亲八成的生命力……”
少年笑笑,丝毫没有察觉到此时的司徒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
“别说了!”
司徒霄突然怒吼起来,将双手按在脸上,透过指缝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光,本来柔和的光芒现在他看来却是那样刺眼……
“让全家人伤心的,是我?”
“害晴儿每次提起母亲就哭的,是我?”
“害死母亲的……是我?是我!”
他崩溃了,也没办法不崩溃,这算什么?他不明白!母亲不应该是身体一直不好,最后病死的么?难道都是……都是他的错?
“难怪……难怪……哈哈哈哈!!!难怪你们一个个都这样对我!”
回忆瞬间如洪水般冲刷着他曾昔的一切,不被家人待见,经常被欺负,大哥也是如此,二哥也是如此,父亲也是如此,每一双眼睛看向自己都犹如看着一个废物,甚至是——仇人!那又有什么不对?他可是剥夺了他们亲人的罪人啊!可既然如此……
“为什么不告诉晴儿真相!”
他跪在地上,一拳拳锤在坚硬的地面上,身下的石砖半点损伤都没有,可他的每一节指骨却已经开始扭曲。
“为什么还要留下一个对我好的人?为什么不让晴儿也跟着一起恨我!在我被那些妖怪欺压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救我?像我这样的家伙……像我这样的家伙,死了不就一切都好了?为什么……被我害死的母亲还要给我留下最后的念想……”
他双手死死握住胸口,那枚被他珍视了一天的挂坠似乎还留有母亲给他留下最后独白的温存,可在他看来,那一抹温存却已经变得如此刺骨。
他哭了,像个被夺走最心爱玩具的孩子一样,自从母亲离世之后,十年了,这还是他这干涸如枯槁的眼睛第一次体味到湿润的感受,只是这久违的感觉竟这般扎心。
只是在这二十年里,一幕幕的遭遇早就给他锻造了一副完美的铁心肠,哭声仅仅维持了十几秒而已,眼泪终于干透之后,他脸上的神情却忽然变得无比平静,轻轻整弄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他对着少年缓缓跪下:
“谢谢前辈能告诉我这些,虽然这样有可能会脏了您的手,但是晚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他忽然抬起头,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少年,淡淡道:
“请杀了我吧,晚辈懦弱,怕自己下手会有迟疑,那是对母亲的不敬。”
他想得很清楚了,他就算能活着出去,也一样是要被处死的命,还不如就这样了结自己,起码能美名曰将身体发肤还给母亲,总要比因族规而死要有价值的多。
“这样轻易结束自己的性命,就是对你母亲的尊敬了?”
少年皱了皱眉,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简单介绍了一下这孩子的身世之后居然会引起这样的结果,说实话他已经有些生气了。
“我没想到以人类并且重伤之躯能在我‘荒界’跋涉十几个小时的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你这样就是对得起你母亲了?她几乎用光了自己全部生命力也要生下你就是为了等有一天你知道真相以后白白浪费掉?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就没想过你母亲给了你这样一份血脉到底意欲何为?”
“可是……晚辈到底该怎么办?”
司徒霄满脸痛苦,二十年了,在这二十年中他甚至都没能找到自己的栖身之所,像他这样的人,到底还有什么价值?
“唉——你能来到这,应该就是天意了吧。”
少年低声轻叹,他虽然体会不到和司徒霄同等的痛苦,可多多少少也能了解一些,对于一个才二十岁的孩子,他还能要求什么呢?能因为受母亲生命馈赠而恸哭的人,应该不是坏人吧,而且既然他来到了这里,那理所应当的流程说什么也要走完。
“跟我来。”
少年轻声道,旋即双手轻轻在墙面上一抹,本来光洁如镜的墙面竟然突然显现出一圈方正的裂痕,旋即一扇门户出现在两人面前,他率先走了出去,见司徒霄还愣着,没好气道:
“先跟我走,等会你到底死不死……自己想去。”
少年走在前面,司徒霄跟在身后,那个小房间之外就只有一片看不到底的黑暗,这里的环境就像他之前在外面的时候一样,完全看不出来光源在什么地方,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司徒霄才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他现在到底在哪?
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旷的通道里踏出杂乱的脚步声,少年一边走在前面,一边道:
“这里叫妖夜宫,就是你一直当做目标前进的地方,如果把整个宫殿比做成的拳头的话,我们现在应该在这里……”
少年轻轻舒展开手掌,指了指自己的手心。
“原来这就是里面……那这个妖夜宫就是前辈您的东西么?”
司徒霄问道。
“曾经是。”
少年愣了一下,旋即在一道门户前驻足。
“打开……”
他让出了自己的位置,示意让司徒霄去开门。
“不就是开个门么……”
司徒霄暗自思衬,不过倒也没想那么多,便将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入手之后,他忽然感到从手心传达来的沉重,但是却隐隐在他全力之下,正好是他使出全部力气就能拉开的程度。
门慢慢欠开一个小缝,这道缝隙打开之后,那种沉重感顿时消失,门后的世界顿时呈现在他们眼中,可却还是无尽的黑暗。
忽然,司徒霄感觉自己背后好像有什么动静,下意识就想回头看一眼,却不想被少年一巴掌拍了回去。
“不想死就别回头。”
少年淡淡的道。
而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够在旁边以第三视角看着他们的话,心中一定会感到震撼,因为就在司徒霄拉开门的一瞬间,他们身后同等位置的门竟然也开了,而那扇门完全打开之后,呈现出的一个人影赫然就是司徒霄,只是给人的感觉不太一样,似乎——脸色更阴沉一些,而在另一个“司徒霄”的手中,还握着一把长托到地面的刀。
“哦……”
司徒霄被他打了这一下,倒是一时间有些抓不住头脑,只能蒙着回应一声,而就在他以为可以进入这扇门的时候,却听到少年那不咸不淡的声音:
“关门。”
“可我才刚打开……”
“关门。”
少年好像完全没有要跟他废话的意思。
没办法,司徒霄只能招办,可他才刚把门关上,就听到了一个让他火大的声音:
“再打开一次吧。”
说实话,要不是少年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和他开玩笑的话,他说不定已经要发作怒意了,忍着心中最后一点耐心,他还是依着少年的意思将门缓缓拉动。
他这边的门倒是关上了,可那和眼前之门同时打开的诡异门户却越开越大,另一个“司徒霄”甚至已经从门的另一边走了出来,并且忽然冲着司徒霄伸出了右手。
“嗯?”
门缓缓开启,可很奇怪的是,上一次他开门的时候明显察觉到从手中传来一阵窒塞感,就好像这扇门重若千钧一般,可这次再拉开的时候却一点阻塞都没有,十分顺畅,而就在这次门再次打开的瞬间,他就彻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了。
再次打开的门户之后,里面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洞天,房间还是那个房间,可里面的装潢却完全不同,原本这个房间还是一片漆黑,可这次再打开的时候,里面却变成由一块块黑色格子和白色格子交迭构成的样子了,整整六面墙,就好像六张巨大的棋盘似得。
“进。”
少年一改常态,突然从健谈变成了另一幅面孔,说话简单至极,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注意力总是不集中在面前,反倒有些向后的意思,眼中警惕的意味就好像在提防什么一样。
“嗯。”
司徒霄点点头,旋即先一步迈进这个房间中,见到这一幕,少年这才轻叹一口气,好像心中的重担放下了一样,可他没有看见的是,就在司徒霄进入这房间前的瞬间,另一个“司徒霄”的指尖却已经碰到他衣角一次了,只不过体感程度十分微弱,所以司徒霄本人并没有发觉。
两人一先一后进入房间,说来诡异,少年正好全身都踏足房间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机括扭转的声音,司徒霄循声回首,发现身后的“门”竟然消失了,整个墙体光滑如镜,就像那扇门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糟了!”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少年跟他说过的话——不想死的话就别回头……
“现在已经没事了。”
少年叹了口气,旋即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房间的正中央,对着司徒霄道:
“看到那把刀了么?拔出来。”
司徒霄蓦然望去,这才发现这空空如也的房间其实并不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就在房间正中央还有一处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的小突起,大概占了四块方砖的面积,四块方砖交汇处,一把质朴无华的刀笔直的插在中央。
“这是?”
他向少年投以询问的目光,后者却微微一笑,来到那把刀旁边,笑道:
“还没做个自我介绍对吧?重新认识一下,我叫‘村正’,是这把刀的刀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