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的灯光一下一下打闪,老化的钨丝烧得通红,经过一番挣扎,它最终抵不过毁灭的命运,彻底烧断了。
室内完全被黑暗笼罩。
白珺瑛再次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如临深渊。
她四肢发冷,呼吸紊乱,感觉口干舌燥,心脏强缩得难受,整个人恍恍惚惚余悸未减。
刚才做了个噩梦,短短几个钟头她一直身陷梦魇无法挣脱,像过了好久好久……
眼前漆黑无边,更添恐惧。
不踏实,伸手不见五指,所有的触碰都变得不踏实。
头晕脑胀没办法镇定下来,她一边并拢食指和中指揉太阳穴一边挪动身子,打算去厕所洗把脸清醒清醒。
突然,门外传来一些细碎的动静声,然后房门开了,她隐约感觉有人慢慢向她逼近,是来解决她的吧?
这么一想,她立刻扶着墙悄无声息地转移,想要错开来人逃出去。
可惜没能逃过,一只手碰到她的肩,“啊!”她惊叫一声,本能地向后退,却被那人快一步环住腰往回拉,同时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薄薄吐出三个字:“别出声。”
这声音轻薄如天际飘渺浮动的一丝游云,转瞬即逝;于她却厚重过严冬之后苍空豁然绽出的一道春雷,振人心神。
瞬间,周围死寂。
她一动不动地贴在来人怀中,感受到两股强有力的心跳,热气传遍周身,鼻子捕捉到一个微妙的味道,暗哑的眼瞳一刹那星辉流转,好不生动。
这个味道太淡,贴这么近才闻得到,这个味道太特殊,她毕生难忘。曾经一闻到这个味道就觉得十分好笑,而此时此地再次闻到,只觉得无比安心。
他终究还是来了……
“跟我走。”温暖有力的手拉住她向外走。
来不及想太多,她紧紧抓牢他的手,心中激动的应了一声:“好”。
这一声好道不尽她内心的动容,体内的血液仿佛冲破凝固又重新欢快涌动起来,突如其来的美好化成一股无与伦比的活力刺激她的神经,难以言喻的开心振奋,是她喜欢的感觉。
好,我跟你走。
哪怕是刀山火海,枪林弹雨,我也愿意跟你走。
房外同样暗黑一片,电路被他动了手脚,宽阔的楼层里只有银白冷清的月光透过玻璃射进来,衬得气氛愈加阴霾可怖,寒风呼呼狂啸,打着窗户噔噔震动,四面杀机暗藏。
两人一步步朝楼梯方向走,她感觉自己踩到人。
是死人,利刃划过脖子,一刀毙命。
……
正要下楼,几束强光蓦地照来,“趴下!”话音刚落,搞不清有多少枪同时啪啦啪啦朝他们扫射。
男人搂着她,大半个身躯罩在她上方,连发数枪打退敌方的凶猛追击,又顺势将她护在身后,一边退下楼一边与敌方对峙。
痛苦的惨叫接连传出,两人迅速撤到底楼,这里除了集中摆放成一堆的家具外几乎无处可藏,她被安置在柜子后。
眨眼功夫,又一波人陆续跟了下来。
“躲好。”抛下这两字他便绕了出去,凭着墙柱的掩护悄然绕到敌人后方,几发子弹毫不犹豫地打出去,惨叫声又起,敌方开始躁动。
眼见人一个接一个中招,他们阵脚大乱,拼命开枪扫射,誓将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打个稀巴烂。可惜,哪怕一次都没有击中,甚至连个影都抓不到,反倒是强光乱窜,他们的人一个个倒下。
就在他准备返回去找她的时候,窗外突然有许多光从各个方向照来,情况不妙!下一秒子弹雨便从四面八方汹涌来袭,危机尽在顷刻间。
说时迟那时快,一抹亮影闪电般跃起扑向他,两人空中相拥,他的心跳突地跳快了一拍。
浮光掠影,火线飞舞,爆鸣声不绝于耳,呼应这一扑最是动魄惊心。
他在空中调转枪头扫射窗外,倒下时侧身将她纳入怀中,急速在地上翻滚。对方内外夹击火力全开,逮着机会便穷追不舍,攻击来得十分迅猛,但他的速度更快,转眼一手揽她在怀一手持枪御敌,电光火石间来回穿梭。
白珺瑛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旋转,感觉像跳了一曲天昏地旋的华尔兹。直到跌入沙发,她的脸仍埋在他结实宽厚的胸膛,心神久久难以平复。
室内又暗了下来,男人趴低身双枪齐发,黑暗中双瞳闪烁郁怒之光,狠绝尤甚先前,双枪如机器般极速扫描活物一个不漏。
砰砰砰砰!连续不绝的枪响如虎啸如狼号,火爆叫嚣着似要吞噬一切。
可怕!这样的枪法太可怕!
一枪一个脑袋,一击毙命!精准利落得骇人!
他鲜少自己动手杀人,更别说大开杀戒,看来这帮人是真的将他惹毛了。
转眼间,爆鸣声戛然而止,只留尖细密麻的玻璃碎地声做尾音,渲染濒死之人最后荒凉无助的嘤咛,无数碎片反射斑驳银光,犹如陨落的流星,顷刻间连同热血泉涌的死人一齐没入黑暗。
晚风凄然,空气愈发阴冷,混杂浓郁的枪药味,弥漫血腥杀戮,死亡的气息与秒俱增,森森然萦绕蔓延。
始终被他安然护在怀中的她有片刻失神,注定不平静的夜晚比想象中还要漫长难熬。
……
隐匿在吧台中,窗外皎皎银白投在他身上,她终于看清他,额前的发丝微动,浓密的眉下依旧犀利的双眸,还有那深沉的眼窝,鼻梁的线条刚硬,泛着一撇光晕更显坚挺,盈泽的薄唇微阖,是天然精雕的艺术品,这张脸一如她深爱的那般俊逸迷人,让人移不开眼。
此刻,他一身黑衣,左肩挎着步枪,黑色手枪收入腋下枪套,银色手枪一直握在右手,抬头探看外面的情况,满满是警惕之色。
回想起异国庄园那场激烈枪战,彼时,他镇定而又傲慢地对她说:“枪越大的人胆越小。”她不禁哑然失笑。
“武器够先进的嘛。”她笑,眼睛晶亮地看着他,昏暗中依稀可见眉目间漾着那似水柔情。
他蹲下来,语带责备道:“还敢笑,叫你躲好你不听!扑过来找死吗?”眼中的担忧和关切藏也藏不住。
她吐了吐舌,煞有其事的回他:“你要是出了事,我会比死在这里更惨。”
“谁说你会死?!”语气颇有怒意,“你不是很怕死吗?怕死就给我好好活着!”
她边笑边用力点头表示遵命,忽然又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问:“怎么没见你的高手们?”
他没回答,再次探头看外面。
她拉拽他的手腕,懊恼地追问:“你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
认真而急切的神情印在他的眼中,突然好想看清这个女人的面容。
彻彻底底地看清。
她的眉、她的眼、她高兴时笑得圆润的脸颊、她生气时撅得老高的嘴唇。
想看她脸上随时可能出现的表情,看她挤眉弄眼发“信号”,看她插科打诨耍嘴皮,看她又叫又笑疯疯癫癫的举动,看她时而欢快时而郁闷惹人笑的样子……
“他们埋伏在周围。”
从来没想过他需要说谎来安抚人,但面对她,他就这样自然而然说出笨拙的谎言;从来不感激他人的信任,但此刻,他庆幸她总是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察觉到远处的动静,他眸色愈黯,对她说:“你留在这里,我去把他们解决掉再来找你,好吗?”语气柔和却有不容拒绝的坚定,叫人没法违拗。
“好。”
他取下步枪:“这个给你。”
“不,你拿着。”她掏出之前顺手捡的枪,“我有这个。”
他心存犹疑却没看出异样,低声道:“呆在这里别乱跑。”然后动身向外移。
“等等。”
他应声回头,她二话不说凑上前吻他。
男人的瞳孔霎时放大,随即灼灼发亮,体内如有一股绵绵密密的电流串遍四肢百骸,周身锐气被舒畅的快感柔化,吸纳到温软的少女气息,心中一荡,刹那间意乱情迷,上瘾似的攻城略地,片刻后感受到她紊乱的呼吸转而温柔缱绻地带动她。
女人双目紧闭,被反扑得晕眩酥软,身子微微颤抖,胸中悦然激荡的轻飘感悠悠转转,仿佛漫步在云端,感觉那样虚幻无力,手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心底暖意渐生。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在他清醒的时候。
月华映衬下,这片刻安宁中的深情一吻,定格成亘古不朽的画卷,浑然天成,摄人心魄。
一如世间最清澈的情感,只诉相思,不诉离伤。
缠绵过后,唇瓣分离,她怀着依恋看着他,水润的双眸里浓得化不开的情,为掩饰此番大胆举动后的羞愧,她腼腆地舔咬下唇解释道:“我需要点鼓励。”觉得不够可信又加了句:“这里又黑又冷,希望你速战速决。”
他灼热的目光直直看着她,脸上勾起好看的弧线,竟似宠溺地安慰:“我很快就带你回家。”声音那样轻柔,酥麻入骨极为动情,听得她胸中酸胀,几欲落泪。
他一离开,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墙角,强装出来的无恙被剧烈的疼痛淹没,冷汗一点点从毛孔渗出,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连呼吸也跟着弱了。
回想过去种种,眼泪划过双颊。
请原谅我……
原谅我对你的欺骗。
原谅我……
不爱你是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