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上水龙头,随便给服务生塞了张票子就踏着地毯往回走,路上碰着沈家言从另一个包间出来,沈家言大略也是喝的有点高,走路都微微晃着,见着他倒是很高兴的打招呼“施诚,也在这了?”他点点头算是招呼过了,就又往后走。正巧李阳出来看沈家言,也见着施诚便笑道:“瞅他今儿高兴的,不就是换一女人么。”沈家言冲他摆手,赶紧和施诚说:“施诚,去我们桌儿?”
施诚本来转身要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又折回来站在包厢门口向里面扫了一眼,看了看沈家言,摇了摇头走了。
没过几天姬词韵过六十整寿,早早有乖觉的助理提醒他准备贺寿,施诚想了想让他办了东西提前送到纪家,第二天他去的时候沈家言正在丈人丈母娘膝下承欢,他便站在院子里没进去,纪清渲从外头回来见到他招呼他进去,他们边走施诚随口问:“涟儿呢?”
“二姐?和大哥正从顺义往回赶呢,看她资助的福利院去了。”
施诚点点头,也去找姬词韵说话。姬阿姨心情很好,问了他母亲什么时候来之后又关照起他的“人生大事”,他只有愁眉苦脸的应,还好纪清涟和纪卓烨不久便回来,正好替他解围。他和纪清涟有两个月没见了,想站起来说什么,却被过来的沈家言打断,施诚只好打了个招呼走开,客人很多,他都不想应付,便去后头花园里逗弄那几只狗。
因为去得早,过了好一会施诺才打电话过来说和司机去接老太太估计还要20分钟,他把狗骨头扔出去让小布捡,再扔再捡,自己也觉得没意思,倒看见沈家言匆匆走到这里,扫了他一眼就继续边打电话边向后头走,明显没料到会遇见他,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打招呼,又同时低声说:“你别急,先叫物业去把总闸关了,我现在往回走,跟你说了有事儿给我打电话,换成这样了你还闷不吭声,如果我不给你打电话你要怎么办?”
施诚刚要走到一株兰花旁,听得这话就停了下来不再走动,沈家言已经挂了电话又向前门走去,遇上纪清涟揽着她的腰凑在耳边说:“真美。”纪清涟推推他:“老夫老妻了还这样,不怕别人笑话。”“哪里,公司临时出点事情,我得回去一趟”沈家言注视着她轻声说。
“什么事儿啊,妈妈过生日呢?”
“打工仔们么,没眼头见识的,过两天我陪你和妈妈好好待会儿。”
“谁用你陪,我一共才请了一礼拜的假,你就好像天天都有事儿。”纪清涟嗔他
沈家言却只是笑笑,纪清涟便把送到车库,“那你去吧,早点回来,妈妈那里我去说好了。”
纪清涟回到花园招呼客人吃饭,见施诚仍站在鱼池旁发怔,偷偷过去拍他。“喂,四哥!”
施诚见她单身一人问道“家言呢?”
纪清涟想了想“公司有事情吧,吃饭了四哥。”
施诚眼睛眯了一下,回头跟她走了。
纪清涟结婚那年只有十九岁,高中刚刚毕业,纪云凯生意惨遭滑铁卢,又错信别人投了两个实在不能再烂的项目,四面楚歌之际却是沈永信,伸手帮了他,那时候沈永信也才刚被调回京城不久,于是两个孩子的婚事被迫不及待的摆到台面上,纪清涟是聪慧过人的女子,并没有哭闹,与沈家言相处不多却一直是她五哥,倒是沈家言反抗了一年光景,说是手足情深他下不了手,但施诚都恍惚听人说外头是有人了,纪清涟到底还是嫁了他。
沈家言回心转意灰头土脸的结了婚,纪清涟和他住了半年就出去读书,沈家言倒还可以,虽然莺莺燕燕不断却没怎么玩儿大,施诚私下也探过,也着实未探出什么,也就罢了。
觥筹交错间施诚竟然喝了很多,纪家的客房满了,司机还没回来,纪清涟和纪卓群说了一声,让下人把施诚放进自己的闺房安置,看着施诚躺下的功夫,纪清涟接了个电话。朦胧中施诚仿佛听纪清涟说“叫苏星念?欧盛的小职员?”
“明天下午4点昆仑我的房间,你来下,把查到的东西都带上。”
她把手里的手机抓得很紧,起身向外走去,又突然回头“四哥,你睡了么?”
施诚没有回答,仿佛睡得很沉,她关上们,走了出去。
纪清涟在国内并没有呆很长时间,她还要回lse读硕士,施诚隐隐听着有人说沈家言外头养了个小姘,最开始他总付之一哂,男人谁在外有没有几个红颜知己,玩儿两天收了心也就罢了,谁知道过了大半年还是那女的。也是不巧,施诚在远东地区的油管出了问题,和新茂的那边的合同也即将到期,几个副总拿不定主意,母亲又突发心脏病,林林总总许许多多事情加在一起焦头烂额已经足够让他心烦,狐朋狗友也识趣儿没约他,他也无缘见得沈公子的新宠,好容易9月到了可以闲闲,他正准备着在纪清涟回来休假前把两个人处理了,省的涟儿知道了心烦,谁想到两边突然没有了消息,他托的侦讯得到的信儿是沈家言有段时间没见那女的,那女的收拾了东西去sanmarino。
施诚没有多想,只当两个人散了,散了正好,眼见着日子也差不多就提前跟家里的大师傅打好了招呼,要他们把肉备上过两天等涟儿回来了做他爱吃的潮州菜。
但是纪清涟很久没了消息,倒是一次和沈家言在一个会所里碰见,他问“涟儿没放假?”沈家言随口就说:“去圣马力诺了,旅游区,我的天,去哪儿不行,去那么一地方,老头前两天还把她教训一回。”
施诚愣了一下,很快说“她那个性格,哪里能管住“
“可不是,还不让我陪”那天沈家言做东,因而说完就匆匆走了。施诚掏出手机。
“我是施诚,接纪小姐电话.”
施诚搭飞机到小城见到涟儿的时候,她正和一个陌生女子在一起,两个人喝着咖啡咕叽咕叽在说着什么。他诧异道“涟儿……?”被纪清涟脱口打断“叫我dailiah!”见施诚皱眉,纪清涟用德语告诉他,这女子竟然就是沈家言外边儿的小姘。施诚顿时愣在那里,“你都知道了?”纪清涟默默点头,略带狠劲儿。
施诚看着那女子,水蓝色长裙红白无袖t恤,看不出牌子,人倒是不卑不亢的样子,并不很漂亮,根本不能和涟儿相比,又比纪清涟低了5,6cm只是很静,不是纪清涟那种良好家教锻炼出来的泰山将倾而不动近乎冷酷的冷静,她的静是让人心定的平静。大眼睛,长头发,没有染恐怕也疏于包养,她发现施诚在看自己,点了点头礼貌的笑了笑算认识过了,他脱口而出:“非此不可?”纪清涟疑惑的看他一眼,掷地有声的回答,:“非此不可”
他于是点了点头,坐了下来。
她没有回国,他也没有回国,在圣马力诺陪着涟儿过了两个星期,生活宁静到不可思议,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知道他是谁,秘书也没有打扰他,他和纪清涟各怀鬼胎而苏星念却一无所知,表面上一片安稳。
那天他们去爬山,回来路上下了雨,三个人只有两把伞,苏星念把自己的给施诚,走到纪清涟的伞下,回头冲他盈盈一笑,他一愣,条件反射的点了下头,自言自语的说:“非此不可?”
临走前他单独把苏星念叫了出来,是初见的那家café,他为她叫了份affogato,自己则只要了一杯蓝山和一份抹茶蛋糕。她虽然很诧异却很安静,说话不多,吃的香甜。施诚抽着烟把抹茶也推到她面前,她抬头看他,他情不自禁的笑笑,她也笑,低下头。施诚转过脸看窗外。
街不宽,人也不多,有骑车的少年呼啸而过,他刚想开口说什么,她先说“你看天”
是傍晚,阳光把拉成一线的云烧得火红,地处有远山和层层叠叠的宅院,不壮丽,却美得很安详。
他点点头,她才说,小时候在安徽老家,黄山脚下,山清水秀的地方。一直以为其他地方也一样,所以很长时间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来爬山。后来举家迁到西部去,那可真是大漠黄沙中的一座城。下两场雨都是奢侈,才明白那些美丽的景物的吸引力有多么致命。虽然要付出很多代价,可是值得。
“这话你应该和我的一个朋友说说,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跳伞和水下摄影,家里人劝了好些年,总不听。他一定引你为知己。”
“也就你们这些二世祖才有资格这样,”她没好气的说,他突然很想笑,弹了弹烟灰说,“我不是二世祖,我是就是个小独董,当二世祖压力很大的。”
“二世祖多好,我小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自给自足,因为父母并不阔绰,所以看到别人手中的牛奶面包,忍不住眼红。”
“不用做二世祖,你现在不也自给自足。”
“出来这么久,自给自足早已不是问题,只是一个人到底辛苦。”
他注视着她“你没有男朋友吗?”
她想了很久,还是回答他“我以为我有的”
施诚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多久,语气轻快地说,“我小时候在德国长大。”
他并没有说,因为在德国长大,一年间见到父母的次数屈指可数,中文学的又是多么辛苦。
施诚比两个姑娘早走两天,一切都风平浪静的诡异,纪清涟回国后一直在家。他在一次饭局间抽烟,有人带去娇俏妩媚的女友和他调笑,他在皱眉的同时,突然想起来苏星念。
他没有她的手机号,但是找她并不会费许多功夫。纪清涟知道了隐约总有些不满,他没有管。施诚他们一群人从小长大,他一直和纪清涟关系很好,干什么也都肯带着她护着她,她是他的人,这定义是早下了的。施家与纪家关系也一度很好,后来沈伯伯外调回京,顺着带回来寄养在外的沈家言,施家与纪家的关系不知怎么出了问题。纪清涟也天天总和沈家言在一起,过了很长时间,恍惚有许多年,这几家的格局定了下来,又亲密无间,而沈家言也很快打到他们的圈子里头,叫他四哥。
可是这么多年来,施诚一直在为纪清涟想,已经成了习惯。
但是这一次,他突然没有,顺着她的意思。
知道了苏星念的地址后,犹豫了两天他才在楼下等她。
天也很蓝,他5点就在楼下等,她7点才匆匆出来,他没有料到她会出来的这么晚,但他那两个小时只是很耐心的一直一直的抽烟。
见他的时候她真的愣了一下,才开口说话,她似乎有心事,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问,也没有说。
苏星念客客气气的陪着施诚吃了几顿饭,他想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见着她一次比一次的萎顿,涟儿休了三个月的假,陪沈家言到各个场合亮相,高调的更甚新婚,他在一旁冷眼旁观了一阵子,涟儿还真找了来。开门见山的叫施诚。
他坐在公司的会客厅里声音疏离的仿佛不是自己
“涟儿?找四哥什么事儿?他在四哥上咬字很重,不光纪清涟,他自己也愣了一下。
纪清涟放下手里头的冻顶乌龙,娇俏的看着她:“四哥一向最疼我的”
他失笑,“什么时候你成这么个人了”
“四哥,不论从前如何,我是嫁到了沈家的,也没打算出来。”她咬牙切齿了一点。
他装不懂“谁要你出来了?家言不是挺老实的么?”
她急了,抓起birkin包起身向外走去,临了回头:“四哥是兄长,长兄如父,四哥做什么我是管不了的,只是我想,施家大略更心仪身家清白一些的媳妇儿。”
施诚没有答话,快步为她打开会客室的门,才叫秘书送她下去,边点烟边开口:“家世清白不重要,女人心里头纯良点儿,我才不会累着。城南有家馆子新开,改天请你去试试,嗯?”
纪清涟哼了一声,对秘书微笑着说了几句,进了电梯下去了。
施诚不到下班便等在了苏星念公寓下头,他开了辆旧车,所以苏星念并没有认出他来,她把自己的帕萨特随手一停,匆匆往楼上走,他看着她的灯亮了,才上去。
今天是他的生日。
苏醒奶奶对他并不热络,所以当她要请客的时候施诚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她粲然一笑又说:“走呀,过生日去!”他不由得心情好起来,发动了x6。
吃饭的地方在郊区,水库边,鱼虾都十分天然新鲜,苏星念却仿佛水土不服一般吃着吃着反胃恶心,“在京城呆了这么多年,居然会水土不服。”她抱歉的说。
“也可能是哪天没有吃对,肠胃感冒吧。喝点汤,买点药我送你回去。”
施诚顺理成章的带她去看了大夫,竟然是一家中医。方医生看了两眼就嫌他小题大做,却很耐心跟苏星念解释:“一切正常,不要担心,我开两副方子你吃了稳妥些。”苏星念连连摆手,“本来也没有什么,施先生非要带来,中药我也没法儿熬,要不您给开两盒中成药,大概就是这几天加班累了没有好好饮食。”方医生仿佛仔细斟酌了一会,施诚见他犹豫,开口:“就在你这儿熬吧,先弄好了给他喝一次,平时不是也睡不好么。后头的我后头遣人来拿。”
寿星为大,她也拗不过他,没有车子谁晓得如何离开这地方。
方医生的医馆并不偏,却离市区有些远,不过医馆布置精致,处处可见玄机,方医生仿佛有事情找施诚,也怕她无聊,叫了自己的妹妹来陪她聊天,方妹妹的名字有意思叫方定依,两个人从她名字的来处聊起,竟也熟络起来。不知不觉等到药熬好了她一仰头喝下去,方定依都直夸她不怕苦。
喝完了药施诚也送方医生回来,叮嘱她药里有茯神和玄参,都是安眠的成分,一定要好好休息,她十分感激,有些无措,施诚唤了她上车。
可能真的是中药有用,她在车上就沉沉睡去,施诚把座椅为她放下她都没有发觉。
其实她很累,他知道。
其实她需要回家,他比她更清楚。
所以看到她在车上睡去,他没有犹豫,上了八达岭高速,他一边在等秘书的消息,一边踩下油门向八百公里外的小城驶去
睡梦里她微微笑的很甜,他看一眼秘书发来的信息,瞟了她一眼改上了国道。
从晚上十点到翌日六点,八个小时的长途奔波,他把速度死死压在一百二十迈上。超速了这么久,但因为牌子大也没有人敢来查。当他把车子驶进信息上的小区时,精神才完全放松下来,才意识到疲劳驾驶了这么久。
他缓缓进了小区把车停到6号楼下,正好遇到从三单元出来的一个中年男人,他连忙向那人打听苏家住几楼,也巧,那人便是苏父。
短短的交谈了几句,他便和那人把星念抱回了家,她仍睡得安稳,他便心安。
出了她的卧室,他正要和苏父说话,电话响了又响,是生意的事情,又少不得强打精神嘱咐,安排妥了两个并购案后他竟觉得有些吃不消,坐下来向苏父歉意的笑笑,自我介绍了一下。姓施名诚,父母退休在家,自己做些小生意,是苏星念的朋友。
知道苏父正要上街时,他连忙拿上车钥匙又和他一起下去,下楼后给秘书打电话嘱咐给苏星念请假,他开了车带苏父买东西。
回来星念已经起床,诧异了一下仍是恹恹的。
他们一共在家里住了一个星期。他觉得很放松,陪她外公下棋,和父亲打太极,陪表兄弟打牌也鲜有败绩,这些小事儿都让他乐此不疲,吃的东西也不讲究,姐妹们都打趣说他好糊弄,苏星念也笑的很配合,仿佛很开心。
后几天去屈指可数的景点溜达了一圈儿,到獒园的时候还险些出事儿,她正在走神,女饲养员也只顾着对着客人夸夸其谈滔滔不绝介绍品种,根本没注意一只红獒突然冲将过来,他一把揽住她,另一只手死死按住红獒的颈子,等到一片狼藉过去,都收拾好了,才觉得有些脱力,她低头大呕起来,他扶她进屋子里,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
獒园的老板十分不好意思的来道歉,说可能那红獒正在孕期,可能是闻到什么味道受了刺激,实在是千不该万不该没有关好冲撞了客人。
星念魂不守舍哪里关心他讲了什么,他知道她看上一只小狗,便一个人去给主人塞了支票,不值,他清楚,但还是开心的把小狗藏到了纸盒里。
回去以后她父母都说他太奢侈,他笑着点头挨训,但是心里的话却没有说。
其实这样的日子于他,才是真正的奢侈。
手机早已关掉,在谁都不认识他的城市,他想起从前在ethzurich,看的中文书不多,却还记得不知谁在茅堂住,坐看青山到白头
他从前以为很理解,现在才真正明了个中意味,他不想放手,不想失去。
小区边儿上就是个广场,每天都热闹,又是夏天,苏父苏母去遛弯儿他没有陪着,不知怎么看到了许多年前苏星念和沈家言的合照。
苏星念做好了晚饭来叫他,正好看到。也终于是冷静开口,向他澄明一切。
他一言不发的吃面,她吊的汤很香,他知道她没错,谁都没错,可是又真的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终于他觉得无法再看她被圈在局子里玩儿的团团转又或者该为这件事情付出代价的人不是她,可也许,他仅仅是不想再沉默。
“daliah有没有说过他的中文名?纪清涟,小字涟儿”
她愣住,手中的水杯啪一下掉在地上,没有碎,滚到他脚边,他仿佛只记得吃面,不再绅士的为她捡。
窗外的清风拂过窗帘,露出外头的一帘明月,他吃完面转身,送碗到厨房,门吱呀的开了,两位老人回来,苏星念过来洗了碗去休息,半夜她敲开他的门,楼下扔很热闹,他没有关窗户,所以依稀听到响声,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唱歌,
只因听闻你在漠北古城我一路泪奔
在乱箭中命如风中残灯换一身伤痕
你表情却越来越陌生连点头都不肯
不肯与我同葬青春用我的姓氏过门
她沉默了一会,说:“施总,明天回北京吧”
他把门关上,点了点头,摔到了床上,大脑渐渐空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