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李立德的事件结束后,李寿便寻了个黄道吉日,请慈恩寺的高僧做法事,将李立贤和颜婠的尸骸全都装殓起来。
又在一年后,由他亲自护送,将两人的棺木送回赵郡老家。
为何要等一年的时间?
原因很简单,因为李寿要“清理”老家的祖坟。
当日李寿对李立德所说的“挖棺鞭尸”,并不全是恐吓,他确实想把那些人挪出李氏祖坟。
想想也能理解,李永年等人,若是按照真实身份,根本不配埋入祖坟,更不用说,他们还是戕害嫡支的凶手。
李寿没有让他们的尸骸丢弃荒野,任野狗啃食,已经算是厚道了。
他让人在赵郡随便找了个荒山,然后将李永年一系的尸骨全都埋了进去。
世人听说这些,都说李寿仁厚,就是顾琰等世家大佬也都暗暗点头。
将那些人的尸骨弄出去后,李寿又重新修缮了祖坟,不但给李立贤修了墓室,还给李立贤的父、兄们也都立了衣冠冢。
这一收拾就耗费了一年的时间。
待一切收拾妥当,李祐堂、李其琛以及李寿祖孙三人,亲自主持仪式,将李立贤和颜婠两人葬入祖坟。
而两人的牌位也都早早的供奉到了李氏祠堂。
这些,李寿从未瞒过人,所以只要有心打听,都能打听得到。
颜斯有备而来,应该早就将这些都探听清楚。
他却还将这些当做要求提出来,就颇值得玩味了。
李其琛不傻,略一沉吟便明白了,淡淡的说了句,“他想给她要名分。”
虽然是血缘亲人,但到底从未生活在一起,李其琛实在喊不出“阿舅”、“阿娘”。
“这也在情理之中。”
李寿跟父亲说了半日的话,嘴巴都有些干了,端起茶盅,轻啜几口,继续说道:“我让人查过了,百余年前,颜家是山东大族,前朝时没落。颜家虽然败落了,但族中子弟都读书求上进,希望能振兴祖业。所以,颜家的家规森严,对名声也分外在意。”
颜家可以出一个为了弟弟不惜牺牲一切的义姐,但绝不能有个给人做外室或者妾侍的女儿。
而在李氏的族谱上,颜婠的身份很模糊,既没有标明是妻也没有言明是妾,只是含糊的注明“生子李其琛”。
“他们既然在意名声,完全可以不认她啊。”
李其琛总觉得颜家出现得太突然,莫名其妙的冒出来,又提出这样的要求,他担心会有什么阴谋。
“三年前的事闹得很大,阿婆的身份虽然没有彻底揭开,但很多人都知道她姓颜。而颜家,正好有个失踪几十年的长姊,若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到其中关联。”
李寿摩挲着茶盅上的花纹,低声说道。
颜斯走后,李寿便立刻让阿玄派人去调查颜家。
颜家在京城不显,但在山东,却已经成为一个望族。
族中子弟大多科举入仕,颜斯这一房,更是父子四进士,一时成为佳话。
颜斯的几个儿子都做了官,长子如今官至刺史,封疆大吏,为天子牧守一方,绝对称得上实权人物。
长孙也不错,三年前来京参加科举,便考中了进士科,被圣人安排进了鸿胪寺。
现在虽还只是个从六品的小官,但他年轻啊,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岁!
还有其它的子孙,前程亦是一路坦途。
“……依着颜家目前的状态,并不需要攀上我来提携。”
李寿客观的说道,“所以,我觉得,他们应该是为了避免政敌抢先查到这些,让自己陷入被动的境地,这才——”
无奈跑来认亲,然后向李家提要求。
而且颜斯以己度人,觉得自己若是李寿,应该也想给颜婠正名。
毕竟,他是颜婠的孙子,如果颜婠身份尴尬,他这个李氏继承人做得也名不正言不顺。
虽然当年事发的时候,他手中有李立贤的遗书,因此而得到了整个李家。
可随着时间推移,这件事渐渐淡了,世人便会忘了李立贤遗书中所说的话,反而用实际的身份来攻讦李寿。
到那时,李寿的家主位置就坐得不是那么牢靠了。
当然了,颜斯虽然有自己的私心,但他心疼阿姊、觉得愧疚阿姊也是真的。
至少,李寿从颜斯身上感觉不到算计。
“想要给她名分,却不是我和你能做到的。”
李其琛情绪有些低落,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他的身份,按照世俗的眼光来看,确实有些不光彩。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生母能是父亲的妻子。
李寿想了想,点头,“阿爹说的是,我、我去寻阿翁吧。”
这件事,还是需要李祐堂出面啊。
这几年李祐堂过得很是清闲,许是当年的事给他刺激太大,让他彻底绝了沾手家业的心思。
家族中的事,他也全都交给了李寿,自己一个人躲在京郊的庄子上,或是研究谱系,或是邀请三五同好清谈。
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最重要的是,他的好孙子和好孙媳太给力,时不时的给他出个书,邀请他去书院讲个课啥的。
虽然他已经是半隐居状态,但京城依然有他响亮的名声。
当然,这个名声不是坏名声,而是“谱系第一人”的美名。
李祐堂觉得自己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至少在谱系这个领域拿到了“第一”!
所以,他见到好孙儿李寿的时候,心情很是不错。
但,李寿一开口,李祐堂的笑容便有些垮。
李立德和柳氏的事,是他心中最大的伤疤,每每提起就会弄得他鲜血淋漓、痛不堪言。
“颜婠?她、叫颜婠?”
不过,听李寿提到那个女子,李祐堂的表情又缓和了许多。
“是,阿翁,我已经找到了她的亲人,这是她当年的画像。”
说着,李寿展开一幅画轴,画中的女子二八年纪,花朵一般粉嫩,幽兰一般清雅。
这幅画像是李寿从颜斯那儿要来的,是当年颜婠离家前画的。
李祐堂定定的看着画中的女子,这是个跟柳氏迥然不同的人,美丽、娴雅,浑身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李祐堂对颜婠真的没有什么印象,但现在他看着她的画像,努力回想在庄子上的每一夜,竟忽的有了种相识的感觉。
良久,他叹了口气,道:“罢罢,左右我已经休了柳氏,就扶她做正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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