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但是 第二章 不是他吗？

    走出咖啡屋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天晚上没有月亮，而城市里想要看到星光也是很难得的，只有那不知疲倦的霓虹灯还在闪闪烁烁。昏黄的路灯丝毫没有给人温暖的感觉。路边的大树投下的阴影，却似张牙舞爪的魑魅。林湘只穿了件单薄的衬衫，已抵不住这座城市的初秋，她把背包抱在胸前，还不住的抚一抚手臂，驱赶寒意。

    风是带着凉气，但大街上还是热闹非凡。林湘提议去逛逛夜市，虽然她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件是便宜的，但她觉得，在人群中穿梭的感觉很奇妙，会与不同的人擦肩，与不同的人遇见，回头看到的不同的人，享受那些不同的感觉。她说，如果哪一天她迷失在人海里，不要去找她，因为她可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筱淇微笑着听着她那些看起来荒唐的话语，不赞同，也不反驳，甚至觉得说不定真有一天，她这可爱的林湘真能在人海中获得幸福。不过，今天晚上她却没有心情陪伴她在人海中冲浪了。下午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占据了她的一大半的思想和全部的心情。

    经过一番思想的斗争，她最终还是决定“狠心”抛下兴趣盎然的林湘，自己先回家去。林湘也没多问，就让她自己走了。

    说是自己走，但肯定不会只是她一个人，因为老大，也就是筱淇她干爹，一定会让人保护她的。但筱淇总是不喜欢。比如今晚，她又几乎同那几个人吵起来了。那条路很静，但她不愿意坐车，她只想自己安静地走一走，但后面那几个人总是像口香糖一样，总是紧紧地黏在她的后面，搞得她心烦意乱。

    一忍再忍，终于忍无可忍。

    她回过头，尽量用平和的口气但极尽无奈的态度对身后的三个人说：“你们跟够了没啊，我又不是没来过这里，难道还会丢了不成？”

    其中一个说：“阿七小姐，请您原谅，这是老大的吩咐，我们不敢不从，希望您理解。”

    她笑了一声：“你们听我干爹的，我干爹听我的，那你们不就是等于要听我的吗？现在我不想你们跟着我，你们敢不听我的，我回去就告诉干爹，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另外的两人面面相觑，只有刚才那答话的还是面无表情，他冷冷道：“对不起，阿七小姐，我们只听命于老大。老大说我们要听您的话，我们才会听您的，老大说在安全问题上只能听他的，因此我们就必须寸步不离地跟着您。如果您一定要告诉老大，那您尽管说就是了。”

    她惊异的后退了一步：“你……你在威胁我是么？！”

    “不，阿七小姐，我们不敢。”仍旧是淡淡的语气。

    她无话可说，只好沉默。转身继续走。

    那三人，也紧紧跟了上去。

    她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转回头。那三人几乎撞上去。

    她怒道：“你们看，你们离我这么近，一下就撞上我了，你们这样，是不是算冒犯到我了！你们跟着我，我现在也不说什么了，但是你们能不能不要离我这么近啊！”

    他们沉默了一秒，便往后退了三步。

    她的嘴角偷偷翘起了一瞬，又继续板着脸道：“不行不行，还是太近了，再退远点儿，再远点儿！起码离我十步远，听到没？！”

    十步，看起来也不是很远，他们没多犹豫，就转身往回走十步。

    说时迟，那时快，筱淇看他们离自己背对着自己越走越远，撒开步子就往前跑。等那三人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她已经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了。那两人直呼上当，只有先前回答筱淇话的那人一句话也没说，只管往前追去，那两人只好也跟着追去。

    毕竟筱淇是女孩子，她再能跑也是跑不过三个大汉的，更何况是受过专门训练的专业保镖。她开始只顾着往前跑，却发现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于是更加着急，回头的频率也越来越高，而这直接导致自己跑得越来越慢。她筋疲力尽，不得不停下来，手撑在电线杆上气喘吁吁。等她抬起头，却发现那三人已经来到自己的面前，脸不红气不喘。

    她本能的往后退。他们则步步紧逼。她几乎退到墙边。虽然她知道他们绝不会对自己有过分的举动，但这种场景她还是忍不住生出女性特有的恐惧心理。她靠在墙上，几乎就要滑坐下去。

    这时，一个温暖的手臂横过来，扶住她，阻止了她的继续往下滑。

    她抬头一看，是那件白色的衬衫，还有那张熟悉的脸。

    他低低的问她：“你没事儿吧？”

    她愣了，半天答不出话来。

    他说：“你要是没事儿，就点点头。”

    她麻木的摇摇头，又点点头，似乎才理解他的话的意思。

    他看到她点头，又轻轻地“嗯”了一声，才扶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墙上，自己则转身直直面对那三个人。

    那三个人看到那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白衬衫男人，都不由得愣了一下。路灯光打在那三人的脸上，那个一直冷面以对的男子脸色和嘴唇都变得苍白。虽然那只是不易令人察觉的一瞬间。

    “你们三个大男人，欺负一个这样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不害臊么？！”一字一句从那白衬衫男子口中吐出，语气平淡，其中包含的力量却是不容小觑。

    那个冷面男子依旧不说话，另两人中较矮的那人却沉不住气了：“喂，小子，你没事找事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欺负她了？！我们保……”话没说完，却被高个子抢了话头：“就算我们欺负她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是她的什么人啊！你管得着、管得着、管得着么你！”一边说，还一边挑衅的推了推那白衬衫男子的肩。

    没想到那男子却一把抓住高个儿的手臂，“啪”一下就是一个漂亮的过肩摔。矮个儿想过去把高个儿扶起来，但他哪肯再受一次羞辱，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自己弹了起来。他不服，自己受过专业训练，竟被他一招摔在地上，真是丢死人，简直就是奇耻大辱！他起来，还想再靠近他，给他两拳，好显示自己不是那么菜的鸟。矮个儿也跟着他，向墙角那男子逼去。如果说刚才高个儿是因为大意才被摔了一跤，那么现在，至少在他自己心里，肯定自己绝对不会再让他一招一式。可是就在他们出手的三秒前，那个冷面男子出声叫住了他们：“阿良阿东！住手！”“为什么！！！”他们都很惊讶。但看见冷面男子没再说话，只好把几乎已经挥出去的拳头收了回来，走回到他身边。只见他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个白衬衫的男子，然后轻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声音轻到只有他们五个人能听到。于是三人转身离去，连头都没回一次。

    这回轮到那白衬衫的男子诧异了。他原以为免不了一场恶战。那三人看起来并非善类，以三敌一，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受伤进医院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他们却突然罢手，绝尘而去，甚至连头都没回。这是什么道理，他实在想不通。那个冷面人，他只觉得很熟悉，却不知在哪见过。他试着回忆，脑袋却像要撕裂了一般疼，他只得作罢。直到他身后的女孩喊他，他才回过神来。

    “喂……”声音好像还有点发抖。

    “你……你没事吧？我扶你到那边的长椅上坐一会儿好么？”他的声音还是那么的温柔。她的眼眶瞬间充满了盈盈的液体，也不敢答话，生怕他听出了自己的哭腔，只点点头。

    他扶她走了几步，在附近的一条长椅坐下。他看着眼前的女孩，总是觉得很熟，但还是那种什么也想不起来的讨厌的感觉。只好不再往这方面想。确实很好奇，这纤弱瘦小的女孩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又怎么会招惹到那些看起来并不好惹的人。他很想问，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怕会冒犯了女孩。只好沉默的坐在她的身边。

    见他沉默，她也不说话，只是定定的望着他。他的眼光，他的声音，他的动作，除了那白色衬衫，他分明就是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神由始至终都没有长时间的停留在自己的身上，甚至、甚至、他好像根本就不认识自己。难道，难道这只是一个长得十分像他的人么？不，绝不可能，他身上的味道，她怎么可能忘记呢！

    他想了好久，终于打定主意要问她。他转过脸来，却看见她已经泪流满面。他慌了慌神，赶紧从口袋抽出一张面纸：“你，你怎么了，还害怕吗？”筱淇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脸来，愣了半秒才赶紧用手把脸上的泪水擦掉。见他递过面纸，才伸手接了过来：“不，不是，我，我没事……”

    这突发的状况将他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打散了一大半，又过了五分钟他才再一次转过脸去跟她说话：“你……”

    “你……”没想到她同时也问出口。

    “你先说吧。”“你先说……”又是几乎同时。他觉得有点尴尬，她心里却快要笑出声来。

    他说：“还是你先说吧。”

    她也不再推辞，她急切要知道眼前的他到底是不是她的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程远。路程的程，远方的远。”

    她失望的低下了头。没过几秒，又带着期盼的眼神问：“那，那你有双胞胎兄弟或者跟你长得特别像的堂兄弟或者表兄弟吗？”

    他实在不忍心让她失望，却不得不如此：“不知道，好像没有吧。”或者说，他不记得。

    “哦。”于是沉默。

    “那你呢，你叫什么名字？”程远不想将沉默进行到底，他好奇心不重，却出乎自己意料的对眼前这个女孩子非常感兴趣。

    “江筱淇。”她不相信他是他口中的程远，但他看起来并不像在撒谎。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不知道该怎么办，脑中一片混乱，只是下意识的回答着他的问题。

    “那我叫你小淇好吗？”她抬头看看他，最后点了点头。

    “小淇，你现在好多了吗？”他的声音很关切，但是筱淇找不到以前那种感觉。她又点了点头。

    “你，你是怎么招惹到那些人的啊？”

    她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又看起来真不明白，就起了调皮的心，假装怯怯的说：“不，我可以不说吗？你要知道了，他们一样不会放过你的。”

    他没想到会那么严重，看起来确是被吓到了：“不会放过？那他们也不会放过你咯？”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那要看他们的心情。”可怜兮兮的表情就那样生动的贴在她脸上，“不行，我还是走吧，我们‘素昧平生’，我不想连累你。”

    “可是你能走到哪去呢？如果他们真像你说得那么不好惹，你躲到哪里他们都找到你的啊，你该怎么办啊，我不可能随时在你身边保护你的……”他看起来在烦恼。

    “随时保护我？”她大喜。

    他挠挠头：“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不可能每一次都这么巧出现在你危险的时候，况且……况且我们现在才认识，怕是连朋友都算不上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点落寞。

    她笑了：“你都救了我一次怎么还不算朋友呢？至少我现在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的。”

    他认真地看着她：“嗯。”他的朋友太少，得到她的认可，他是很认真的开心。“我送你回去吧，这样安全些。”

    “呵呵，你送我上车就好了。”她太开心了，一瞬间她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嗯。”他的话不多，但是已经足够表达出他的好心情。

    他陪她走到公车站。静静等了十分钟。车来了。

    “我们还会再见吗？”她说。

    “当然，只要你愿意。”他笑笑。

    她上车。她把脸贴在车窗上看着他挥手。车子启动，他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才转过身离去。她嘴角上扬的微笑却渐渐消失了。

    公车到达了下一站，筱淇下了车。钻进了早已为她准备好的车子。

    “阿七小姐，现在回去了吗？”副驾驶位置上，冷面男子说。

    她“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