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刺目的血,满手都是。
他做了什么?
望着满手的血腥,他怔怔地,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手上沾满了大师兄的鲜血。从小到大,父亲因为事务繁忙,很少理会他的功课和武学,是大师兄一笔一划地教他写字,是大师兄一招一式教他武功,也是大师兄在他学会御剑之后亲手为他挑选的善渊。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
大师兄希望他能“心不外驰,静如渊泉止水”。
这临渊阁中,大师兄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是,为什么,如今他会用这把善渊剑,刺入最亲之人的胸口,为什么他的双手会沾满最亲之人的鲜血?
他茫然地,惶恐地,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阿夜,你怎么那么狠心!”
陡然,血色的眸中浮出一张美丽异常的脸,是芄兰,因为愤怒和悲伤交织,她的目光是那样可怕,让他颤栗不安。
他怔怔地摇头,不是他,他怎么会杀大师兄呢?他怎么能杀大师兄呢?即使他那么爱着芄兰……
“夜儿,你当真要拦在这个妖孽的跟前?”他还未从满手血腥中回过神来,父亲冷冷的质问已响在耳侧。
妖孽?
父亲说,芄兰是妖孽。
可,他知道,芄兰不是。
他失控地大吼,“芄兰不是妖孽!不是!为什么你们不放过她!”
芄兰不是妖孽!不是——
阡残夜一梦惊醒,泪湿重衣。
阡残夜抹了一把脸,湿漉漉的,竟真是哭了。多少年了,他时常午梦惊魂,时常梦见芄兰那绝情而愤怒的一剑,时常梦见大师兄鲜血淋漓的脸,时常梦见父亲冷而狠的责骂——
然而,即使时刻被心魔缠绕,他也不曾脆弱得留下泪,却不想回到临渊阁的第一夜,父亲一个巴掌竟让他半夜哭醒。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外间星河璀璨,繁星似海。后山的景依旧清幽,他走到幽龙洞洞口,洞口的结界限制了他的自由,他只得在洞口坐下,望着洞外那一丛丛紫竹,多年未曾提及的往事,又自重现。
那一年,大师兄下山历练归来,带回一名绝色女子,那便是芄兰。大师兄声称芄兰孤苦伶仃,希望临渊阁能给她一个容身之处。
父亲思量几许,默许了。
大师兄一向深得父亲信任,所以从未想过,那是一场劫难的开始。
大师兄将芄兰安置在后山,因为后山紫竹林下有一处深潭,彼时,他并不知其深意。只是在第一次见到芄兰时,他就被芄兰不似人间物的气质所惊艳。因此,他也日日到后山与大师兄一道练功。
大师兄,他一生敬仰的大师兄,却因那名女子,身败名裂!
那一日,天下着小雪,冬至还未到来,临渊阁已经迎来了秋后的第一场雪。父亲前来检查他的功课,意外地发现紫竹林深潭下的女子,露出了原貌。那是一只美得犹如月光的鲛人女子,幽蓝而透明的鳍在她耳后轻轻摇曳,一头银色的长发在水中恣意展开,随水流而轻轻张合着,她的脸美丽妖娆,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兴许是在水里游得忘了所以,她忽然一个转身,鱼尾在水底轻轻一拍,整个人凌空而起,在空中一个优美的折身,钻入幽深的潭。
那样美丽而优雅的舞,在父亲一声暴喝中,天塌地陷。
“何方妖孽,胆敢在此!”
父亲出手,意欲将其毙于掌下。大师兄的身影及时地出现在了父亲面前,芄兰受到惊吓,瑟瑟地躲在水中,不敢出来。
他已经记不得当初父亲是怎样责问大师兄的了,只记得,那一次,父亲十分震怒,将大师兄和芄兰纷纷治罪。大师兄苦苦哀求,却终抵不过父亲一句妖孽!
是啊,任谁见了芄兰异于常人的模样,都会觉得她是妖孽吧?
可他不信!像芄兰那样善良美貌,温柔又体贴的女子,怎么会是妖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