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子墨快步走进翠园,翠园里看似并无人把守,但是整个翠园的防守是七皇子府里,除了程子墨住的蓿园之外,防守最严密的地方,那些守卫都隐在暗处,每一片树叶的飘落,说不定都是那些暗卫的一个起落。
程子墨轻车熟路,直直走到一间厢房门前,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一个婢女模样的人见了程子墨,行了一礼:“主子,苏姑娘已经换好衣服了,胡先生给苏姑娘喝了解药,很快苏姑娘就会醒来。”
旁边一个身着粗布麻衣,头上的发髻歪歪扭扭地挂着,形象略带猥琐之气的男子正两眼放光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套刀具,那套刀具用牛皮包着,牛皮袋内层里,各式小巧玲珑的刀具整齐有序地插放在固定的位置上,刀具雪白锃亮,各种型号都有,款式看起来也各不相同,他看得口水直流,一心想着要怎么样跟程子墨讨了去,想得入迷,连程子墨进来了都没发现。
直到程子墨走到他身后,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把她的东西给我放下”,那男子才被身后突如其来,又一瞬而过的威胁惊得回过神来,不用掉头,他也知道那人是程子墨。
可正是知道此人是程子墨,那男子本就长得拥挤的五官此时便皱得更加拥挤了,他都还没开口呢,程子墨就断了他的念想。这要是其他人,以他胡圣医的名头,要讨这套刀具不过就是他拿拿乔,吓唬吓唬别人两句的事。可是这程子墨,他是不敢惹,他要是敢惹,他当初就不会从祁阴山被程子墨半挟半骗带到了七皇子府,这一待,就是三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具,这么精致的刀具,用来杀人,哦不,用来处理外伤可真是太完美了,拿在手里也超有手感,他贪婪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硬着头皮转过身来,用他那都快要皱成一个“囧”字的五官小心翼翼地朝程子墨说道:“这套刀具,我很喜欢,而且有了这套刀具,我以后给你处理外伤会更得心应手,你把它作为我给你当府医三年的报酬。”
“胡剩一,你在我这府里三年,我可曾亏待过你?天材地宝少了你吃的,还是锦布棉衣少了你穿的?”
如果东西不是苏小八的,程子墨肯定二话不说让胡剩一拿着东西滚,他才不要这个话唠毒医在他面前晃,但是刀具是苏小八的,而且他也看出了这刀具的精致,打造也不易,所以他不能给胡剩一。
对,这个长相猥琐,平日里又特别话唠的男子,叫胡剩一,剩一的剩一,不是圣医的圣医,这可怜孩子爹妈识字不多,生他的时候,家里穷得只剩下了一个馍馍,他娘一个悲戚,就给他取名叫胡剩一。
可是胡剩一对这一套刀具太喜欢了,他把那套刀具紧紧攥在手里,一脸不甘,继续道:“这丫头是我救回来的,把她的东西给我那是理所应当的,不然我就……”
胡剩一本来想撂狠话的,他威胁不到程子墨还能威胁不了一个小姑娘么?可话没说完,他就怂了,他周身萦绕的不再是威胁,而是简直就快要实体化的杀意,而杀意的来头,他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的。
旁边伺候的婢女也深受其害,那婢女一边瑟缩着一边在心里暗骂胡圣医,这胡大夫怎么就这么拎不清,这翠园里住着的人能是他可以威胁的吗?没看到主子对那长安公主如此上心吗?
“胡剩一,我数到三,如果你不能消失得令我满意,我保证让你变成药人,然后一并把你和那些药人全拿去喂狗。”
程子墨这是真的生气了,程子墨这三年虽然没给什么好脸色给胡剩一,但是也不曾跟他说过这么狠的话。
胡剩一心里一跳,不敢再提刀的事,他在七皇子府里一向不问外事,故而不知道这躺在床上的就是之前刚刚被皇上认回来的长安公主,看到程子墨对这姑娘如此在意,胡剩一意味深长地看了躺在床上的苏小八一眼,十分不舍地把手里那套刀具放了下来,如丧考妣地走了,临走还不忘帮程子墨把门带上,他还是很在乎他的那些药人的,希望程子墨到时候不要去祸害他的药人才好啊。
胡剩一走了,屋里唯一的一个婢女也赶紧跟着走了,程子墨的杀意还残留在屋子里呢,待久了对身体不好。
屋里就只剩下程子墨和苏八了。
程子墨进来之前,婢女就已经给苏八换好衣服了,把那些带血的衣服全换了下来,给她换上了一身萌黄挑丝双窠云雁的锦衣。
苏八双眼紧闭,睫毛紧紧地伏贴在眼睑下,眉头微拢,似有不安,萌黄的衣服衬得她容颜稚嫩,宛如一个在熟睡中仍然有苦恼的婴儿。
程子墨嘴角掀起了一个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弧度,见床上的人儿还没苏醒,他好奇地去查看了一下那套被胡剩一非常着迷的刀具,无意间看到了苏八那一身血衣里寒光一闪,他走近一看,竟是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他细细地翻看她那满是鲜血的衣服,越看脸色越怪异,这哪里还是衣服,这分明就是她的“武器库”了,衣服上,特别是袖子内层,有序地排列着一排排的银针,除了银针,还有一些奇怪的瓶瓶罐罐。
程子墨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这满衣服上的“武器”,心里暗道幸好刚刚他派出去在门口袭击她的人都是武功一等一的高手,如果不是他派出去的那些黑衣人出手够快,要是给了苏小八时间用银针,光她衣服里的银针就够他的手下忙乱一阵子了。
床上传来翻动的声音,程子墨掉头,就看到苏小八一个翻身,就要往床下掉。
程子墨眼疾手快地在苏八掉下床之前把人接到了自己怀里。
苏八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顿时,一张放大版的高清俊脸就这么直直地闯入了她的视野,还带着一股好像初春般的微冷和生机的气息。
苏八下意识就伸手摸上了那张俊脸。
微凉,棱角分明,却不咯手。
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苏八有点迷惑地眨了眨眼,“子墨?”
“嗯?”程子墨的疑问语气带着长长的尾音,夹杂着惑人的声线。
可惜脑回路比较长的苏八根本没察觉,“我,没有死?”
“嗯。”程子墨嗯了一声,抱着苏八,自己坐到了苏八的床上。
程子墨一动,苏八的视线刚好就看到了自己穿着的衣服上,她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脸刷一下红了,抬头看着程子墨:“我换了衣服?”
“嗯。”程子墨嘴角带笑。
苏八身体顿时僵住了,程子墨立刻察觉到了,抱着她的手便轻轻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以放松她紧绷的身体。
“你换的?”苏八咬牙问了出来。
程子墨本来想“嗯”一声的,但是看到苏八那一张已经可以煮鸡蛋的烧红的脸,还是决定不逗她了,“婢女给你换的。”
“哦……”苏八放下心来之后才发现自己和程子墨现在的姿势,很是暧昧,脸上的温度尚未褪去,现在又开始蹭蹭蹭地往上升,苏八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想要从程子墨的怀里出来。
可是这一动,才发现自己全身都用不上劲,苏八心里有点慌,求助的眼神没有丝毫犹豫地投向了程子墨。
程子墨把苏八放在自己腿上,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手,另一个手在苏八的脸颊边,轻轻地扇着,给她的脸先降降温,一边扇一边安抚她道:“莫急莫急,你只是中了软筋散,并没有受伤,刚刚已经喝了解药,不过要等一会,你才能恢复。”
软筋散?苏八脑电急闪,“府门口的那些黑衣人是你的人?”
程子墨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苏小八性子急,不等她继续问,便自己解释起来。
原来,那些黑衣人的装扮,就是皇上专属的死士的打扮,程子墨不仅让人在装扮上装得和皇上的死士一模一样,连招式都模仿了个十成十,他的王府外可是有不少的探子,而那些皇权中心的人,尤其是经历了两朝的元老,必是认得这些人是皇上的。
程子墨此举就是为了把脏水往皇上身上泼,为了不让那些探子看出破绽,程子墨可是派出了武功非常顶尖的人去袭击苏八,就是为了减少战斗时长,减少出现破绽的机会。
那些血,是本就准备好的,藏在剑里,只要剑尖受到挤压,就会溅出鲜血来,鲜血里带有特效软筋散,只要闻了,在短时间内就会开始意识涣散,很快丧失战斗力。这种特效软筋散,是胡剩一的杰作之一。
这样子,不管是为了证明他的清白还是为了保证长安公主的安全,他都有足够的借口把苏小八留在他府里了。
至于太医们看到的那个,只能用千年老参吊着一口气,能撑多久是多久的人,偌大的七皇子府难道还拿不到一个差不多要死的人么?
苏八听完,附和地点了点头,高,实在是高,果然是个心黑的人。
说起黑衣人,原来那样子的打扮就是皇上的死士,那她那天在兴隆寺看到的那三个人是皇上的死士还是程子墨找人假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