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瑟险些被粽子噎住,眼儿瞪的铜铃般大,好容易猛喝一大口桃酪压下去,面上的表情变得分外有趣。
东宫见了,不由笑道:“做出这副怪样子做什么?”
沈瑟压抑着轻声咳嗽两下,面红耳赤的说道:“真就定下来了?要尉三郎日后叫我一声阿嫂,我想来就恶心。”连樱桃毕罗都觉得不美味了!
东宫垂下眸子,丝毫没有半分情绪外露,淡淡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若真觉得恶心,日后就避开些,他总不会特意追到丽正殿去。”
沈瑟把樱桃核咬的咯吱作响,盯着尉家那边,眸中竟起了杀意,不自觉的狠声道:“何不杀了直截了当!”当日在承庆殿,就不该犹豫,合她与东宫之力,要杀个尉三郎和贵妃,无人能敌。
东宫抬眸一笑,道:“傻孩子,若尉家人忽然身死,圣人首先会怀疑谁?”
沈瑟做沉吟状,若只尉贵妃一人死,圣人大约会怀疑宣淑妃,若尉家接二连三的死人,那就只能是……东宫了。想到此处,沈瑟忽然觉得一阵后怕,尉二娘之死,莫非圣人已有所怀疑,所以才会格外优容尉家?
她看向东宫,东宫也正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沈瑟倒吸一口凉气,这下可好,尉家诸人是动不得了!
投鼠忌器!
东宫却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莫再忧心。”他的手温暖如玉,仿佛有抚慰人心的作用。沈瑟果然安定下来,瞥了一眼尉家那边,心道:我既岿然不动,总有人会按捺不住的,不急,不急!
端阳节后,圣旨册封二公主为盛安公主,尉家三郎尚为驸马,婚期定在八月。
其后,因西京愈发炎热,圣人便和东宫率众前往九成宫避暑去了。
圣人自带着淑妃住在大宝殿之后的丹霄殿,而东宫夫妇则选了御容殿,德妃心疼盛安即将出嫁,便把一贯内向的盛安也带了出来,住在丹霄殿和御容殿之间的排云殿。
到的第一天,自是要将带来的各色行李箱笼安置妥当,好在阿兰阿芷等人曾虽沈瑟去过一回汤泉行宫,因此速度到也快,不到半日便收拾好了。
只是趁着她们收拾的功夫,沈瑟一手摇着纨扇,一手牵着东宫,沿着小径欣赏着九成宫的山色。二人站到最高处的梳妆楼,遥望远处冠山绝壑、近观四面高阁长廊;峥嵘葱郁之松柏,金碧交辉之宫墙;群山环绕,四季如春,泉瀑通达,清风送凉,当真一个养神避暑之好所在!
“前朝开国之君建此离宫,监管者因耗费人力物力过甚,受文帝责备,还是文献皇后一句话,不仅劝得文帝没有责罚他,还赏赐了他金银绢帛。可见天下真有宠爱发妻胜于天下之君,而文献皇后独宠后宫,也不见人骂文帝昏庸!所以是好是坏,都是男人,才不和女人有关咧!”沈瑟望着眼前的瑰丽山河,不由发此感叹。
东宫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这张嘴啊!总能说出些惊世之语来。你如此艳羡文献皇后,可是觉着我对你还不够好?”
沈瑟噘嘴,道:“说旁人,扯我做什么?我知道你对我极好啦,那也要一辈子都这么好,只对我一个这么好。”
东宫低头对上她的眸子,眸子里漾着海样深情,缓缓道:“我自然会一辈子都只对你一人这么好,你不知道我把心都掏给你了么?”
沈瑟故意摸摸他的心口,笑道:“明明还在这儿跳着咧!”
东宫无奈,继而摇头淡笑。
梳妆楼四面开阔,此时微风徐徐,沈瑟鬓边被吹乱几缕碎发,正抬手要别到耳后,东宫却先握住她的手,自己动手帮她抚平了碎发。
他的手指在她耳垂上流连,慢慢低下头去……可惜距离她的红唇还有一指之距,他忽然皱了皱眉,站定了身子。
沈瑟也只比他晚一步听到了外间的脚步声,待她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只觉冤家路窄——来者正是新任驸马都尉尉三郎,不过除他之外,竟还有那规行矩步从不敢越雷池一步的盛安公主。
盛安看到他们,顿时慌乱起来,倒是尉三郎大大方方的行礼,眼睛虽不敢过分直视沈瑟,却也总偷偷摸摸的瞧她。
“不知殿下在此,微臣叨扰了。”尽管知道对面这二人时刻想要了他的命,但他依旧保持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越发让人不容小觑。
盛安则红了脸,东宫素来是好兄长,自不会当着盛安的面叫尉三郎难堪。只对着盛安说道:“在外不要待许久,让你阿娘担心。”盛安低着头,小声说道:“正是阿娘叫我出来散散。”
沈瑟挑了挑眉,出来散散就遇上尉三郎了?恐怕是德妃有意要盛安和尉三郎亲近一下吧?免得将要成婚还不知秉性,想让二人在婚前培养些感情?
可是尉三郎在这些长辈们面前表现的真如君子一般,任谁见了都要夸赞一番的,谁会知道掩藏在那副好皮相之下的龌龊心肠呢!
沈瑟捏捏东宫的小指,娇嗔道:“回去啦!”
东宫莞尔一笑,牵着她的手先行离开梳妆楼。
尉三郎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恋恋不舍。
盛安也出了会儿神,向往的说道:“太子对阿嫂真是很好,成婚至今,独宠至今。”
尉三郎微微一笑,凝视着盛安的眼眸,笑道:“公主宽心,臣一定不会让公主后悔下嫁于我,定会待公主如待太子妃那般。”这话说得十分有歧义,可是盛安芳心乱撞,早已听得痴了,哪里听出里面别样的含义。
她只道,她的未来夫君,丰神秀逸,貌似潘安,又对她温柔多情,笑语相迎。她虽贵为公主,却容貌不显,资质平庸,能得此佳婿,不是她下嫁,而是高攀了呢!
从皇城到九成宫,一路车马劳顿,沈瑟又游览了半日景致,入夜便有些懒懒的。晚膳只抱了个甜瓜吃了大半,竟已很饱了。
“晚膳不用多备,我已饱了。”她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真是吃撑了,动一下就难受咧。
东宫又好气又好笑,佯怒道:“甜瓜都是水,你这是吃了个水饱,待会儿去几次净室,必然会饿!”
沈瑟靠在软垫上哼哼,想了想说:“那就先备着,等我饿了再吃吧!”又暗自庆幸,今日前殿没有赐宴,否则……呵呵!
东宫把她拉起来,蹙眉说道:“你这样不好,去外面散散。”正要陪她去,御前的张内侍却来了,说圣人请东宫过去。
张内侍面色凝重,想来是急事,否则今晚的赐宴不会因此取消。
沈瑟推他:“你快去,我让阿兰陪着就行。”东宫虽不放心她,但也知道圣人那里更要紧,先吩咐司馔准备膳食,叫沈瑟乖些,这才离去。沈瑟看他走远了,才叹道:“这人老了可如何是好,如今已这般啰嗦了。”
阿兰听了便笑:“太子殿下疼娘子咧!”
沈瑟眉眼弯弯的笑起来,说:“我自然知道啊!”
两人走出御容殿,阿兰提着灯笼走在前,沈瑟慢吞吞的跟在后。晚间也没什么景致可赏,权当消食。
四处黑灯瞎火,沈瑟正要回去,突然从天而降一道身影,阿兰吓得正要尖叫,却被人放倒了。那人立即出声:“娘子莫慌,是我。”
沈瑟气呼呼的扯过灯笼,骂道:“莫大,你要死啊!吓着阿兰了。”
莫大先把阿兰藏到隐秘处,然后才对沈瑟说道:“先让阿兰睡一会儿,娘子随我走,我带娘子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沈瑟才问出,就被他扣住手腕,纵身而去。她又气又急,偏偏莫大也急得很,又不愿多做解释。
“到了地方见了人,娘子自然不会怪我。”他还强词夺理。
沈瑟咬牙道:“好啊,我倒要瞧瞧是什么地方什么人!”说着,心中却一动,隐隐有了个猜测。
说话间,又到了梳妆楼,沈瑟才落地,就见一人长身玉立,站在窗边,背对月光,笑吟吟的望着她。
沈瑟欢喜的尖叫着扑过去,谁知还未靠近那人,斜地里却刺来一柄雪亮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