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卿面色一凛,震惊的从座椅上猛然站起,她面色不停的变换,震惊,愕然,了然最后通通归于平静。
她沉声问小丫头,“相爷知道这件事了吗?”
“还不知道。”小丫头面色发白说话却还流利,“奴婢听了墨竹姐姐的吩咐就立马来找夫人和少夫人。”
云卿站起身来,表情凝重的看着莫言,“娘……”
莫言挥挥手,“去吧,这是你们房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你自己看着处理吧。”她顿了顿看了看一旁站在那里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风欣悦,眼神一转,“带欣悦一起去。”
云卿脚步一顿,明白了莫言的意思,她拉住风欣悦的手腕,“我们要快些了。”莫言这一次第一是为了给她立威,第二就是为了历练欣悦,她即将出嫁若是到了白家之后还像现在这样简单肯定是不行的,所以不得不让她见识到这些污秽的东西了。
云卿和风欣悦从来没有去过方瑜的院子,自然不知道是在哪里,小丫头领着路几乎是用跑的,等到了院子门口云卿停住了脚步,她吩咐小丫头,“府里第一次出了人命,此事不能放任,你立马让内院里的管事们都候在门外,这一次不管事情如何,绝不姑息。”
小丫头微微一愣,一抬头就瞧见云卿眼底流出的一分冷意,她连忙低下头,“奴婢立马去办。”
“就说是我吩咐的。”
“是。”
云卿带着子衿红袖还有面色发白眼底含泪的绿儿一起进了方瑜的院子,院子比较偏僻,也许是因为风蓝瑾对方瑜的态度不冷不热,所以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对方瑜也算不上尊敬,一个个懒散的站在外面瞧着主屋方瑜住的地方都带着几分幸灾乐祸。当看到云卿和风欣悦带人过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面色一紧,不自觉的站直了身子。
云卿视线扫过去,一个个原本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婆子们都垂下了头。她们这才想起,院子里闹出了人命,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之前是大少爷身边伺候的,想到这里她们面色有些发白,再不敢漫不经心的对待,不过却依旧不敢看云卿这个少夫人,生怕遭受鱼池之灾。
少夫人刚进门就小小姐身边伺候的墨荷给赶了出去,跟大少爷成亲之后又把绿婉给弄到了方姨娘身边伺候,谁知道这一次她会不会借题发挥,为了风家的名声着想而把事情给推到她们身上?!
还没进屋就在外面听到了瓷器掉在地上摔出来的剧烈声响,云卿眸光一寒,抬步走进了屋子。
方瑜的屋里一片杂乱,地上满满的都是细碎的瓷器碎片,屋里的摆设很是简单,没有名贵的地毯华丽的装饰,简单到几乎有些简陋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府里一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们见方瑜不受宠才会如此轻待。
满室凌乱的屋子里,绿婉一身色彩明丽的对襟小褂,下身着一条长长的襦裙脚踩缎子面的绣花鞋静静的躺在地上,或许不能说静,因为她双瞳睁大,可以想到她临死之前有多么的震惊。
显然,她死之前并没有想到有人会对她下手。
“绿婉……”瞧见绿婉头部下蜿蜒曲折流逝的红色血液,绿儿再也忍不住,哭着扑了过去,她不死心的把手指放在绿婉的鼻翼下方,当感受到那里平静的没有一丝气流之后,她终于伏在绿婉的身上嚎啕大哭起来,“绿婉,你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啊,当初若是听了我的劝,大少爷也不会把你赶出来,你又怎么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她跟绿婉一向交好,虽然因为少夫人嫁进来之后两人出了一些矛盾,但是再如何两人自幼一起长大,十来年的情分在,她就算是和绿婉闹了矛盾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的生活,可谁曾想如今再见面竟然是天人永隔。
“呜呜……”绿儿抽噎不断,哭了一刻钟左右的时间之后就扑到了云卿的脚下,不顾满地的细瓷扎入她的膝盖,绿儿仰头哽咽道,“少夫人,求您为绿婉做主啊,她虽然是一个下人,可是也是伺候过大少爷的,就算曾经有过再多过错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也能抵消了,奴婢跟她相处了十几年情同姐妹,实在不忍心瞧着她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奴婢心痛啊,求少夫人为绿婉做主,还她一个公道。”
一旁一脸心虚的方瑜闻言眼睛闪烁了一下,一脚把绿儿踢了老远,斥道,“贱婢,乱说什么,什么还她一个公道,这死丫头明明是自己一头撞死在墙上的,有什么公道可讨?”
绿儿顾不得胳膊上也扎了细瓷碎片,怒视着方瑜,“方姨娘就算身份尊贵也不能颠倒黑白,奴婢和绿婉一起长大,她的为人奴婢再清楚不过,就算是遇到再多的烦心事她也不可能自寻死路。”瞧见方瑜眼神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绿儿也不害怕,她到底是曾经在风蓝瑾身边伺候过的,这样的阵势还吓不倒她,“方姨娘既然说绿婉是自己一头撞死的,那墙上该有血迹才是,如今奴婢请问姨娘血迹在哪里?又有谁撞死在墙上伤口不在额头上,竟然在后脑勺的?”
方瑜呼吸一窒,被绿儿噎的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云卿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绿儿,却见她一双眼睛里都是悲愤,偏偏口齿清晰,说话条理分明不由得暗暗点头。
“方姨娘,难道你没有什么要即使的吗?”云卿淡淡的看着方瑜,她面色平静眼底无悲无喜偏偏就让方瑜觉得自己仿佛低了她一头一般。
她想着反正她动手也没有人看见,所以就干脆的耍起了无赖,“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妹妹会屈尊降贵的跟一个奴婢动手?这贱婢做事不利索,妹妹不过是说了她两句她就想不开了,与我何干,少夫人还是调查清楚再来指责妹妹,否则妹妹可不服,您这样诬赖与我,别说是我爹娘不同意,就是贤妃娘娘也定然不会眼睁睁的瞧着的。”
她神色倨傲,没有事求云卿的时候就再次恢复了本色,瞧着云卿的眼神带着几分微微的不屑。
“是吗?”云卿微微一笑,眼底没有一丝笑意,她淡淡道,“那还请姨娘说个清楚明白,也省得这一屋子人说是本夫人诬赖了你,你说这丫头是自己撞死的?可本夫人却觉得绿儿的话挺有道理,若是自己撞死为何会撞在后脑勺而不是额头?说要撞死定然会选择比较坚硬的物事,除了廊柱就是墙壁了,我瞧着姨娘这屋里简简单单也没有撑屋子的廊柱,若是墙壁的话方才绿儿的话就更有道理了,为何墙壁上不见血迹?屋外还有管事婆子们看着呢,姨娘姨娘若是不解释个清楚明白恐怕不好交代。要不然我们到衙门去找个仵作来验验?想必仵作会据实以报,若是仵作的话还不能取信姨娘,不用姨娘说,我们不用去寻贤妃娘娘直接去报了衙门便是,本夫人相信衙门一定会秉公处理,到时候定然不会冤枉了姨娘。”
方瑜的脸色一阵阵发青发白。她恶狠狠的看着云卿,什么叫她屋里简简单单?还不是她克扣了她的月银和摆设?她字里话间都是在讽刺她拿姑母压人,简直可恨。她心一横就不信云卿会为了一个丫头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丢的可不只是她方瑜一个人的脸。
想她方瑜当初在娘家的时候也是人人称赞的,为何到了你风家就害了丫头?哼,到时候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她干脆往凳子上一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姐姐若是要去寻仵作便去寻罢,就算是报官妹妹也不怕,俗话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妹妹身正不怕影子斜,姐姐想如何便如何就是,不过妹妹也不是个好欺负的,姐姐你看着办。”
云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倒是没有想到方瑜是这样全然的不在乎而且竟然还敢反过来威胁她,不过方瑜可以不在意风家的名声她却不能不在意,她也压根没有想到要报官,不过是吓吓方瑜罢了。
以前这一招放在她身上还挺有用,如今却不管用了……这就是不在意所以才不害怕吧。
不过……
这也不代表她就斗不过方瑜了。
云卿瞧着屋里一直低头没有说话的钱柔和墨竹,她的视线停留在墨竹的身上,淡淡点名道,“墨竹,你是贴身服侍姨娘的,想必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最清楚不过,你跟我说说事情的经过。”
方瑜眼底闪过一丝忧虑,她在云卿看不见的角度警告性的看了墨竹一眼。
子衿却瞧见了方瑜的眼神,给云卿使了个眼神,云卿便也瞧见了方瑜的神色,她不为所动的笑笑。当初方瑜进门,风蓝瑾既然把墨竹放在她的身边定然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她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墨竹一定会实话实说。
果然……
墨竹低下头像是没有看到方瑜的眼神,给云卿福了一礼这才缓缓的道,“今儿个姨娘要带着钱姐姐出府却在大门口被拦了下来,姨娘心里不舒服也是有的。偏偏绿婉姐姐前段时间得了一身儿新衣裳,女子哪个不爱美,所以就穿在身上在姨娘身边儿伺候,姨娘瞧不顺眼说了绿婉姐姐几句,姨娘说绿婉不知廉耻一个丫鬟竟然穿的比姨娘还要尊贵,绿婉姐姐不服气就讽刺姨娘穿的再美也……”墨竹声音顿了顿,“……绿婉说姨娘穿的再美也得不到大少爷的欢心,姨娘当时正在喝茶,恼羞成怒的就把茶杯惯到了绿婉姐姐的头上,绿婉姐姐没有防备被砸个正着,绿婉姐姐之前毕竟是服侍大少爷的一等丫鬟,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一时气不过就跟姨娘动起了手,奴婢和钱姐姐当然不会让姨娘吃亏,就拉住了绿婉姐姐,谁知我们拉住了绿婉却没有注意姨娘,姨娘也是气急,当时拿过手边的装饰花瓶就对着绿婉姐姐的后脑砸了过去……”
后面的话不用说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听到这里方瑜再也忍不住,抬起手就给了墨竹一巴掌,怒道,“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云卿注意到在方瑜手臂抬起来的时候,墨竹的脚微微一动,像是要闪身避开,却也只是动了一下就顿住,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捂着脸低着头微微后退了一步,脸上既没有羞愤也没有恼怒,平静的仿佛是一汪无风时的湖水。见此,云卿的眸子就微微闪了闪。
果然,风蓝瑾不会做无缘无故的安排。
就像是风蓝瑾把绿婉送来的那一刻就大概已经预料到今日的结局了。
云卿瞧着方瑜打了墨竹一巴掌犹不解恨,抬起手就还要再打,对着子衿使了个眼色,子衿收到云卿的暗示就上前抓住了方瑜的手腕,“姨娘还是冷静冷静的好。”说着死死的抓住方瑜,任她如何挣扎也不放手。她略略有些吃力,对着红袖使了个眼色,红袖立马上前去帮忙。
绿儿则是随手从屋里扯出来一块床单盖住了绿婉的尸首。
云卿没有再管发疯的方瑜,眼神却瞧着钱柔,她低声询问,“钱柔,墨竹的话可属实?”
钱柔低头敛目,不看云卿淡然的眼神,也不去看方瑜祈求中带着威胁的眼神,淡然的站在原地,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不能撼动她,有种如劲松一般的扎实,她淡淡的道。
“回少夫人,墨竹妹妹的话……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