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瞳孔微缩,晁澈连着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若他派人盯着太子,便一定和那个储君的位子有关。
可是不可能啊……
他怎么可能会登上那个位子。
就算太子被废,还有齐王、惠王。再不济,还有恭亲王家的嫡子晁竞先,左右是轮不到他的。
除非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也是皇帝的儿子!
可就算他是,他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皇帝的遗诏必定写的不是他,否则皇帝不会连她都知道派人保护着,却对自己亲生儿子不闻不问……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这根本就是死局。
俞清谷乱了,她似乎快要想通了,却又在关键的某处卡住而无法得出更多有用的结论。
“喂喂!你怎么了?说话啊?”晁澈看出俞清谷神色有异,好奇的问道。
俞清谷敛神笑道:“我们回府吧,你哥哥他暂时应该不会出来了。”
“去哪里?我哥的新宅子?”
俞清谷身子一震,侧头道:“不,回王府吧。”
“嘿嘿,还说你们俩没事儿?”晁澈不怀好意的笑,“那三个下人看到我们俩不在屋里不是要吓死了。两个大活人,瞬间没了。”
“你知道该怎么办。不是吗?”俞清谷无语的扫了他一眼,头靠着车壁显得有些意兴阑珊。
“好好好!算你狠!”晁澈认栽,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车外一声鞭响,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嘶鸣一声,掉头疾行,街上扬起一阵呛人的黄土。
昨夜的荒唐犹在眼前,她实在不想回去独自面对晁铎。她觉得自己像是只能避则避大鸵鸟,也像那得过且过的寒号鸟,总之就是三个字——没出息。
晁澈遣了个随从告诉乔婶儿他和俞清谷已经回了王府,乔婶这才反应过来要查看屋中的情况。房中的窗子和门都是从内反锁的,她和二乔都没有看到有人出来过。但到底俞清谷和晁澈如何走的,她也摸不着头脑。
晁铎回来时,乔婶只说是晁澈接走了俞清谷,却并未说他们二人在屋中凭空消失之事,这事太不可思议,就算她说了晁铎也不会相信,更何况若是说了实话,恐怕大乔小乔他们都要受罚了。晁铎对此并没有太惊讶,他交代好乔婶儿好好打理宅子中的后续修缮事宜,便匆匆回了恭亲王府。他没有回桑落居,而是去了之前顾月茹居住的半月阁。他把守在半月阁的宁儿支到了桑落居照顾俞清谷,自己则在年幼时候居住的小屋安置下来。
谁都没想到,这半月阁,他一住就是七日。
桑落居的丫头们炸了锅,俞清谷觉得自己现在要是敢出大门一步,就会被她们的眼刀飞死。
这七日间,晁铎没有来过桑落居,她也懒得探听他的行踪。但听府中的丫头嚼舌根子,她才知道,原来晁铎正忙着为太后寿宴准备贺礼。
太后的寿辰就在两日之后,按照大覃宗室礼法,亲王侧室、庶出之子及曾患重病之人是不得参加寿宴的。
按照常理,晁铎乃是庶子,又曾经痴傻过,不论如何也不会被列席在这样能给皇帝老儿露脸的盛大集会中。
他这样殷勤的准备寿礼明明便是接到了什么风声啊。
俞清谷的猜测没有错,晁铎确实接到了风声,而且这风声是从宫里那位老寿星口中发出的。
据院中的丫头们说,这位林太后十分喜爱这些晚辈,晁铎未出事之前,她便经常到上书房瞧几个小孙子上课。
年幼的晁铎十分聪慧守礼,很是得这位太后的喜爱。晁铎出家之后,她十分心疼这个小辈儿,每每去六合寺祈福总会捎带看望他。但自从晁铎离开了覃阳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次太后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晁铎回到覃阳的消息,心下大喜,破例令晁铎参加此次寿宴。
俞清谷本来认为这件事与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却没想到在第三日清早,她的好梦便被晁铎打断了。
听到动静的时候俞清谷还没有起床,她睁开眼睛便看到晁铎好整以暇的站在了她的面前。
几日不见他似乎清减了许多,原本就俊朗的五官更加显得更加深邃迷人。顾氏的丧期未过,他依然是一身皓然的白袍,宛若堕入凡尘的谪仙。
但现在明显不是讨论他帅不帅的时候。
俞清谷非常庆幸自己没有裸睡的习惯,否则此时定是要被他给看光了。
她的起床气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全数被浇灭,余下的只剩尴尬,大写的尴尬。
“你,你怎么进来的?”
晁铎没说话,抬手将一个白晃晃的东西冲她扔了过来。俞清谷接住那东西愣了一下,便听他道:“这个,怎么会在晁璟希手上?”
“这个……”俞清谷心道不好,她那天光顾着怎么摆脱晁铎,却忘了“昏迷”前将这发簪攥在手里。现在人证没有,物证却在,她该怎么说?“咳咳……这个是那天咱们落水后,惠王从我这里拿走的。他说……说……”
俞清谷偷偷瞄了晁铎一眼,他的脸色阴沉,仿似她再说一句什么不该说的,就会碰到他的雷区。
“他说了什么?”
“他把这个当做了信物,若我还了他人情,便将簪子还我。我不是主动给他的,是他从我头上……”俞清谷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乎没了底气。“算了!我承认,我没能把簪子要回来是我的错。你要骂便骂好了,我没有怨言!”她实在无法忍受这样的低气压,索性认了错。
晁铎脸色有所缓和,他微微叹息一声,坐在俞清谷旁边。
他的身上带着令人瑟缩的冷意,俞清谷不由自主的向一边挪了挪。心想这人大早上是从冷水里拎出来的吗?怎么跟个冰人一样?
晁铎将手中的发簪紧了紧,抬起手将簪子插在俞清谷有些微乱的发髻上。俞清谷吓得缩了下脖子,却是没敢躲。晁铎皱眉,理了理她额前有些凌乱的发。他的眸中泛着点点的光亮,在晨曦中显得格外耀眼。他手上的凉意沁入俞清谷的额头,她蓦然抬头,撞进他如湖底般幽深的黑眸中,便再也移不开眼睛。直到屋外有丫鬟走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脸上一红,迅速低了头。
晁铎忽然被她的拘谨逗笑,安静得令人窒息的眼中仿佛顷刻间要溢出璀璨的星光。他收回手,在她以为可以解除警报之时握住了她温热的手。
俞清谷被他唐突的动作惊了一跳,想抽回自己的手,却碍于他的力道,只得作罢。她不解的看着他,只听他道:“我曾经想放了你,也放了我自己……”他顿了一下,喉头滚动着,欲言又止。他一瞬不瞬的注视着她的脸,“我承认,自从你出现,我便乱了。崇敏几度劝我离你远一点儿,但我还是执意留下你。”
俞清谷垂眸不语,隐隐的,她似是知道晁铎的意思。
她的存在,会给他带来危险。
致命的危险。
“你是主子,契约可以随时解除。”她语声沉稳平静,她知道,就算没了契约,晁铎念着幼时的旧情,依然会派人保护她,只不过,只不过他们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
他不会再在半夜爬窗进屋,偷偷看她的睡颜很久,又轻轻走到外室不大的罗汉床上将就一宿。
他不会再对她冷言冷语,又在第二日弄来一大堆她平常喜欢的甜食,却嘴硬的说那是晁澈吃不完赏给她的。
他不会再将她推到风口浪尖,又在她无助的哭泣时温柔的抱着她……
若是没了契约,这些便都不会有了,永远都不会有了,他也许会完成自己的要做的事,娶一个世家女为妻,安度余生。
但这一切,与她无关。
她自觉脸上浑不在意的笑有些支持不住了,遂低头使劲抽出晁铎抓着她的手,心虚的叠起了丝绒被。
她侧着身,尽量不去看晁铎的脸,闷声道:“解除了也好,其实我早就,早就想提的……”
不知为何,她有点儿装不下去了。心中像是堵着什么,让她呼吸不畅,闷得她有些钝钝的疼。
晁铎猛地夺过被她叠的乱七八糟的被子,扔在地上。俞清谷的手僵在半空,缓缓垂下。她抬头看他,他的唇色有些淡淡的青紫,脸上却有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似乎是在发烧?
一想及此,她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却被他一把拉住,紧紧攥在大掌中。
“你病了,我去拿药。”俞清谷没有反抗,只是垂眸淡淡的陈述自己要做的事。
“我要做的事艰险非常,我不想牵涉到你。”他的声音有些哑,手掌由冰冷变成灼热,熨得人心中发慌。“所以,我给你反悔的权利。”
俞清谷身子一震,随即笑开,回道:“若是,我弃权呢?”
她话音刚落,却觉得手骨一痛,被他捏得更紧。“那你便要信我。”
“信你什么?”
“信你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