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斌蔫头耷脑的站在大树前,一点活人的生气也没有。我拨开几根挡着我视线的树枝向前紧走了几步:“时哥,我还以为你被警察给带走了呢?”
时斌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继续双目无神的不知在看着什么。我来到他身前伸手一推他,可手刚碰到他的身上,却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他的衣服冷冰粗糙,密密麻麻布满了龟裂的纹理。
我吓的赶忙一缩手,再看过去,哪里还有时斌的影子?摆在我面前的,是个同时斌的面孔一模一样的树疥子!这树疥子长的惟妙惟肖,五官轮廓和时斌一点都不带差的。
安澜连着倒退了两步,尖叫道:“哎呀妈呀!时哥……怎么变大树了?”
身后那个打更老头的声音隐隐约约的再次传来,透着一股无助的肯切:“你们可千万不能骗我啊,你们找着树了一定得告诉我,找不着树我就找不着道了。”
看着这棵树,我心里的滋味说不出来的纠结:既侥幸弄死老头这笔帐没算到我的头上——说起来这个算法也讲道理:如果时斌不把我们诓到北陵公园,老头也不会先被金花上身弄了个鼻口蹿血的内伤,再让白仙刺猬迷着袭击我,我们两个更撕巴不起来——虽说现在还无法确定,老头的丧命跟我究竟有没有关系,可硬要把整本帐全都赖在我身上,不免有点强词夺理。
不过转念一想时斌也挺冤枉,要不是老婆孩子在人家手里握着,鬼才愿意跑到这鬼都不愿意来的破地方呢!所以,追根溯源,黄鼠狼子黄坤泰才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要算帐应该找他才对!
可再退一万步说,当年跟在黑皮身边的群小流氓不也是一个都没跑,全军覆没的葬身在树林子里了吗?现在树上的脸虽然不是我,但谁敢站我面前拍胸脯打包票说这事跟我没关系了,让我爱干嘛干嘛去呢?
胡思乱想之际,眼前不断浮现出时斌的那颗脑袋被挂在树干上,嘴里插着把刀的恐怖景像,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不行!就算老头是鬼,我也得跟他掰扯个一清二楚,冤有头债有主,绝不能让时斌背这个黑锅!
想到这里,我一激动就犯彪的臭毛病又上来了,扭过头对着老头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一声:“大爷!大爷!你要找的这棵树在这呢!你快过来吧!”
安澜被我缺心眼的反常举动吓懵了:“你作死啊!你要疯啊?喊他干嘛?”
我一扑棱膀子,彪呵呵的说:“你不懂,别问了。这事要是不掰扯明白,别说你我和时哥,连小玲恐怕都没好!”
安澜还想再争,老头已经循着我的声音找过来了:“树在哪呢?你可不能骗我啊!”
我一声冷笑:“大爷,你看我像骗人的人吗?你往这看!”说着,身体一侧,把大树全须全尾儿的让到了老头的视线之中。
老头看到那棵大树先是怔了怔,慢慢悠悠又将信将疑的凑到树前仔细从上到下的看了遍,看得那叫一仔细,连树上趴几只虫子树下长几朵狗尿苔都没放过。
看了半天,老头才缓缓的抬起头,问我:“是这棵树吗?”
我差点没晕死:“大爷,你找的树是什么模样你不知道啊!”
老头茫然的点点头:“我……知道啊,就是一棵长的像人树啊!”
我有点急了,指着树干上的树疥子,气急败坏的说:“我的亲大爷,您好好看看,这树疥子像不像人?”
老头再次把脸凑了过去,像玩大家来找茬似的抱着树干又看了一番,突然,他全身一阵,扑通一声跪在了树前,拼命的磕着头,一边磕头还一边连哭带嚎不住的念道:“青天大老爷啊!小的冤啊,给小的做主啊!”
我和安澜不知他疯疯癫癫的唱的又是哪初,也不敢上去问。就在老头磕了能有十来个响头之后,树后传来了不算响亮但穿透力及强的声音:“有何冤情,速速讲来!”
我周身一阵,老头这几个头还真磕来为民做主的青天大爷了?
安澜似乎没听见树后传来的声音,还在这里不知所措呢:“大爷,你有啥事起来说行不?你……你在这冲棵大树行大礼算什么事啊?”
可我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老头了,眼睛死死的盯着树后面。可看了半天,也没见说话的人现身。
老头磕头的频率更快了:“我老老实实一辈子,不招灾不惹祸的。啥也没干就死了,我死的冤啊!我媳妇儿有病还在家等我伺候呢!青天大老爷可得给我做主啊。”瞅他那副做派,也不知道是不是古装苦情电视连续剧看多了。
安澜更不明白怎么回事了:“大爷你跟谁说话呢?”她又看了看我,“陈光,他这是咋地了?”
我没回答,静静的等着那个声音的回应,可声音没接老头的话,却好像问了我一句:“站着的那个,你就是陈光?”
怎么谁都认识我?我什么时候成关键先生了?
声音也不管我回答不回答,追问了我一句:“陈光,你本应五岁之时便到我阳间阴司伸冤鸣屈,你知为何直至今日方才到此?”
这个声音半文半白的问得我一头雾水,我心说我知道你这衙门口是朝哪开的,我就来啊?五岁的时候我还是个刚脱开裆裤的小屁孩呢。有心质问两句却又着实不敢,口中喃喃的说:“这个……我……你认识我吗?你是哪位啊?”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声阵阵有辞的答道:“我乃阴司鬼差,平横死之冤,安屈鬼之魂。你来看,你的冤屈在此!”
话音刚落,只见树上那个原本是时斌面孔的树疥子居然变了形,如同水银一般化散归整,重新形成了一张人脸。等我看清楚了树上的那张脸是谁的时候,脑浆子差点没炸出来。
那张脸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个既唠叨又可爱,一心想把我对付给未来媳妇管却又时刻无微不至的照顾我生活起居的老妈!
我的老天爷啊!我惊讶得下巴都脱了臼。我妈要是我的冤屈,那她岂不是得比窦娥还冤?这个什么鬼差缺心眼吗?虎毒还不食子呢,何况在家里我妈惯得我是五谷不分油盐不近,说我是她的冤家还差不多。
鬼差见我发呆,继续解释道:“陈光,你五岁该当横死,却得大罗金仙以寿换寿,方苟且偷生。事如今,金仙寿满,你命旦夕不保,且非善终。非善终则必有怨念。树上之人似汝母而非汝母,似汝仇而非汝仇,是是非非,阳间恩怨,阴司难断。终有一日,你魂将至我阳间阴司鸣冤消念,谨记谨记。”
这个自称鬼差的声音,念的这一大段莫名奇妙的经,有些内容我隐隐约约的能想到一件事,而像什么“似汝母而非汝母,似汝仇而非汝仇,是是非非,阴司难断”这一套,却听得我是云山雾罩。
不光我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安澜更不知所以了。她似乎根本听不见阴司鬼差的说话声,一直焦急的问:“你在和谁说话呢?”
跪在地上的老头还在不停的磕着响头,口中叫着“青天大老爷”,终于引起了鬼差的注意,他对老头说:“你的冤屈,我已明了,你且安心等待,待我替你除此大恶之人,也让你安心往生。”
在他的口中,时斌成了大恶之人。我甚至开始怀疑,这老头真是时斌趁我们不在的时候弄死的吗?不过看时斌那个德行,估计借他个胆也不敢杀人,如果鬼差真把他的脑袋揪下来,嘴里插把刀挂树上展览,时姥儿还不得伤心死。这里肯定有误会,为了时姥儿,我也不能让他唯一的孙子有个三长两短。
想到这,我心一横,向大树前挺了一步,昂首挺胸的说:“鬼……鬼……”鬼了半天也不晓得该称呼他什么好:“鬼差大人,树上这个人是我的朋友,我猜您也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清官。我跟您这么说吧,要说冤,这大爷肯定冤,我都替他冤!好好的打更,尽职尽责的,突然就把命丢了。换成我我心里肯定也不痛快。不过刚才您没在现场,从头到尾我可全看在眼里,害死这位大爷的,不是树上这哥们儿,是只黄鼠狼子和一只大刺猬!你要是不分清红皂白就把树上这哥们儿问了死罪,我估计他也得上您这阳间阴司喊冤来!”
一口气语无伦次的说了这许多话,我头上的汗顺着脖领子往下淌,脚下不由的微微打颤,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把这位不露面的鬼差给惹毛了,回头再让我吃不了兜着走。
树后的声音静了一会,我只感觉阴风袭袭,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连听不见鬼差说话的安澜也察觉出异样,握紧拳头不出声了。
半晌,鬼差的声音再次响起:“恶人自有恶人福,善心还有恶果报。我阳间阴司只问恩怨,不计因果。若是孤魂野鬼抱怨不消,流连人世,岂不破了天地间的轮转。想我阴司所掌之事,从古至今绝无偏颇。此案不销不可。陈光,善恶不可强求,本已犯下奸佞之事,更无枉法之私可循。恶人时斌,三日之内,必然一命抵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