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井命天 第八章罪魁祸首

    平台里传来一阵疯笑，不少人都已经失去理智。

    这些平日里只知道生火做饭、劈柴挑水的村民哪里遇见过这种绝望的境地，他们都只会梦想着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那便是极其幸福的了。

    可是风雨无常，天意难测。你越想平淡，越奢望幸福，那就越容易失去，越容易痛苦。此时，大概就是最好的见证。

    一个个朴实的村民活生生被压榨出卑贱的人性，被逼迫踩着别人的尸骨前行，几经波折却仍然看不见生的希望。

    或许天意玩弄卑微的生命玩上瘾了吧。

    扫视了在场完全崩溃的长辈们，萧云忽然觉得有点悲哀。可究竟哀在何处，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转瞬间，他突然想起一道瘦小的身影，心中一颤，赶忙在人群中寻觅起来。这是爸爸交给他最后的任务，拼掉自己的性命也得努力完成啊。

    好在情况还不至于太糟，萧云很快发现弟弟一个人落寞地靠在侧面墙角，看样子并没有受伤。这才让他的心定了下来，穿过纷纷瘫坐地上的村民朝着萧东侠走去。

    萧东侠一个人蜷缩在昏暗的角落里，若不仔细看估计就会无视掉这个小孩。走得近了，萧云发现弟弟一直把头埋在两腿之间，背倚石壁，浑身微微颤抖，好像还伴随着细微的啜泣声。

    任谁失去朝夕相伴的父亲都会极其难过吧，更何况弟弟还是个八岁多的小孩子。这样想着，萧云抑制住自己的悲伤，走近萧东侠，轻轻地坐在一旁，生涩地把手放在弟弟肩膀上，意图止住弟弟的颤抖。

    这种时候，失去至亲的伤口也只有靠血浓于水的亲情来缝合了。

    好好的一个家，就剩下了这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更可怜的是，这两个孩子的关系可以说是形同陌人，彼此连交谈都少得可怜。

    萧云近前，而萧东侠就像完全没有察觉到哥哥的到来一样，颤抖不但没有减缓，反而更加猛烈。隔得近了，萧云这才听清，萧东侠发出的并不是啜泣，倒更像是疼痛难忍而引发的吟声。

    “你怎么了？”萧云立即两手架住弟弟，连连问道。

    萧东侠不吭一声，只是浑身颤抖频率加剧。

    见弟弟不答，萧云心里有些慌乱，使劲摇晃萧东侠的身体，边摇还边询问，然而萧东侠只是埋头，不发一语。

    很快，这边的情形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但是没有一人起身去安慰这两个小孩，他们都已经自顾不暇了，内心的慌乱和惊惧早已让他们摒弃了人性。他们似乎已经记不起是谁拼死将他们救出，他们只记得是谁把他们送入这里面，又是谁引他们进入那所谓的“生门”。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游翊和村长赶忙来到萧云身边，也很快发现了萧东侠的异常，连连呼唤：“小东侠，小东侠！”

    可接连叫了几声，萧东侠依旧埋头。

    “别吵了，别吵了。”萧东侠没有唤醒，却引起了村民的反感。张天庆作为代表，直接不耐烦地吼了出来。

    “关你屁事！”游翊和张天庆不愧是一对冤家。

    “小兔崽子，爷爷现在心情不好，你特么别撞我枪口上，小心爷爷我弄死你。”张天庆龇牙咧嘴的，直接爆粗口恐吓。

    “嘿，我平时咋没看出来，你披着个书生皮囊，内里还是个地痞**啊，说起狠话来一套一套的。”游翊毫不示弱，完全不理会张天庆那阴森的目光，讽刺道。

    本来就在为弟弟的情况担忧，现在又听到两人争吵，萧云转身吼了一句：“都少说两句！”

    这一声吼先是让张天庆愣了片刻，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更加猖狂：“你个没爹没娘的小崽子，什么时候轮到你大吼大叫的，给老子消停点。”

    萧云低着头，没有接话，大概是真的戳到痛处了。

    “张天庆！你别太过分！”村长怒斥一声，胸膛起伏，显然被气得不轻。

    此时的张天庆哪里容得下别人的呵斥，即使是养父也不行：“死老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是向着他们萧家。萧问天到底对你有什么大恩大德，值得你这样维护！”

    张天庆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口气他憋了十几年。

    “天庆，你给我冷静点！别忘了是谁拿自己的性命换回我们大家的！”村长气得直跺脚，大声斥责。

    “呵，是谁？我当然记得，不就是萧问天吗？但你也别忘了，又是谁把我们整到这该死的地方的，同样是他萧问天！”

    张天庆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抬起头来，五十几双眼睛在张天庆和村长身上来回移动。萧云也抬头，眼神复杂地望着张天庆，似是在等待他接下来的话。

    “你够了！”村长怒吼，呼吸急促。

    “还不够！萧云，你给我听着，你爸爸不听劝留着‘妖井’，把我们整到这鬼地方来，之前碍于村长我们大家伙不找你们家麻烦。不过现在，事情都到这地步了，你自己应该清楚，你那个酒鬼父亲是罪有应得，这是他欠我们全村人的！”

    略作停顿，张天庆越说越激动：“他才是杀人犯，才是罪魁祸首，你特么别一副受害者的样子，我们才是受害者。你不过是死了个该死的爸爸，别特么弄的像我们就得迁就你似的，你问问，这里谁没有失去亲人，你问问！”

    言及此处，周围村民的情绪也都被调动起来，反正如今已无活路，任谁也都不再顾及村长，纷纷言语支持张天庆，似是在一吐心中不快。

    “村长，这是真的吗？”萧云低声问问身旁的村长，虽然从村民们的反应他大概已经知道了结果，可他只是想听村长亲自回答。

    村长看看这个与自己差不多高的少年，用手和蔼地摸摸他的头，只是微笑，也不回答。

    “该死！九号到十二号这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萧云心里虽然悲痛，但他没有表现出来，他现在算是懂了之前爸爸跟他说过的一句话：“这孽是我种下的，这果自然也要我来尝”。

    听着周围漫天的指责声，萧云默默承受着。

    “你们也忒不要脸了吧，仅仅因为萧叔没有填埋枯井，就全把责任赖在他身上，你们好歹也活了几十年了，别特么那么不知羞好不好！不是萧叔，你们这群白眼狼早掉进岩浆流中喂那野兽了。”游翊直接破口大骂，他早就看不惯这群乡里邻居了。

    “游翊，你别以为你爸爸在外面赚钱当官就不得了。没大没小，小心你叔我削死你！”村民们一个个全都恶言相向，完全不像是住在同一个村里的邻居。

    “你们也好意思让我叫叔，我呸－－”游翊一口浓痰喷出去，继续血骂道，“不就是出不去吗，大不了一死就是了，一个二个白活了十几年，竟然把愤怒牵扯到我们小孩子身上，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脸红。”

    游翊本想继续说下去，可萧云上前止住了他：“别整太严重了，我来吧。”

    看着萧云坚毅的眼神，游翊点点头。

    “各位叔叔伯伯，这次的事是我萧家对不住大家。在这里，我替我爸爸向大家道个歉。如果可以，我一定尽力带大家出去……”萧云深鞠一躬，把责任全揽了下来。

    可是越是这么低姿态，张天庆就越是过分，直接打断萧云：“带我们出去，你行吗？之前不是就带过吗？结果呢？害死了自己的爸爸不说，还害死了我们的亲戚朋友。道歉？道歉顶个屁用！”

    “你特么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小云子这么说已经给足你们面子了，是我的话，管你们这群没心肺的白眼狼是生是死。”游翊实在按耐不住火气，针锋相对，“不知道是哪个没良心的在过桥时挤得最凶？又是哪个狗东西不断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

    登时张天庆老脸一红：“你个兔崽子说谁呢！”边骂还边大步朝游翊走去，看来还想动手。

    “张天庆，你要干什么！”村长见势头不对，呵斥道。

    “干什么？我要剥掉这小兔崽子的皮。”张天庆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撸起袖子就要动手。众村民也都站起，不知要干什么。

    抬起手臂就是一巴掌扇下，看样子他是铁了心要收拾游翊了。

    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游翊也没料到张天庆会真动手，虽然平日里比较跋扈，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当时就吓得走不动道。

    眼看着那巴掌就要拍到游翊肥嘟嘟的脸上，“啪”一声响，尤其清脆。

    “啊”一声惨叫，张天庆连连哀嚎：“放手……放放放……手……”

    这一幕转折太快，谁也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

    萧东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游翊身旁，他一手抓住张天庆的手，两只眼睛平淡地看着张天庆，就如同……看着一具冰凉的尸体。

    谁也无法想象，那样一种冷冰冰的眼神竟会出现在一个八岁的孩子眼睛里。

    “你想死，我可以成全你。”接下来萧东侠的一句话更是让所有人当场呆若木鸡，就连萧云也惊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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