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卫 第一章 织梦

    雪舞漫天，一素千里。卓云雪原中部一处雪山之巅，矗立着一座流光四溢的楼阁，楼阁全部用云晶石建造，通体透明，哪怕一丝微弱的光线都能折射出绚丽的光彩。

    一条笔直大道自山下直通楼阁，台阶被分为九层，整个山体也被分做九层，每层台阶平台处沿山体环绕一周，每层屋舍依山而建，风格几近相同。

    这里便是世间最神秘的所在——寒晶天宫，此时每层平台上都站满了排列整齐的人，每人都表情严肃，直视台阶上方。

    台阶最高处，一个年轻人背对着下方众人，面无表情的望着最顶端的宫殿，寒晶天宫历来为寒晶宫门人守护，除了历代圣女，任何人不得入内。

    有两个人陪在他身边，一个祭司模样四十来岁的女人，另一个是戴着紫色面纱的年轻女子，即使蒙面，也掩盖不住绝世的风采。

    “大帝亲临鄙宫，寒晶宫上下不胜荣幸，感谢大帝为卓云雪原乃至天下苍生带来的福祉，请大帝接受我寒晶宫门人的谢意。”女祭司恭敬的说完后便跪倒匍匐在地。

    九层台阶上的寒晶宫门人跟着全体跪倒匍匐在地，顶礼膜拜。只有那名蒙面女子微微欠身施礼。

    年轻人扭转身子，这是一张清秀而略显倦意的脸，他对着下方挥了挥手，算是还礼。

    “大帝与我还有事相商，都下去吧。”蒙面女子对着下方道。声音不大但很悦耳。然后对着略显犹豫的女祭司道：“你也回去吧，记得把一切都安顿好。”说完还满含深意的望了女祭司一眼。

    “宫主……”女祭司欲言又止。

    蒙面女子冷冷开着她，女祭司慌忙低头离开。

    “寒晶宫主恭迎御帝圣驾，有何旨意请御帝示下，寒晶宫上下莫敢不从。”女子声音中不带丝毫情绪。

    年轻人望着空寂的台阶，看着虽然蒙着面，但依然能感觉到冰冷态度的寒晶宫主，不由苦笑道：“何必呢灵雨，不要这样嘲讽于我了。”

    灵雨扭转身子，身体微不可查的颤抖着，时间仿佛静止，过了一会，依然不肯转身的灵雨望着山顶楼阁道：“请大帝移驾天宫，指点我天宫职责疏缺。”说完便头也会回的向那座光彩夺目的楼阁走去。

    年轻人略微有些犹豫，但想到此处飞谈话之地，便随着往上走去，没有发现的是，不远处一双满含痛苦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从山顶往下望，四周景色尽收眼底，卓云雪原上散落着许多规模不大的城镇，四周几个大城倒是太远而不能目及，雪原上常年都是雪舞冰凝，难得几次能看到太阳，此时居然有阳光自极远的地平线射来，照得寒晶天宫更加炫丽夺目。

    走到楼阁门前，灵雨双手打着复杂而奇怪的手印，最后又在门上几个不起眼的地方点了几下，门自动打开了，一股常年无人居住的气息扑面而来。

    被称为御帝的人没有去看灵雨怎么开门，只是望着远方传来的暖阳所有所思。

    “此情此景本是我一生的梦想，只可惜……”灵雨在他身后幽幽道。

    年轻人身体一震，转身望向灵雨，猛然惊呆了，阳光照耀下的宫宇璀璨夺目，而照在摘去面纱的灵雨脸上，周围一切的美好都成了陪衬，这是一张倾城倾国倾天下的绝世容颜。

    年轻人一边向她走去一边喃喃道：“灵雨，我想你了。”泪无声滑落，谁曾想到威加四海的御卓大帝京御卓也会流泪，也会有这么柔情的一面，这跟世间传颂的铁血男儿相差太远。

    灵雨眼中水雾凝集，转身向宫门内走去，转身之际晶莹泪珠穿过指间，行走时肩膀在剧烈的颤抖着，京御卓痴痴的望着她的背影忘情的跟随而入。

    门无声的关闭，京御卓无声的从后面拥住了灵雨，灵雨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以至于后来大口大口的喘息，京御卓也在她身后无声呜咽着，泪水沾满了灵雨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平静下来，京御卓温柔的擦拭着灵雨脸上的泪痕，凝视着她略显憔悴的脸，发出了心疼的叹息。

    灵雨仰起脸，像是想把泪水到就回去，然后笑着对京御卓，上前抱着京御卓的右臂，一脸幸福模样道：“这里就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前任宫主也就是我妈妈在这里教我习武学医，很早我就想带你来看看。”灵雨脸上浮现出对往昔的回忆，乖巧的把脸贴在京御卓肩上。

    京御卓环顾四周，阁楼大致分两层，他们所处的这一层陈设简单，甚至冷清的有些凄凉，偌大一个房间，除了周围几个靠墙的柜子里摆放着一些像是秘籍的书本和一些瓶瓶罐罐，楼里甚至连一把椅子都没有，很难想象小时候的灵雨在这样清苦的地方是怎么生活的，不由怜惜的拥紧他，轻轻吻了吻她的秀发。

    灵雨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一边走一边给他讲着小时候的事情，让他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孤独而又倔强的小女孩，不一会便来到楼梯前，灵雨朝二楼望去，有些犹豫道：“二楼便是世人眼中我们寒晶宫守护的神秘所在，你想上去看看吗？”

    “既然是你们守护的秘密，我看合适吗？”京御卓笑着说道，脸上也洋溢着幸福。

    “你是御统天下的御卓大帝，全天下都是你的，何况我小小寒晶宫，”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灵雨道，“其实我也想让你帮我解开心中的疑惑，走吧，上去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说完便牵着京御卓的手一步步走上去。

    如果说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京御卓吃惊的话，那眼前的一幕必然是个例外，无论任何人看到眼前情景，都会充满惊奇，世间最神秘的地方，居然是这个样子。

    二楼几乎什么都没有，比一楼更为简单，除了地上的一个图案和图案上方悬浮的一个发光物体外别无他物，京御卓很快被地上的图案吸引，这应该是一个阵法，一红一蓝两个正方形交叉叠放，八个直角正好对着八个方向，正中间是个旋转的圆盘，圆盘直径大约一丈，由于转速太快，看不出图案画的是何物，圆盘上方悬浮着一个发着紫光的圆球，光线有些刺眼，看不到圆球本体。

    看着一脸迷茫的京御卓，灵雨缓缓道：“这就是千万年以来我们寒晶宫乃至整个卓云雪原最大的秘密，最可笑的是，我们守护的这个秘密，连寒晶宫宫主都不知道是什么，更不要说寒晶宫门人，你说这算不算天下最大的笑话。”说完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连眼睛都涌了出来。

    京御卓握紧灵雨的手，眼神中流露出同情，不光是对灵雨，更是对千百万年来不知真相却依然誓死守卫这个秘密的寒晶宫门人感到无辜，他没有说什么，只是紧紧握着灵雨的手，让她不感到孤单难过。

    “或许你能帮我解开这个谜团，一直以来，能进入天宫的人只有历代宫主，而我们只能走到离圆盘三丈以外的地方，不要说去圆盘中心一看究竟，连这个图案边线历代宫主也从没有人能到达过，这些年来你带着我们九人征战天下，在我们心中你就像神一般的存在，你帮我们族人解开这谜团好吗？”灵雨眼中流露出期待。

    京御卓微笑安慰道“我尽量试试吧！”说完便脸色凝重的靠近图案边线。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靠近图案时感觉有一股排斥的力量阻止人不能接近，不过对于京御卓来说并不算什么。

    京御卓小心的靠近中心圆盘，看着中心高速旋转的图案凝神思索，时间缓缓流失，一刻钟过去了，京御卓终于长出一口气，露出恍然之色。

    “怎么样，看明白了吗？”灵雨急切的问道。

    “我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等一下我再跟你说，我这次来其实是想跟你说一件事的。”京御卓郑重的向灵雨说道。

    “什么事？”看着京御卓严肃的表情，一时间也顾不上去问即将知晓的秘密。

    “我想带你回去。”京御卓深情的说道，脸上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红。

    “回去？”灵雨微嘲道，“如果我会跟你回去，当初就不会回到这里了，我回去了算什么呢？你又给我什么样的身份呢？帝国第一将军，还是把我的画像挂在布宫凌霄阁里，位列开过九大功臣之列？”灵雨情绪开始激动起来。

    “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你给的了吗？我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只想跟你在一起，可我们之间的距离已越来越远。”灵雨望着京御卓，泪眼已经决堤。

    “你误会我了，我说带你回去并不是……”走向灵雨的京御卓忽然顿住了身形。

    “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不会出现呢，你还是没忍得住。”京御卓冷冷道，说话间已经恢复了君临天下的气势。

    “京御帝就是京御帝，明明早就发现了我，却一直都装作不知，这份自信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一个飘渺的女人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我只是不想耽误时间而已，我跟灵雨好不容易才相见。”

    “你就不怕我设的有陷阱吗？”

    “这里不是你们的巫魔殿，何况你还一个人，再说了，就算是在巫魔殿又如何，你们九巫全都在又能怎么样。”京御卓淡淡语气里透露着一丝轻蔑。

    “你不用拿当年的那些辉煌战绩炫耀，我既然来了，就不会没有准备。”那个声音自信满满的道。

    “既然这样，你就出手吧，让我看看你的织梦术有没有进展。”说完便闭眼冥思起来，没有去看灵雨一眼。

    转瞬间京御卓已经不在天宫二楼，眼前情景好像是京御卓跟谷灵雨初见，京御卓被古灵雨浑然天成之美所痴迷，一幅幅曾经在一起的美好回忆在眼前飘过，接着场景忽然一换，京御卓带领着九名御卫与巫魔族大战，征战沙场间两人会默契的深情相望，接着京御卓征战天下，皇后却是曾多次舍命救过御卓大帝且同为九卫之一的楚飞雪，其余八位都有封赏，只有古灵雨含恨离开，最后画面是古灵雨回到寒晶宫后每日以泪洗面、痛不欲生却要强颜欢笑的凄凉生活，此时，京御卓已经泪流满面。

    一个虚幻身影渐渐凝实，一个全身黑衣却掩饰不住曼妙身姿的女子出现在京御卓跟前，女子头发用紫色丝带随意系着，手里拿着一面镜子，镜子里不断闪过京御卓看到的画面。

    镜子慢慢扩大，慢慢想京御卓靠近，眼看要把京御卓吞没，旁边的古灵雨眼里流露出慌乱，手中多了几根闻名天下的不语针。

    “为何不用当梦镜？”京御卓突然睁开眼问道。

    女子口中狂喷出一口鲜血并倒卷而回，与灵雨分别站在京御卓前后，惊骇的望着京御卓。

    “不用怀疑你的实力，如果你用的是当梦镜，加上你织梦第九层迷梦迭情的功力，不定我还真被你困住。”

    “看来还是小看你了，寒影镜虽不如当梦镜有名，但也不会相差多少，还是那句话，京御帝就是京御帝。”女子苦笑道。

    “还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出来吧，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京御卓面无表情道。

    女子凄然一笑道：“那我只好走最后一步了。”话语刚落，手中寒影镜便往空中一抛，身子在原地旋转起来，好似一只美丽的蝴蝶在翩翩飞舞。

    寒影镜开始往下落，只是已经成了无数碎片，碎片在她周围掉落，随着女子的舞姿不断割伤她的身体，碎片全部掉落时，女子也舞毕，碎片上已经沾满鲜血，女子头发已经凌乱不堪，除了脸上外浑身上下已经被破碎镜片隔开了无数伤口，女子脸上没有流露出痛苦之色，只有两行泪珠滑落。

    “你……”京御卓大惊，赶紧上前，不知是出手制伏还是想去救那个女子。还没有走出两步，身子突然一僵，呆立当场。

    “从玉梦出现你就知道这个局跟我有关，你为什么不说呢，你甚至都不看我一眼，你难道不恨我吗？”灵雨轻声道，然后缓缓走向京御卓。

    “不语惊魂，用在自己人身上同样有效啊，灵雨，你越是恨我，就说明你越在乎我。我更觉得对不起你，我怎么舍得责怪你呢。”京御卓有些无力的说道，并没有感觉到意外。

    此时阁楼里已经发生了变化，一个涵盖整个房间的法阵在注入了玉梦鲜血的作用下已经悄然启动，一个八边形的血色图案自地面升腾到空中悬浮起来。

    “九相幻灵，很好，你居然把织梦术的终极法阵的学会了，真不愧是巫魔殿最有天赋的梦魔。只不过此阵需要九个人才能发动，你一人怎么发动呢？”京御卓微微诧异道。

    “不用御帝操心了，如果连这最后的底牌都没有用，我也无话可说。”玉梦虚弱的说道，然后又挥手用力，血色图案更加醒目。

    一段古老而又神秘的咒语从玉梦口中缓缓吟唱出来，房间里一时之间都回荡着咒语的回音，血色图案也开始变化，图案八个角上本来没有任何东西，此刻却隐约浮现出八个虚幻人影。

    看着出现的幻影，京御卓动容道：“为了杀我居然要断送整个巫魔族的传承，值得吗？他们难道也甘愿如此。

    “这是元老院共同商议的决定，没有了你，我们巫神族还有复兴的希望，你要是活着，我们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为了我巫神族的将来，我说服了其余八巫，他们也都心甘情愿如此。”说完手势突然一变，血色图案开始从空中下落。

    灵雨缓缓上前轻轻拥抱住京御卓，早已泪流满面，她凄然道：“对不起，我无法和别人一起分享你，我也无法忘了你，所以无论生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请原谅我的自私。”然后上前轻吻京御卓的脸。

    京御卓没有理会下落的法阵，他平静的对灵雨道:“知道我今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那就是带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回到自己的家乡，这次来本是想带你回去的，现在想来有些奢望，虽然不知道你跟玉梦是怎么商议的，结局只要是我们能在一起，我此生也无憾了，世间已经没有了允许我们相爱的地方，现在已是最完美的结局。

    “你的家乡？你刚才说带我回去不是回紫京帝国，是要回你的家乡？你的家乡是哪里？等等，不要啊！”灵雨朝着半空中布阵的玉梦喊道。

    玉梦凄然摇头，阵法缓缓落下，眼看要压到两人头上，原本被不语针控制住身形的京御卓忽然手一托，阵法像被定住一样不再下降，玉梦脸色更加苍白，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如果连九相幻灵阵都能困住我的话，我怎么能一统流风大陆呢，”言语间已流露出君临天下的气势，“只不过连年征战，我也累了，现在我只想和灵雨相守。”

    “你愿意跟我在你长相厮守吗？”京御卓温柔的对灵雨说道。

    “嗯。”灵雨满脸幸福的点头，“我所做的一切就是想跟你相伴到老，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我们能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我心里只有你。”

    “那就让这阵法把我们连同寒晶天宫一起封印了吧。”京御卓说完后一掌击向玉梦，一道紫色光环在玉梦身上萦绕，玉梦伤势转瞬恢复，阵法红光大盛，在缓缓落下的同时，京御卓牵着灵雨的手走向天宫一层。

    只听见一声山崩地裂的轰鸣，卓云雪原很多人看到，人们心中的圣地寒晶天宫在冰屑纷飞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