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蕖搀着上官靖羽往上走,山路陡峭,一侧皆是悬崖峭壁。两人并肩走。脚下也只剩一步之余,极为惊险。
走了足足三四个时辰,才算到了谷口。
微凉的风,吹去周身的倦怠。
入了谷口,眼前豁然开朗。
无人看守的十里桃林,外头秋意正浓。此处却桃花正开,颜色极好。只是这僻静之地,像似有人打理过,桃树底下没有半点杂草。桃林深处的竹楼,清新雅致。呆史名技。
芙蕖吩咐了一声,随行的两名护院便七手八脚的将包裹抬进了竹楼。
里头的主卧早已被人收拾得干净。点着清新怡人的蔷薇香。
淡淡的香,却是她最喜欢的。
“小姐,相爷想得真周到。”芙蕖道,“瞧这帘子都新的,还是小姐最喜欢的蔷薇图案。相爷待小姐,果然是极好的!”
上官靖羽颔首,却是心下生疑:爹何时变得这样心细如尘?
当年这桃花谷是她父母定情之处。彼时上官凤也不过是个赶考的布衣,因为途中耽搁了行程想要抄近路赴东都。哪知这山路嶙峋,悬在了半道上。险些殒命。
得上官靖羽的母亲搭救,到了桃花谷。
上官靖羽不知道母亲为何会住在这里,每每问起,父亲总是胡乱搪塞,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久而久之,她也不再多问。
桃花谷本就偏僻难行,鲜少有外人进来。山脚下虽然有个不大不小的市镇,却也无人愿意上山。自她母亲死后,桃花谷就荒废了。
“小姐,这里的桃花比外头的好看。”芙蕖道。
上官靖羽站在窗口,侧过身子笑道,“哪儿好看?”
“颜色红得像血。”芙蕖一本正经的回答,铺着床褥。
闻言,上官靖羽的眼神陡然黯淡了一下。
仿佛想起了什么,芙蕖扑通跪地,哽咽了音色,“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
“好看就好看,说对不起作甚。纵然我看不见,难道还不许你看着吗?”她淡淡的说着,将视线投向外头。
阳光再好,花再好,她的世界里也唯有漆黑一片。
“小姐放心,等鬼医来了,一定能治好小姐的眼睛。”芙蕖默默的收拾着房间,将衣服都叠进柜子里,“相爷待小姐真好,连柜子里都放着一包蔷薇花的干花。”
上官靖羽一怔,“干花?”
闻言,芙蕖便将柜子里的那包干花递到她手上,“这布包上头的蔷薇花像是苏绣,跟小姐衣服上的很像。”
鼻间嗅着熟悉的蔷薇花香气,淡淡的,痛彻心扉。
她看不见,只能用白皙的指尖,一遍又一遍的抚过布包上头的纹路,双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芙蕖,看看房间里还有什么。”
芙蕖点了头,将房间翻了一遍,什么都没有发现。
“小姐,你怎么了?”芙蕖不解。
上官靖羽摇着头,扶着门框缓步出去,而后坐在了竹楼的台阶上。
心,揪着疼。
她想起了他送她的蔷薇园,想起了他站在院子里,折一支蔷薇簪在她的鬓间,说是满身的刺都只是为了保护她一人。
可是后来呢?
后来呢……
手,微颤着抚上自己的双眸,视线里一片漆黑。
她不会忘记刀子刺入眼眶,使劲剜割双目的疼痛。
鲜血满目,沿着脸颊徐徐滚落。
彼时,他又在哪?
她坐在那里,抱紧了双膝,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下来。只要她改变原来的轨迹,只要她不再朝着原来的路继续走,她就可以改变十年后的惨烈。
她不想让自己,更不会让上官家,重蹈覆辙。
“小姐,护院都打发走了,每隔三日会送瓜果蔬菜过来。”芙蕖小声的开口,上官靖羽的安静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上官靖羽低低的应了一声,依然没有开口。
见状,芙蕖也不好再开口,只是站在一侧,静静陪着。
入夜的时候,满山谷的鸟鸣虫语,空气里透着青草和桃花的混合香气。
院子里,有花瓣随风零落,扑在脸上凉飕飕的,伴随着桃花特有的香气。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气,“听爹说,娘当初酿了不少桃花酒藏在地窖里。如今,我倒是有些酒馋了。”
“小姐,咱不知道地窖在哪。何况相爷吩咐过,小姐不可饮酒。”芙蕖收拾了碗筷。
“从未醉过,醉一回也是好的。”她站在那里,迎风笑着,眼底却晦涩黯淡。
耳畔传来熟悉的车轱辘声响,伴随一声轻笑,“酒不醉人人自醉,美人美景何须酒。”
“重锡?”她低吐两字。
只是这车轱辘声中,还夹杂着脚步声,只怕来的并非他一人。
等等,他怎么会来这样?而他又是如何知道,她也在这里?
芙蕖快速跑来,“重公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这位是……”
“自然是知道你在此,才会奉命而来。这位是我师妹——素颜。”重锡笑道,车轱辘声渐行渐近,终于停驻在她面前。
上官靖羽苦笑,这么说,他知道自己的病情,知道她……是个瞎子。
“想不到鬼医没来,来的却是你。”她勾了唇,笑得微凉。
“奉家师之命,来为一位贵人治眼睛。”重锡口吻若云淡风轻,却又好似故友重逢,随和而温润,“我也想不到,竟会是你。赋兴楼一别,如今以这种方式相见,倒也是缘分。”
上官靖羽晒笑,“敢问,如此相逢是好还是不好?”
重锡笑道,“相逢自然是好的,哪有不好之说。如今你是我的病人,我们也算有了过命之交。”
“我只是瞎了,而不是要死。”她摇头。
有一略带沉稳的女子之音响起,“师兄是来给你治眼睛的,难道要叙旧到天亮?”语罢,竟朝着芙蕖道,“收拾两个房间,我看她双目晦涩,只怕一时半会好不了,大抵要多留几日才行。”
芙蕖刚要反驳她的无礼,却被上官靖羽一把按住。
“芙蕖,收拾房间。”她淡然轻笑,转身朝着大堂走去。
重锡就跟在她后头,看着她毫无拘束,极为自然的走进堂内,而后优雅坐定。那一刻,他的眸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她这与明眼人的举动何异?
脚下,竟分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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