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龙府外表看上去依旧平静如此,实则早已暗潮涌动。
端坐在农家门前,上官靖羽轻纱遮面。细细的替着农家人亲手书写诉状。素颜拎着木箱子在一旁等着。
这两日,箱子里的诉状已经叠得厚厚一层。
“阿靖,你不怕惹祸上身吗?”素颜替她拭汗。
“惹祸?”上官靖羽面色沉重,“你瞧瞧他们。我们给了他们一顿饭吃,可是他们下一顿呢?你再看看何书成的宅子和田地,看看他到底做了什么。良田千顷高楼起。从此农夫犹饿死。”
何书成仗着是尚书公子,与玉龙府的府尹廖青峰一道,以修筑皇陵之名,克扣工人饷银,并且侵占良田为己用,再与当地的乡绅土豪勾结。雇佣失去田地的百姓来种地。百姓拿着挣到的微薄钱财,再去买米果腹。
可这里的黑心粮商,官商勾结,哄抬米价,米价之高,日日在变。
最后百姓别说吃不上饭,就连粥都喝不上。只能啃树皮吃树根,更有甚者吃上了观音土。
大人还好,可是小孩子受不住。吃观音土是极容易出人命的。于是乎有些人就卖儿鬻女,也当是为自己的孩子谋一条生路。
可是那些官员呢?
一个个大鱼大肉吃不尽,家中娇妻美妾屋舍幢幢。
官商勾结,苛捐杂税,百姓苦不堪言。
外头看上去尚算富有的玉龙府,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原本我只是想就此机会让先生坐上尚书之位,可是现在……”上官靖羽深吸一口气。“民养官,官吃民。”
“我身在东都,从未见过如此凄凉的画面。就算是战火边关,可见流血枯骨,哪儿见过这般活生生的画面?”
“我的身份地位,注定了我看不到很多该看见的东西。素颜,你可知道,当我看见那么小的孩子啃树根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
上官靖羽低头,“我从小娇生惯养,爹把最好的都给我,可是从我走出相府,我就能看见多少人对我指指点点。因为我爹身为丞相,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我们家有用不完的钱,我吼一声,所有人跪着不敢起来。”
“他们对我好,不是因为我值得他们对好,是因为怕我爹。从小到大,我没有朋友,没有娘,爹时常不在家,我就跟孤儿一样。”
“抱歉,说得有些多了,只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她哽咽了一下,刻意抬头望着极好的蓝天,不让眼底的泪轻易夺眶。
“这朝廷不是因为有你爹一个,才会民不聊生。”素颜道,“所以你也不必愧疚,天下苍生自然有自己的生存法则。你尽人事,听天命吧!”
上官靖羽报之勉强一笑,“哪日得了民心所向,也许离我的目标,就更近了。”
素颜不语。
心道,有这样一个爹,想得民心所向,难!
不说别的,就凭她的身份,只怕世间没有人会与她说上半句实话。
“姑娘啊,你们真的能帮我们拿回田地吗?”农家夫妻慎慎的上前,眼底却是感激的。感激她们在关键时候,给了他们银子,请来了大夫,为自己垂死的小儿子治病。可是感激过后,剩下的只有怀疑。
何书成在玉龙府可谓根深蒂固,谁敢跟何书成斗?
那就是跟府尹大人叫板!
府尹大人是谁?玉龙府的父母官,手握玉龙府的生杀大权。
天高皇帝远,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
谁都怕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因为这个是必输的结果,而且……眼前这两人,还只是个女子。男儿尚且不敢,女子又有何能?
上官靖羽笑了笑,“请二位在这里按个手印就好。”
素颜取出印泥,二人面面相觑了良久,都没有按下去,始终在观望。见状,素颜稍稍凝眸,“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害怕我们会害了你们吗?如今的状况,与死有什么区别?或者你们可以慢慢等死。”
“真的可以?”两人继续问。
“我不能很肯定告诉你,这事可成。但我可以答应你们,只要我活着,这张东西就绝不会落在别人的手里。我会拿着这个,上抵东都,递呈皇上。”上官靖羽容色凝重,“也许你们不会相信,但你们也只能相信。”
这是唯一的机会。
否则……玉龙府只能继续被何书成祸害下去。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这才战战兢兢的按下手印。不为别的,只为了还救命之恩。
那妇人道,“姑娘,你与我们有救命之恩。我们夫妻二人感恩戴德,别的也没啥,这命丢了也就丢了,横竖这世道活不了人。可是我儿子还小,若是……”
她男人扯了她一下,道,“别乱说。”
“你们放心,此事若然有变,我当一力承担。”上官靖羽道,“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你们放心,我会处置妥当的。”
素颜放下了少许银子,“这是给孩子看病的钱,若然有事,可去义庄找我们。”
义庄?
一听这两个字,委实让夫妻二人吓着了。
“怕什么,死人哪有活人这么可怕。”素颜转身就走,“阿靖,赶紧走吧。”
上官靖羽辞了行,这才重新上路。
走的都是偏僻的乡间小道,正午的太阳晒得人有些发晕,两人就着树荫休息。这些日子跑了不少地方,但凡名单上陈列的人,她们都一一找了过去。
这份名单是海润拿出来的,皆是被夺了良田的农户,更有被抢走了女儿强行纳为小妾的百姓。
有些人在争执过程中,或被打伤,或被打残。呆丽台亡。
有的一户人家,只剩下老人和孩子,无依无靠。
青壮年被征去修葺皇陵,这一去便长年累月不到家。拿到的银子,东扣西扣的,结果也所剩无几。就算出了事,被石头压死,或者意外死亡,也只是拉出去丢在乱葬岗,最后家里人找上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种事情,早已见惯不怪。
蓦地,素颜忽然扣住上官靖羽的腰肢,毫无预兆的飞身上树,惊得上官靖羽心头咯噔一声,险些叫出声来。
“嘘!”素颜示意她莫要开口,“你看底下那些人。”
上官靖羽蹙眉,“这些人不是出来耕作的农夫吗?”
“农夫?”素颜冷笑两声,“脚下轻浮,动作僵硬。你可知习武之人的眼神,跟寻常人不一样?”
闻言,上官靖羽陡然瞪大眸子,“你是说……有人在等着抓我们?”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里不该来,我们走。”素颜道。
上官靖羽点头,音落,素颜直接带着上官靖羽身驾轻功而去。
她那轻功,自然是无人可及的。
这头局势已经开始紧张,而府衙内,海润怒目圆睁,旋即拍案而起,“是谁通知了尚书大人?我说的话,难道你们都当耳旁风吗?”
廖青峰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瞧一眼底下坐着的,人心惶惶的诸位官员,不紧不慢道,“侍郎大人何必如此动怒,这何公子乃是尚书大人之子,若不通知他,来日出了事我们谁都担当不起。”
语罢,廖青峰放下手中的杯盏,唇边竟带着几分笑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出事的,只有尚书公子,我的女儿也在那里!”海润冷然斥道。
上官致远冷哼,“看样子,府尹大人是打算救出何公子,而弃海大人的女儿于不顾了。所以才会拿尚书大人来压海大人,是这个意思吧!”
廖青峰起身,“随便二位怎么说,尚书大人眼下快到了玉龙府,很快就会来府衙。到时候,尚书大人自然会处置一切。”
“哼,府尹大人不肯开库房,为的就是等尚书大人的消息?那你可知,对方只给了我们五天时间筹备黄金,如今已是第四天,明日就是最后期限。”海润切齿,“你这是拿人命当儿戏。”
闻言,廖青峰也冷了脸,“库房里的是朝廷的财帛,岂能随意拨弄?何况此事等尚书大人一到,自有分晓。若然尚书大人说要开库房,那本官,一定开。但是现在……恕难办到!”
对于海润,廖青峰还是防备着的。
不管怎样,库房里的东西太重要,岂能随意打开。
何况……
等到尚书来了,将来有什么事,都由尚书承担。如此推得一清二楚的事情,何必往自己身上揽?这被劫持的,又不是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廖青峰自然不会着急。
海润瞧了上官致远一眼,他只是没想到,廖青峰不动声色摆了他们一道。他千防万防,让人盯着府衙的一举一动,却不知廖青峰早已在眼皮底下放出了消息。
尚书一到,只怕事情就不太那么好处置了。
上官致远会意,悄然退出大堂,这事必须尽快通知上官靖羽造作防备,否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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