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靖羽与芙蕖上了马车,倒也不见素颜的人影。
屁股后头,跟着不少上官家的奴才。那些都是上官凤豢养的探子,跟踪人的本事倒是不小。但是他们也不敢公然跟上官靖羽动手,到底她是小姐,若是惹急了,上官靖羽一状告到上官凤那儿,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横竖。他们才是父女。
马车离开了相府,眼见着是要朝着长街去了。
探子们便也没有继续跟着,因为前面,早就有人在等着上官靖羽她们。
果不其然,在长街尽处,还没拐弯驶向城门口。便已经有大批的官兵在那里等着。这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胸有成竹的荣贵。
荣贵拦下了上官靖羽的马车,“城门已经封了,夜里不准出行,不知上官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去哪儿,这还用得着你管吗?”车内,上官靖羽冷了声音。
荣贵道。“如今东都城刚刚历经变动,皇上吩咐,彻查所有可疑人等。不可放过一人。不可轻纵一人。”
“怎么,丞相府的人,你也怀疑?你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荣贵,你这脑子不是被驴踢了吧?”上官靖羽说得格外平静。
荣贵一怔,上官家的小姐,说话怎的也这般粗鲁。
“这倒不是,敢问小姐。这么晚了要去哪儿?”荣贵问。
上官靖羽撩开帘子,“我要出城。”
荣贵皱眉,“怕是不易。”
闻言,上官靖羽直接下了车,徒步走向城门口,“怎的,你说不行就不行?我偏不!走不了正门我就走侧门。荣贵,今儿个你要是不把门给我打开,明天我就拧下你的脑袋当球踢。”呆边阵弟。
“小姐某要为难下官。”荣贵只觉得一股子泼妇味。
上官家的小姐不是知书达理,不是才女吗?怎的说话这般——不可理喻?
“看什么看,小心我告诉我爹,剜了你的眼珠子。”上官靖羽切齿,“把门打开,我就要出去。”
二话不说,她徒步就往城门口走去。
芙蕖下了车,定定的站在那里,容色清浅淡然。想了想,她还是追上了上官靖羽。
荣贵没办法,挡着城门也不是,打开城门也不是。
这厢两两为难。
芙蕖行了礼道,“大人不必为难,只需将门打开,剩下的——我们家小姐自然会承担。若大人觉不妥,可先将门打开遂了小姐的心意,再去通知相府的人。若然有事,我这厢还留在这儿,彼时任由处置就是。”
她说的在情在理,倒也教人无可反驳。
是啊,还有个相府的丫鬟作证,万一上官靖羽出了什么事,似乎也怪罪不到自己头上。荣贵心中腹诽,这上官家的丫鬟可比小姐懂事得多。
侧门打开的时候,上官靖羽快步迈出去,及至门外却又回头看了芙蕖一眼,眼底的光有些情绪波动。
深吸一口气,上官靖羽压低了声音怒骂道,“还站在这里作甚,还不滚回去,打量着要惹我生气你才肯罢休吗?滚回相府去,告诉我爹,我再也不会回来了。”
芙蕖点了头,“奴婢明白。”
“都别跟着我,谁敢跟着我,我死给谁看!”上官靖羽一溜烟小跑,跑出了城。
芙蕖就站在那里,目送着她消失在夜幕中,眸光微暗,渐渐的圈红了眼眶。却在转身间,容色依旧清浅,不留半点痕迹。
“这——这就跑了?”荣贵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主仆两个闹的哪一出?主子跑了?奴才留下了?
“大人,没事了。”芙蕖转身,款步走回马车。
“慢着!”荣贵一想不对劲啊,上官靖羽跑出去了,为何不见上官家的人?那丞相府的管家来通知的时候,也只是说今夜不许任何女子出城。可是上官靖羽不算任何女子吧?
芙蕖立于马车前,眸子微垂,“大人还有何吩咐?”
“你家小姐跑了,你为何不着急?”荣贵问。
“奴婢急着回去请罪,怎么可能不着急呢?”芙蕖道,“可是大人也看见了,咱家小姐的脾气。奴婢想拦,也拦不住啊!若是逼急了小姐,万一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得了?”
荣贵哑然,想了好久,眼见着芙蕖上车走了,才有些晃过神来,“这上官家今晚怎么都怪怪的,说话一个比一个没头没脑。”
那些探子也都是面面相觑,马车回来了,只有芙蕖一人下车。
小姐呢?
这话传到了上官凤的耳朵里,上官凤一脚就把跟前的探子踹得四脚朝天,“你个废物,人跑了都不知道,养你们何用!”
管家心惊,慌忙上前,“相爷息怒,怎么小姐她——她会出城?”
上官凤一声滚,探子们连滚带爬的逃出门去。
见状,上官凤才重新落座,一手扶额,长叹一声,“阿靖摆了本相一道!这丫头的心思,越发的了不得。如今都把这掉包计玩到她爹跟前了,简直是反了她!”
管家愕然,“跑得——不是小姐?”
但是转念一想,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打地洞。这有个老谋深算的爹,难保不会出一个老谋深算的女儿。
这一次,上官凤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芙蕖”进得上官靖羽的闺房,小心的关上门,这才撕下脸上的皮面,确属上官靖羽本人无疑。
芙蕖快速从屏风后头走出来,“小姐,素颜走了?”
“恩,我亲自送走的,不过遇见了荣贵。”上官靖羽将皮面丢在桌案上,接过芙蕖递上的一杯水,慢慢的抿上一口,“对了,你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奴婢躲得好好的。何况小姐的房间,谁敢进来。”芙蕖道。
上官靖羽点头,如释重负,送走了素颜,也算是了却了心头的一件事。
想了想,芙蕖问道,“小姐,相爷那头不会怀疑吗?”
闻言,上官靖羽笑道,“你以为荣贵是怎么来的?他可不是城门守卫,城门口的事情轮不到他来管。”
音落,芙蕖面色骤变,“相爷知道了?”
“从我离开,素颜就发现身后有不少尾巴。还好我们提前伪装,倒也没教人看出端倪。只不过我爹那儿,是瞒不住的。”上官靖羽也不慌,不紧不慢的说着,“我爹是谁,我这些小把戏,骗得过别人也骗不过他。”
“那相爷他会不会对小姐怎样?”芙蕖白了脸。
上官靖羽嫣然轻笑,“我爹是哑巴吃黄连,有苦不能言。这事,怨不得别人,谁让他们做的那些事见不得人呢?不能大张旗鼓的找素颜,那就只能被我摆一道了。”
芙蕖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奴婢就怕相爷会因为素颜的事,牵连到小姐。”
“放心吧,我爹不但不会怪罪我,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么重要的人丢了,还是丢在上官凤的眼皮底下,上官凤是绝对没法子向皇上交代的。与其这样,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上官靖羽料准了,自己的父亲,不敢追究此事,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不但不敢追究,反而会尽量的遮掩。
这个,也算是一手遮天的好处。
芙蕖点了头,“既然如此,小姐想必也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上官靖羽长长吐出一口气,起身褪去外衣,“对了芙蕖,傅少鸿那头还没有消息吗?”
闻言,芙蕖面色微恙,“还、还没有。除夕将至,许是都忙着呢!”
“嗯。”上官靖羽没有多说,只是瞧着芙蕖的脸色,想必也是担着心的。可是……为何傅少鸿至今还没消息,按理说都这个时候了,也该有点动静了。哪怕是下聘,不是下聘也该来取芙蕖的生辰八字,来写合婚庚帖才是。
这到底是怎么了?
是镇国将军府瞧不上芙蕖的身份?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芙蕖去端洗脚水,站在回廊里很久也没有动静。最后干脆坐在了栏杆上,屋檐外头有雪断断续续的下着,时而鹅毛大雪,时而零星小雪。
远远的,上官靖羽就站在窗口,将一切尽收眼底。
如今的傅少鸿,对于芙蕖而言,那就是比性命还重要的人,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没有消息,等待消息的滋味,固然是很难受的,可上官靖羽就怕,芙蕖等了那么久,到头来等到的却是不该听的消息。
比如镇国将军府的少将军即将纳妾,收了府中傅老夫人身边的一名婢女为妾。因为赶上了除夕,便免去了繁文缛节,直接给了姨娘的名分。
整个东都,前几日还陷在鲜血屠戮之中,现在已经开始了鼓乐笙箫,除夕团圆的大好日子。家家户户灯火通明,说不尽的东都繁华,道不尽的人世温暖。
死去的人,长埋地下。
活着的人,日子还长。
冬来小雪落在如墨长发上,除夕夜是不得出门的,可是上官靖羽想着见萧东离一面,第二天便踩着雪出门。今日街面上太热闹,各式各样的小摊,摆着各式各样的喜庆装饰物。
芙蕖撑着伞,望着上官靖羽握着掌心的同心结发呆,“小姐若是喜欢,就买了吧!”
上官靖羽点了头,“真好看。”
小摊老板道,“姑娘好眼光,买了同心结,以后肯定跟夫君白发同心。”
“老板真会说话。”芙蕖笑了笑,付了钱。
“真当如此,我也该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二人齐齐转身,却瞬时愣在当场。
“是你。”上官靖羽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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