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兽神 第九章百年恩怨

    雄猿瞬间安静下来，雌猿也惊怔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中年男子走上前，抚着雄猿和雌猿的前额，眼神错综复杂，声色沉郁，道：“吾维，吾苏，跟着我，令你们受苦了……”

    两只臂猿的眼睛忽然泛着泪光，像是遇到了多年未见的好友，神情激动，一同缓缓的摇了摇头。

    看着吾维的伤口，中年男子眼中愠色一闪而过，“转眼间，已经过了六百年……”说着，伸手去摸那根粗长的铁链，却因为自己是一道虚体，一探手，却是穿链而过，手下空空落落，什么都感觉不到。“可惜我现在肉身已灭，竟连一根铁索都奈何不得。”

    吾维却似早已看透生死，伸手轻抚着中年男子的肩膀，目光清澈释然。

    中年男子转而笑了笑，转身道：“不过，今日似乎来了两位客人。”虽然嘴上兀自笑着，但他心里却万分惊奇，“能够轻易解开我身上的血咒之印，这小子绝非等闲之辈。”

    司徒浪见中年男子目光盯向自己，心里一慌，“完了完了，他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这下怎么办？”不禁用手肘悄悄捅了穷奇一下。

    然而，穷奇恍然未觉，反倒是冲着中年男子，虎牙呲呲，凝神戒备。

    穷奇这般警觉，司徒浪心里更慌了。

    中年男子看了看司徒浪，又看了看穷奇，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转瞬即逝。忽然，他神色带着戏谑，似笑非笑道，“小鬼头，如果我没猜错，你复姓司徒吧？”

    司徒浪心有愧疚，恍然未闻，反而问道：“你…没事吧？”

    “我？”中年男子冷笑，“我有事与否，与你何干？我问的事，你可还没回答我。”

    司徒浪微微一愣，又见他这副傲慢之态，心里极为不快，哼了一声，“你想知道我的事？我又为什么要告诉你？”

    中年男子嘴角一扬，一脸不屑，“你当不说我便不知道了？被穷奇历代守护的人只有你们司徒氏。说吧，你叫什么名字。”－

    司徒浪满是讶异，他竟会认得穷奇？司徒浪本就是个好奇的年纪，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我姓什么你都能猜到，太厉害了！我叫司徒浪，大叔你呢？”

    “刑霄。”

    “刑霄？”司徒浪挠着脑袋呵呵一笑，“大叔，刚才的事真的很抱歉。”

    可此刻刑霄却望着他怔怔出神，仿佛没有听见一样。

    过了半晌，司徒浪也没见他有任何反应，不由得为他担心了起来，“喂…大叔？”

    刑霄忽然回过神，望着司徒浪，脸色沉了下来，“小鬼头，你兽神印解了没？”

    司徒浪听他这么称呼自己，有些不快，“我不叫小鬼头，我叫司徒浪。”

    刑霄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何止你是个小鬼头，你爹，你爷爷，你祖宗一概都是他娘的狗屁不通！”

    司徒浪心里本就不畅快，又见他辱及自己的父亲，顿时嚷道：“不许你骂我爹！”腹中怒火一时冲上头来，一拳揍向刑霄。

    刑霄冷笑不止，他反手扣住司徒浪的脉门，一股炽热的气流瞬间游走而入。顿时，司徒浪只觉气流通过臂侧直至脏腑，集聚片刻，又汹涌而出，通达周身各处穴脉。几经回转，又一齐倒回，凝合一处，涡回旋绕，奔至颈部。

    穷奇见小主人被持住，顿时怒吼一声，挥着巨爪朝刑霄扑来！然而，一爪下去，竟是一道虚影，无法触之分毫！可看着小主人被持住，又不禁焦急万分，当即朝着刑霄怒目呲牙，阵阵低吼。

    再看司徒浪，那股炽热的气流在周身回转，霎时间，感觉像被投入了火炉中，周身火烧火燎，身体似要被撕裂一般。俄尔，一层气浪鼓起，衣衫坼裂，炎热灼人，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

    忽听得骨骼“咔咔”作响，只见司徒浪全身肌肉隆起，一条白绒巨尾从尾骨张出，漆黑的双目陡然变为湛蓝。一层白毛缓伸而出，不过半晌，已变为一头十尺余长的人形白狼！锐爪尖长，狼牙微突，雪白的眉毛压着湛蓝的双眸，鼻梁略挺，白色的毛发如雪羽般直插腰际，虽说是人狼，倒也英俊挺拔，气势不凡！

    刑霄惊异的忖道：“好小子！竟是千年罕见的白狼之身！看来，吾维有救了。”于是对司徒浪道：“小子，把它吞下去。”说罢，手指轻转，掉落在地的琉璃珠瞬间腾飞而起，没入司徒浪口中。

    已化为白狼的司徒浪只觉一个冰滑的物体滚入腹中，混沌的意识渐渐变得清晰明朗。双目所见，周边仿佛笼罩起了一抹淡淡的蓝色。

    司徒浪甩动了一下双臂，周身好似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惊疑的瞧了瞧自己，却发现自己变得奇怪无比，仿佛做梦一般，不由惊恐道：“我…这是怎么了？”转而一想，“难道他是个妖怪，把我变成了这个样子？”这般想着，怒气腾腾，一双寒目扫向刑霄，“你对我做了什么！”

    刑霄嘿嘿笑道：“我没做什么，你们兽神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只是让你变回了本身。”

    “我？我是兽神？”司徒浪年纪虽小，但关于兽神的传说他还是听过的。那是一个凶恶到嗜杀成性的种族，半人半兽的怪物，他们野蛮，嗜血，更是东殥蛮族的图腾神明。据说，上古时有一支凶煞的兽神大军，他们侵占九州疆土，杀人掠地，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生灵涂炭，致使整个天南洲全部失陷，一口气便吞并了半壁山河。后来天帝率军，在天门与之大战，两军伤亡无数，兽神也死亡殆尽。然而，时至今日，仍有兽神嗜血杀人的流言，令人闻风丧胆，又惧又恨。

    司徒浪忽然转念一想，“如果我是兽神，那…那娘怎么办？不对！你肯定是在骗我！这不是真的！”司徒浪一脸惶恐，不可置信却又满是绝望。他疯狂的扯着身上的白毛，但毛发如同生根一般，他越拔越是慌乱，因为这锥心的疼痛感告知他，这并非幻觉！

    刑霄瞧着不忍，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悔意，自己为了图一时痛快，竟将一个孩子推向了深渊！

    “我平生自忖恩怨分明，如今却恩将仇报，连一个孩子都下得去手，刑霄啊刑霄，你的度量也未免太小！”看着绝望不已的司徒浪，刑霄暗自思忖。

    兽神印是天神设下的枷锁，虽然解开会有着难以言喻的力量，但却会受到上天的诅咒！身为兽神，不仅会为人所唾弃，而且自解开兽神印之后，每过三年，体内的阴阳两元会颠倒一次，身体将忍受被撕裂般的痛苦。而自己这一个小小的举动，无疑是将他推入到痛苦的深渊之中。

    刑霄越想越是内疚，忽然轻声问道：“你是兽神中的狼族，你爹没告诉你吗？”

    “我爹？”司徒浪迷惑的摇着头，“我出生的时候，他就不在了。”说着，眼中不由露出了一丝落寞的神色。

    “难怪如此，我来告诉你吧。你们兽神，是上古天神的后裔。你们不是怪物，而是神族，是位于昆仑九天的神族。至于世人所说的怪物，那纯粹是屁话。你们兽神都是一脉相传，均是独苗。兽神在生下来时，会留存着一道封印。当此印一解，你们将有着无尽的力量，但生命也会由此而改变。刚才我已替你解开了兽神印，你只需在这段时间平息气血，大概一炷香的功夫后就能回复人身，不用担心。”

    司徒浪听到还能变回人身，心里悬着的巨石方才放下，暗想，“如果还能变回以前的样子，这件事情一定不能告诉娘。”但瞧着自己怪异的身躯，依然皱着眉头。

    “我将你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恨我吗？”刑霄的眼中仿佛沧桑无尽，却又诚恳而带着歉意。

    “反正我还能变回去，又没受伤，他又是那两只灵猿的主人，应该不是坏人。”司徒浪这般想着，微微一笑，对着刑霄摇了摇头。他自小与穷奇相处，对这些通人性的生灵颇有好感，因此也觉得，这些生灵所跟随的主人，也必定不坏。

    刑霄忽然畅怀一笑，眉间的阴云也一扫而空。自己在这世间活了六百年，气量竟不如一个孩子。笑着笑着，心中又有些哽咽，轻吐一口气，道：“如果我再晚生六百年，你这个朋友，我必然交了。”

    司徒浪嘻嘻一笑，虽然从这狼身的样子看来颇为别扭，却又别有一番趣味。

    “对了，先前给你吞下的珠子叫九德神珠，是你们祖传下来的宝物。能够固元还神，使你们在变身为狼的时候压制原始兽性。可惜我对此知道的太晚了，不然也不至于落至今日这个局面。”说着，抬指示意在一旁腐化的枯骨，语意有些森冷“只是这九德神珠到你祖宗这一代便失传了。”

    司徒浪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一堆发青的骸骨零散铺就，衣物破乱不堪，已辨不清原先的式样和颜色。司徒浪望了几眼，有些发怵，“他是我的先祖？”

    “若非血缘至亲，就凭你这点本事，能破得这血咒之印？”刑霄回忆起曾经种种，脸色转而变得凶煞，“当年我因与冰角黑龙大战，真元消耗过具，留下伤病。后来旧伤复发，便在这巨灵木内修复元神。不想一伪君子馋涎我的宝物，又知不是我对手，便乔装成我的模样，奸杀了你太祖婆婆，以致你祖宗不辨是非，拿我寻仇。那伪君子更是早有预谋，探知我伤病复发，又寻得我在此处，便与你先祖一同招集了十余人来找我寻仇。恰巧我正炼到至为关键的时刻，动则有性命之虞。他们合力一掌打散我的元神，却不想我一身真元也不是白白练成的。除了你祖宗受了重伤外，其余人皆被我反震而死。你祖宗趁我元神涣散之际，将我余下的神识封印至九德神珠之中，以致我六百年备受神识煎熬之苦。那伪君子倒也聪明，只是阴恻一旁看戏。嘿嘿，你祖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一切都是那伪君子所为。怪只怪你祖宗不辨是非，偏听偏信，最后也死在了这伪君子的手里，也算是报应。”

    司徒浪听后愤慨无比，“这伪君子呢，最后死了吗？”

    “后来他夺取了我的宝物，便逃走了。”刑霄微微叹了口气，“一件于我并无用处的东西，在旁人眼里却是天下至宝。我落至今日这步田地，想想也不怪他人，只是我自己执念太深。”

    “我这六百年对你们司徒氏当真恨得紧，可时至今日，却又不知因何而恨了。”

    “六百年…”，司徒浪听到这，心中一颤，“这将是何等的痛苦与孤独…”而且折磨他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先祖！难怪他之前会辱骂自己的氏族与先祖，原来是自己的先祖对不起他！虽然这是六百年前的恩怨，但此时此刻，司徒浪感觉就像自己有愧于他一般，内疚不已，难过已极。

    “怎么，兔死狐悲吗？”刑霄自嘲似的一笑，“是悲悯你的先祖还是可怜我这残人？”

    “令我受六百年煎熬之苦的是你们司徒，将我解救出来的，仍然是你们司徒。也不知这贼老天是在可怜我还是嘲讽我。”

    司徒浪埋着头，沉默着不说话，仿佛这六百年黑暗孤寂的痛苦，便是由他所造成一般，心里极是难受。

    刑霄望着眼前难过的司徒浪，忽然不忍再说下去了。这些都不是一个孩子应该背负的东西。六百年了，仇人，爱人，都已化作了白骨。前世今生，爱与恨，纠缠不清，也无法一语道明。现在回头一想，即使万世的沧桑，在历史长河的面前，一切也都将卷入平静。既然都过来了，还有什么不能放下呢？“别难过了，是我言辞过激了，这些不是你的错。现在，有一件事情需要你的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