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是我上山的第三个年头,师傅说要好好庆祝下,于是师傅下山了,说要买点吃的回来。
好久没有一个人在山里呆过了。我坐在院子里,对面的山上传来了阵阵的狼嚎,背后的林子里传来了夜鹰的啼鸣,这是第一次没有师傅在的夜晚,我却没有丝毫的害怕。
这是三年来师傅的第一次下山,我有母亲,也有父亲。只是他们从三年前送我来这里开始,我就和他们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关系。父亲是这样说的,我和他没有一丝关系。
依稀间我记得母亲眼眉中的那刻痣,父亲回身的那一袭白衣。母亲的眼泪从风中飘落到我的脸上,很疼,很想哭。父亲没有回头,握着母亲的手,一步一步,很稳,但是身体却有些颤抖。
我抱着怀里的琴,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树叶高低起伏的翻飞着,师傅站在我的身边。
三年间,父亲没有再回来过。师傅只是沉默着训练着我,训练着我剑法,拳法。
师傅不会弹琴。师傅也听不懂我弹的什么。他只是听着我弹,他只是在我想父亲的时候坐在我身边陪陪我。
我很想哭,但是我不能哭。师傅不喜欢我哭。他从来不说我,只是盯着我看,看到我有些害怕。
我很怕师傅的目光。
师傅常年总是穿着一套衣服。黑色的,袖子处绣着金黄色的我不懂的花纹。在这黑色上,显得如此的吸引人的眼球。师傅常年穿着一双木屐,有时会光着脚。师傅从来不嫌冷。
师傅的脸有些白,仿佛没有血色,师傅的眼神一般情况下还是比较柔和的。师傅的头发已经花白,但是面相却不嫌老。
师傅的手有些枯瘦,但是握起剑来却异常的稳。师傅说,一个剑客,剑就是的胳膊。延伸的胳膊。
风起了。身体有些微寒,紧了紧身上已经穿不上的衣服,这是父母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是父母送我上山来买的最后的衣物。师傅说给我换一身,我一直不愿意。不是舍不得,是放不下。
月亮在云里时隐时现。我习惯性的做好两个人的晚饭,一大一小两幅碗筷放到桌上,饭是米饭,菜是师傅腌制的咸菜。
“师傅,师傅,吃饭啦。”
叫了很久师傅都没有出来,我才想起,师傅下山去了。我低着头,一个人坐在比我要高些的桌旁。想着师傅说的话。
师傅说:吃饭前要洗手。
我回头看向茅屋内,摇曳的蜡烛在窗前闪烁着一丝的亮光,窗下的木盆已经有些陈旧,厨房里的木桶里有师傅给我打的水。
师傅说:食不言。
我低着头尝着自己做的饭,,没有师傅烧的好吃。师傅说做饭是三分功夫,七分火候。我不会烧火,也烧不出师傅要的火候,所以师傅说我聪明,师傅说每个人要过自己的生活,不能依靠别人的路走。
师傅说:吃完饭要练琴。
我收拾完碗筷,搬出了师傅放在屋里的琴,这是我的琴。坐在院子里。
我不知道琴上面的纹路是什么,也不知道父亲教我弹的曲子是什么。父亲是告诉我,好好活下去。好好的练琴。好好的练剑。好好的做人。
师傅说:练琴要心静。
我听着山对面的狼嚎,听着林子里夜鹰的啼鸣,想着师傅明天回来会给我带点什么回来,想着师傅包的饺子。
慢慢的,我的心静了下来,一个人的院子,格外的安静。一个我,一把琴,一座山,一片林。
一声琴鸣,在这院子里悄悄响起,向对面的狼嚎慢慢的盖了过去,向后面的夜鹰啼鸣淹了过去。慢慢的,琴音响了起来,也显得更为欢快。我想跳舞,可是我不会。我想唱歌,可是我也不会,我会弹琴。只会这么一首曲。
时间总是在这个时候过的很快。一个时辰,很快很快。我累了。一个人回到屋里。屋子有些冷,这里没有师傅的温度。没有父母的温度。
也许,师傅就是我以后的父亲,但是他毕竟是师傅,永远代替不了父亲,我还是很想,很想我的父亲。
我是一个没有家的孩子,或者说是一个失去家的孩子。
师傅说:三年前,你十岁。三年后,你十六。两年后,你得下山。
师傅说我十八岁必须下山,我不知道师傅为了什么要赶我下山,但是我必须得下山,我不知道为了什么,我问师傅,师傅摇了摇头,说我下山就会知道。
师傅的说的两年,是三年后再过两年。我十八岁的那年。我还能陪师傅五年。
五年,太长了。为什么还要五年才能下山,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五年,太短了。为什么,我只能陪师傅五年。
一个人的夜,我怎么入眠。
清晨,师傅没有回来。
师傅说:一日之计在于晨。早晨,是我练剑的日子。
我讨厌陌生人。
尤其是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尤其是不请自来找我的陌生人。
尤其是要不请自来找我并且还要追杀我的陌生人。
可是,我却不能让他们滚出去。我有这个资格,但是我没有这个本事。
他们也带不走我,他们没这个资格,有这个本事但是他们想要活着的我。
我必须活着,因为我只有活着,他们才能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站在我的面前,我手里拿着练剑用的木剑。
我紧了紧手里的剑,祈求它能给我点安慰。
他们人不多,十二个人。
他们人很多,外围有三四十号人。
“东西交出来吧,青阳少主。”十二人中为首的那个人微笑着给我说。
我叫青阳,玉青阳。他们口中的少主,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叫我少主,我想应该是因为我的父亲。
他们要找的,是我的琴。
我昨夜弹过的那把琴。
他们要找的,是那把琴里的琴谱。我昨夜弹过的那把琴的体内的那篇乐谱。
我父亲谱的曲。
是我父亲谱的曲里的前朝遗宝。
但是他们不会知道,那把琴就在他们的面前的屋子里,在他们面前屋子里的一个角落。正在沐浴着深秋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