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路上走着,听见有人喊,三人回头看去,竟然是朱雀。杨旭道:“朱雀校尉。”朱雀虽为校尉,但骁武营与别的军营不同,校尉之职高过都尉。杨旭行礼拜见,而姜云非军旅中人,方天林名位更高,因此都是作揖相见。朱雀笑道:“军营都在加紧训练,你们三位在此闲逛,好生自在呀!特别是杨都尉,你不用练兵么?”
方天林道:“朱雀,你莫要为难杨大哥,是我拉着他出来的。”
朱雀道:“那遥国公,你这就不对了,将杨都尉叫出来干嘛?”
方天林道:“男人之间的事情,你是不懂的。”他看着姜云,嘻嘻笑道:“这宛州比天宗城要开放,姑娘要看些。”姜云道:“没错,胸大屁股圆,而且不会打人,盈盈笑语,好生欢快自在。”方天林两眼放光,嘿嘿道:“没错,没错,姜老弟喜欢的是好货,我就是觉得胸大丰腴点就好。”姜云笑道:“对了,对了……”其实两人都是一本正经地胡说,怎么可能是为了找女人喝花酒,只是为了糊弄朱雀而已。
原先是杨旭主动要求出来的,这些听见他们这样为自己解脱,越听越感觉听不下去,忙道:“不是找女人,是我自己要求出来,陪两位到处走走的。”杨家虎门,家规极其严苛,若是朱雀将这找女人的话传出去,非得被杨又弋扫地出门不可。方天林脸色嬉笑,一边忙使眼色道:“骗过对面这女人。”一边道:“朱雀知道也没关系。”
姜云道:“好啦,我都编不下去了,什么找女人,长这么大我都没碰过……”
方天林道:“你这话说得,难道我碰过么?”他长姜云两岁,平日洁身自好,再者那么忙,哪有闲工夫去花堂和花酒。问:“杨大哥,你碰过么?”杨旭已经娶妻,自然是点了点头,方天林怒道:“这太不公平了,不行,你有经验,带我们去走走。”杨旭忙摆手道:“家中有妻子,哪里去过花堂。”方天林道:“不行,说得我**焚身,不去不公平。”姜云道:“一二三,正好三个好汉,咱就是男人帮……”方天林道:“不知道就别胡说,咱们快走吧!”
三人走着唱着,径直寻花堂去了,将朱雀落在原地。朱雀心中觉得好气,心想道:“好家伙,三个臭小子在我面前显什么摆?欺负我不能去么……哼,我也要去。”她跑到一间衣服铺子,买了一件合身的男子衣服。虽年已三十,可十足的俊小伙。
姜云三人走了一遍,看见宛州都有点萧条,与以前差别太大,他心中也有点感慨。宛州是开平北边重镇,与忻州勾连,乃通衢大都。仅因为一场战争,就变得如此萧条,等到平乱之后,朝廷又会在此增加税赋,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走在前面的方天林,喊道:“总算找到一家花堂了,杨大哥,姜老弟,快过来。”花堂前只有几个姑娘在招客,见到杨旭穿着武服,知道是武官,心里也有几分惧意。方天林道:“姑娘不要怕,我们都是正经人,来这里坐坐而已。”他走在前面,穿着绫罗绸缎,看上去就是富贵人家,姑娘们也就格外热情。
来到楼上,点了一间最好的雅房,先上酒水瓜子吃着。老鸨问道:“几位公子,第一次来吧?”方天林道:“第一次到花堂,你看我们这么可怜,可别太寒碜我们了。”老鸨笑道:“好,就让咱们最好的姑娘,来陪三位公子。”片刻后,叫来七八位如花似玉的姑娘,都是笑语盈盈,说话温柔可人。一时间,方天林喝了许多,脸颊泛起红晕。杨旭酒量是好,不过不敢碰姑娘,只是喝酒,喝多了也醉得不清醒。其实他酒量极好,就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难免把持不了,不爱美人还真是说不过去。
二人喝得欢快,姑娘们也是不停地敬酒,听着他们说起胡话来了。姜云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都是一样的。”他兀自坐在一旁,整理今日所得。那位姑娘端酒给他,说:“公子,不说话,只是看着书册,岂不是浪费春宵帐暖?”姜云道:“我是陪他们来的,你也去陪他们吧!”姑娘道:“公子是什么人呀?”姜云道:“都是普通人……对了,姑娘生在宛州?”姑娘叹了口气道:“不是,我本楚州人,三岁时被人诓骗至此。”姜云道:“那你也是可怜人,你也算是半个宛州人,在你眼中,宛州如何?”姑娘道:“宛州是个好地方,繁华虽不比吴越江南,但也是少有的光美之地。人人安居乐业,我们这贱当行业,日子过得也算凑合,并没有人觉得伤风败俗,就是自己心里落寞沮丧点。可惜现在打仗了,这里也就萧条了。”
姜云拿过她手中的酒杯,问道:“你怎么称呼?”姑娘道:“公子叫我阿乐就好。”姜云道:“芳龄?”阿乐道:“二十。”姜云笑道:“你尚比我长三岁呢!阿乐,我就好听故事,你把你听见看见的故事,讲给我听好么?”阿乐见他说话温和,而且眼神也是正直恭敬,心里多了几分亲近之意,便将这十几年来,自己在宛州所见所闻述说。
众人一直到半夜三更时分,方天林与杨旭都醉得相依偎,任人喊说也听不见。姜云便让大家都过来,每个人都把各个故事说给他听,凡是同样一件事,就能得到不同的版本,听得姜云都感觉匪夷所思。忽听得隔壁呵呵哈哈地吵闹,似乎是哪位客人又耍酒疯了。姜云本不想去管,可他听着声音熟悉,竟然是朱雀。好家伙,她怎么到这了?姜云心中好奇,便暂且过去看一看。
推门一看,只见朱雀拿着酒壶,站在桌子上哈哈癫狂状,口里不清不楚地说着什么。姜云问姑娘道:“这位公子怎么了?”姑娘道:“耍酒疯,都是平常事,不过他比别人更凶!”姜云道:“她是我朋友,你们都散去吧!等她清醒过来,再找她要银子吧!”说罢,就去扶着朱雀,好言劝她跟自己到隔壁去。那些姑娘也被朱雀弄得烦,这下总算是解脱了。
朱雀到了隔壁,还在说着要喝酒,姜云也是没办法,就让她抱着酒壶,依靠在桌子旁喝起来。这时方天林也醒来了,两人找到酒友,又多喝了几杯,把杨旭给吵醒来,三人算是找到知己了,又吵吵嚷嚷起来。那几位姑娘要上去照顾,姜云道:“别管他们,只管跟我说故事就好了。”他也是很无奈,醉了的人真不算是人。
次日清晨,朱雀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等她见自己光着身子躺床上,心中大惊,糟糕的是在花堂喝醉了。房门一开,阿乐端着热水进来,见她醒来,便道:“这位姐姐醒来了?”朱雀道:“我……”阿乐道:“昨夜姐姐喝多了,我就伺候你睡着,现在头还疼么?”阿乐将床头的醒酒药端给她,继续说:“姐姐的朋友,都在隔壁。”朱雀疑道:“朋友?”阿乐道:“就是姜云公子。”
听到这名字,朱雀腾地站了起来,问道:“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阿乐道:“昨日姐姐喝醉了,在这里吵着要喝酒,他就将你待到隔壁。后来深夜,大家都累了,就让我照顾你过来休息。”朱雀抱着自己的身子,气道:“他没把我怎么了吧?”阿乐抿嘴笑道:“姜公子听了一夜的故事,没那闲情……”她都不好意思说,来花堂姑娘不有的是,可没必要找熟人。朱雀自嘲笑道:“哎呀,我这人老珠黄,谁还看呀!都有你们这些小姑娘呢!”阿乐笑道:“姐姐好看得紧,像是十七八岁。”朱雀羞问道:“真的?”阿乐认真道:“真的。”
隔壁传来大声惊叫,方天林发现自己与杨旭挤在一张床上,连忙站了起来,杨旭也被惊醒过来。姜云坐在窗旁,说道:“昨晚我们都是挤一张床上,有必要这么大惊小怪么?大家又没有龙阳之癖,如何这么忌讳?”方天林长这么大,都是一个人睡,不想和两个男人同床一晚,世界简直就是疯狂了。杨旭笑道:“遥国公,你这是把我都吓死了。”姜云搭着方天林的肩膀,嘿嘿笑道:“大家都同床共梦,以后就是好兄弟了。”方天林哭丧着脸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姜云按着他的脑袋,哭笑不得,说:“这什么人嘛!”
朱雀走了过来,嗔道:“你们三个小子,把我也给坑进来了。”姜云道:“校尉醒啦?昨夜做的梦可好?”他倒了一杯茶给朱雀,茶能醒酒。朱雀道:“我醒来了,你们三个私自出军营,我要禀告公主,都要受重罚……”
“校尉!总算找到你了。”一名骁武营修真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说:“校尉,你怎么在这里,昨夜殿下召集众将,商议进攻开平事宜,半天都没找到你,可急死我们了。”他见姜云三人也在,道:“三位大人也在,也请快回军营吧!”
朱雀怒道:“你们三个,这次要被公主殿下好好惩罚了。”她扔下银两,急匆匆地出了花堂。方天林道:“这倒好了,自己跟上来,还怪在我们身上。”他脑子还有点糊涂,镇定了下来,说:“昨晚关顾着喝酒了……”杨旭道:“遥国公,你也近及冠之年,何不也娶门亲事,该成家立业了。”方天林道:“咱们还是先回军营吧!”
辕门前,喻净雨负手踱步,表情严肃认真。杨旭上前道:“殿下,末将……”喻净雨道:“好了,杨将军先回去吧!”杨旭应诺,心里倒是为姜云方天林担心了。方天林行礼道:“殿下,在这里等我们?”喻净雨道:“昨夜商谈军机,众将军都决定,冬月末在开平集结,要在下雪前夺下开平。你们两个有何高见?”
方天林道:“朝廷国库空虚,仗打得越久,越是难以支撑。可羊清臣要死守开平,以他的能耐,加上手上十余万将士,以及李之道的援助,强攻怕是难以下。最好还是能够引出他的主力,在城外想办法歼灭。”
喻净雨道:“仗都打到这份上,他定会挨到冬天。到时变数就大,胜利未必在我方。”
方天林道:“这是我们的难处……不行了,我头有点疼,得先回去休息一下。”说罢,一个人往营帐而去,昨夜喝得实在是太多了。
喻净雨看着姜云,问道:“你要不要也去休息?”
姜云道:“我昨夜没喝酒……要不咱们一起走走?”
朔风凛冽,两人漫步在小山上,十里连营,将士勇猛,也只是灰飞烟灭之状。姜云道:“如果是我,可能就不会再打下去了。”喻净雨不可思议地看着姜云,无奈笑道:“都到这份上了,你现在告诉我打不下开平么?”姜云取出自己的书册给喻净雨,上面是几日来走访宛州城内外所得,他说:“就因为我不负责最后的决定,所以才是最好的结果,你坚持打下去,我会尽一切办法帮助你!也希望在打完这场仗后,想想结束战争该怎么办。”
喻净雨道:“这些以后再说吧!昨晚,去花堂喝酒了?”
姜云摇摇头道:“去花堂了,不过没喝酒。”
喻净雨不自然地笑道:“春宵帐暖,一刻值千金。”
姜云道:“没有,哈哈,倒是像寒风凄紧夜如年。”
“男人都很喜欢玩弄女人么?”
姜云道:“那也不是,对于我来说,有比性更重要的东西,那就是血。”
“血?谁的血?是内卫的血,还是肖祖亮的血。”喻净雨道:“这么说来,那个温婧,真的是你的小相好了?帮你传递消息,那么义无反顾,确实聪明伶俐,让人感慨。”
姜云沉默不语,看着远方的辽阔平原。
“是我让岳谷萋救下她,因为我知道内卫中的混乱不堪后,也想除掉内卫,保住她就能守住你的心。”喻净雨道,“皇帝陛下要用内卫,依照祖制,内卫也只听皇帝调遣。可是内卫那么复杂,皇帝一个人怎么能够管得着呢?我想帮父皇管管。”
姜云不耐烦道:“你自己倒是想管,那也无可厚非,但是也未必能够管的下。将帅既然换了,手下的要职也该移动,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亲手将内为执法解决。至于肖祖亮,任凭殿下处置,我也管不着。”
喻净雨道:“你请求的语气不大好。”
姜云道:“我这不是请求,是这要求,是在做交易。”
喻净雨道:“姜云,你是昨夜的酒没醒来吧?”
姜云紧紧抱住喻净雨,任她挣扎不了,竟然也哭喊起来了。姜云道:“我昨夜根本就没喝酒。”喻净雨怒道:“那你是春宵不醒,脑子疯了吧?”姜云道:“是呀!我疯了一晚上,我忍了一晚上,想你想疯了!我什么语气?我也在想,我怎么就不能和你好好说话了!”喻净雨停了下来,说:“那你好好说,别抱着我。”姜云放开她道:“肖祖亮那么容易被拿下,我也不会帮你谋划这许多事了。跟肖祖亮斗,就等于向楚国公宣战。”
喻净雨道:“那恐怕遥遥无期。”
姜云道:“国势强大,十年就可以办到,就看人有没有心了。”
喻净雨问道:“你昨夜到底做什么去了?”
姜云道:“去花堂听了一晚上的故事,听听这宛州到底是什么样的,然后睡了一晚上。从她们那里知道一些事,我也在怀疑,咱们就这样打碎了繁华地,破坏了别人平静的生活,到底是不是正义。或许每个地方的人,都有自己活下去的方式,我们牵强地将他们当做战利品,难道这就是为了仁政么?”
“不是的,权力没有仁慈。不想他们受更多的伤害,那就快点结束战争,让他们早点恢复平静的生活。”她深呼一口气,感觉自己说的话好笑,但只能这么去说,她笑道,“世人都认为皇帝为了自己,没错就是为了自己,谁也没得选择的,权力就是你死我活。为了各自的利益,为了家族的未来。”
“对于我来说,谈这些过于沉重了。”姜云道,他根本没有享受过,皇室对于失去权力的恐慌,会让他们担负起不比常人的责任。“我还是希望你好好生活,做个普通的公主。”
“然后嫁给别人,相夫教子,过此一生……”她说,“昨夜想我是真的?”
姜云笑道:“那还有假,一直想着你……以后别叫我小太监了,我根本就不是太监。”
喻净雨道:“当然知道,太监哪来的喉结呢?可是,天下的事情,很多都是不按照人的意愿进行的,就算开始也是结束的开始。”
“就让它结束吧!总归没有开始过好。”昨夜恍惚间,好像看见了她,也许男人在最渴望的时候,想起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最爱的。他现在没更多的勇气,总不能抱着喻净雨,然后脱去她的衣服。至于这种事情,谁没有想过,只要有欲望就会想,人都是有欲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