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娘子传奇 第3章孪生姐弟

    苏小五这个名字最先是苏庭玉取的。被长姐们听到了，演变成了小五儿，久而久之，父母也跟着唤小五儿，再后来，被家中的下人称五姑娘，被叔伯长辈叫苏五儿，甚至有一天，家里的鹦鸟也学舌喊着：“五娘五娘，饿了饿了！”

    在苏府，苏庭筠最讨厌两样，一个是从没叫过自己一声姐姐却总爱找麻烦的苏庭玉，另一个就是这个府中上下一致认可的“五”字。苏庭筠最喜欢的也有两件事，一是无论什么事都要跟苏庭玉争个长短高下，二来就是在苏澈先生的书房里读书。

    六岁之后，苏庭筠喜欢上了另一件事，爬墙出府。

    自从苏庭筠发现府中后院有棵大槐树，槐树巨大的的枝杈伸出院墙，打了个弯，斜斜地朝向地面，而自己，恰恰可以从借着树干爬墙出去，也可以拉着长到墙外的树枝爬回来。

    这本是个秘密，在秦国，世家贵族，尤其是女子，不经长辈同意是不能随意出府游玩的。所以苏庭筠自从发现了这棵树，便经常瞒着所有人，偷偷的出府。

    直到六岁那年的花灯节。

    花灯节那天，苏庭筠刚爬上后院的府墙，就碰上了死对头苏庭玉。

    花灯节，是秦国四时节之一，是年后的民间第一个大日子。秦国对于封国货品的限制极其严苛，只有在民间过四大时节的时候，市面上才有些从封国迁来的人家，做些封国的工艺品，在街上叫卖。

    封国，是除卫国外，与秦国接壤的另一个国家。

    秦国多米粮，而封国多铜铁。

    秦国农业繁荣，而封国手工业发达。

    秦国近百年来风调雨顺，收成颇丰，国富力强，兵强马壮；反观封国，却由于近几代统治者懦弱昏庸，在战事上屡屡吃亏，边境线一退再退，不过百年，在秦军的打压下，已失近三成国土。

    秦国限制本国米粮流入封国，同时也禁止封国工艺品在本国民间自由买卖交易。因而，只有皇族王族、重臣以及世家宗族，才能见到来源于官方交易的封国精致的摆设挂件。由于苏府重武轻文，府中倒是有几把封国宝剑，摆件挂饰却难有一二。

    苏庭筠对于这些小玩意很是喜欢。除了苏澈先生的藏书，这些小工艺品是她的最爱。大概是苏庭筠与苏庭玉一起生活受教的缘故，她不喜女红，不喜琴曲，不喜梳妆打扮，常常把头发用丝绳简单一系就一头扎进先生的书房里去了。她唯独舞跳的极好。开始是随着养母唱戏时候的动作比划，慢慢的开始依着逢年过节来府中的戏子学，直到苏牧将军六十大寿，心血来潮编了段舞蹈，作为寿礼，让苏府上下意识到了小五儿是要作为女子来教养这个被忽视许久的问题。

    苏府的封国工艺品几乎都摆在苏庭筠自己的书房里。这些工艺品有木质、有铜制或者银制的，不仅外形甚为精美，栩栩如生，有的还汇集了能工巧匠心思的实用功能。这些，有的是苏庭筠死缠烂打向叔伯长辈要的，有的是苏澈先生外出的时候买来送自己的，还有些是自己赶民间时节的时候在街市上买的。

    苏府是世家，秦国世家宗族不过民间的四大时节，而是在祭天日，各自在宗族所在的城中举办大庆典，邀请世交好友与当地的门阀贵戚参与同庆，并向城中前来观礼的百姓派发碎银，规模比民间的时节要大上许多倍。其次是国制日，秦国一年有两个国制日，一天是年制日，也是民间四大时节的春节，是一年的第一天，也是秦国唯一的民间节日与皇族王族以及世家宗族的节日重合的一天。这一天，亲人团聚，食素饺，鸣鞭炮，挂彩灯，举国同庆，夜不闭户，灯火通明。第二个是地制日，是庆农耕与丰收的节日，秦国以农业为基础，这个节日同年制日一样，世家宗族拜祭地神，准备大典。

    苏庭筠更喜欢民间的时节。在她眼中，贵族的节日规矩众多，族中小辈常常不知所云的忙里忙外，跟着跑东跑西，好容易闲下来，又要穿戴着典礼特制的衣裳与首饰，端坐在桌前，看千篇一律的歌舞，吃那些早就凉透了的菜。

    只是今年的花灯节与往年不同。除了苏庭玉跟着自己一起爬了出来，苏庭筠发现，自己带的银子不见了。

    苏庭筠狠狠地盯了一眼一旁若无其事摇着金边玉扇的苏庭玉，真想一巴掌打死这个不知把自己钱袋藏到哪里去的麻烦精。

    苏庭玉看见苏庭筠盯着自己恨不得抽筋扒皮的表情，咧开嘴角，立即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是不是有事要请教本公子？”

    “我的银子呢？”苏庭筠不客气的问道。

    “本公子怎么知道你的银子去了哪里？”苏庭玉脑袋摇的像拨浪鼓似地，摆出一副极其冤枉的表情。

    “无赖。”苏庭筠骂道。

    “苏小五，本公子又是哪里招惹你了？”苏庭玉不甘示弱，手中的扇子摇的更快了，气鼓鼓的说，“你没看好自己的银子，反而赖在本公子头上，你当本公子好欺负啊！”

    “分明是你拿了我的银子，我没有诬赖你。”苏庭筠不想跟苏庭玉纠缠，再纠缠下去，自己看好的几个铜制生肖的摆设跟机关小鸟怕是要被别人买走了，道，“把你的银子给我，回头还你双倍。”

    苏庭玉冷哼了一声，把腰间的钱袋解了，扔给苏庭筠。

    “真不知道，这些小玩意有什么好。”苏庭玉低声嘟囔着，“这又脏又乱的地方，也不嫌。”

    此时的苏庭筠早就拿着银子，一路小跑朝着生肖摆件的铺子直奔而去。小小的身子挤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

    苏庭玉右手一挥，金边玉扇啪的一下打开，咬了咬牙，也朝着人群挤了过去。由于常年习武的缘故，苏庭玉的身形比同龄的男孩略高些，目力也比常人好，远远的隔着人群看见了满载而归苏庭筠，挥挥手示意让她过来。

    苏庭筠此时心情大好，暂时忘记了刚才丢银子的事儿，抱着三四个布袋，逆着人流挤过来，“银子还剩了些，你有看上的么？”

    苏庭玉鄙视的望了一眼花花绿绿的布袋，料子是普通的麻布，手工也粗糙的很。摇了摇手中的折扇，道，“买好了就赶紧走，又吵又乱又挤的。”

    “谁让你跟我来的？”苏庭筠借着好心情，没有在意苏庭玉鄙视的眼神。

    苏庭玉没回答，默默地拉过苏庭筠的手，转身就走。

    苏庭筠手哆嗦一下，立刻抽回，瞪了苏庭玉一眼，“我还想再逛逛，你嫌就不要跟来。”

    苏庭玉气道，“要是碰上人贩子，把你抓走，看你还凶不凶。”摇了摇手中的玉扇，“咱俩一起走，人贩子就不敢来了。”

    苏庭筠噗哧一声笑了，“那也是我保护你。”

    苏庭玉也笑了，看着他那灿烂的笑容，苏庭筠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孪生弟弟有时候也并没有那么让人厌恶。想到刚才自己抽回手时候他那气乎乎的模样，心里不知怎么，感到暖暖的。想着想着，便伸出手，拉住了苏庭玉的衣袖，“人多，你走前面。”

    苏庭玉有一瞬间的吃惊，马上有恢复了世家公子骄傲的模样，合上手中的扇子，正色道，“你可要拉紧了。”

    两个六岁的孩童一前一后，在人流中穿梭，时不时的在摊位前停留。后面的女孩拉着前面略高男孩的衣袖，紧紧地跟着，前面的男孩开出道路，紧紧地把女孩护在身后。

    “我请你吃糖葫芦吧。”女孩说。

    “那是我的银子……还是我请你吃吧。”男孩说，说着走到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前，递上了两枚铜钱。

    两人举着两串糖葫芦，默默地走着。

    “咱们和好吧，以后都不吵了。”半晌，男孩的声音传来，极轻极低，带着生怕被拒绝的恳求。

    “你要先告诉我，你把我的银子藏哪了？”

    “你爬墙的时候，掉到后院树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