亘古南天 第四章丁叔

    陆封走到一侧，拎上水壶，墨刀别在腰间，领着老妪走向自己家中。

    陆千秋望着两人走远，看向眉头紧皱的陆通，开口道：“哥？”

    陆通似是明白陆千秋想说什么，直接摇了摇头。

    走在前面的陆封眼角余光瞥到陆通兄弟没跟上来，很快不见后，脸上狠辣之色闪过，这个年岁的少年露出这种神色，显得极为邪异。

    没有丝毫征兆，陆封突然松开水壶的同时反手握住墨刀刀柄，转身一刀上撩，目标是老妪左肩，一刀便欲断其一臂。

    老妪眼中闪过慌乱，伸出干枯的左手，自不量力地想抓刀身。

    陆封露出讥讽之色，比他想象的轻松得多，大局已定。陆封刀势微敛，原本能砍断老妪整个手掌，现在只是砍出一个伤口，殷红的血液溅上刀身。

    老妪痛地闭上眼睛，刚要破口大骂，却被一股大力掐住脖子，硬生生把她提了起来。

    陆封的肉身力量远没有那么强，此刻体内凝海诀沿数条粗壮经络运转，法力源源不断渗入他的四肢百骸，类似于用了增幅肉身的秘法。这还是他不想张扬，要是他愿意，能做到玄阶才能做到的法力外放。这只是一种技巧而已，前世他甚至能做到凝虚化实，隔空摄物。

    老妪面色正由青转紫，双手抓住陆封手腕，法力疯狂涌动，却挣脱不开陆封的钳制，手上的法力泥牛入海一般消失无形，聚不起半分秘术。

    “饶……命……”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这个黑锅我可以背，拿出点诚意来。”陆封顿声道，见老妪艰难地答应，才松开她。

    老妪痛苦地伏在地上喘着气，陆封看了看右手腕上的十指淤痕，冷笑一声，转身走了，不再多语。

    转身离去的陆封脸上阴晴不定，虽然有所思考，这次行为仍过于冒失了，得尽快从老子次尊者霸主纵横天下，举世无双，敢欺老子，就算皇帝老儿也敢杀，尊者来了又怎么样，打不过我还能跑路的心态中变过来。现在只有黄阶中位，不说地阶，一个较强的玄阶高手就能打得自己满地找牙，何况不再是孤家寡人一个，难道要带着父母浪迹天涯？

    “别胡来啊，师尊和伶昕在以后等着我啊。”陆封默默告诫自己。

    至于这老妪知不知道陆封被设计，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都不重要，其中利害，陆封早已考虑过。如果老妪不知情，这句话肯定会上报给戒律四长老，戒律四长老在族中有生杀大权，可不是什么糊涂蛋，不会不知道一个药童能妨了供奉炼药这种说辞根本站不住脚，戒律四长老铁定是知道内情的，到底是族中有人贪墨还是供奉需要立威。

    如果老妪知情，这话被上报给高层或者供奉，陆封未必能得到好处，但至少可以传达一个信息：我不是白痴，别来惹我。

    或者老妪心中害怕，不敢上报，那自然会有第二个长老来传命，按着原来的计划走就行。

    还有最差的一种情况，陆封只是在脑海里过了过，老妪心怀怨恨，私下纠结一帮玄阶高手来寻仇。真要这么背，也只能认栽了。

    修行从来不会一帆风顺，都是有风险的。关键是风险与机遇并存。

    陆封的担心没有持续太久，傍晚时分，老妪直接来到陆封家中找到陆封，陆封父母都不在，老妪神色戒惧地递给陆封一个檀木盒子，沙哑地道：“戒律四长老的原话，‘不愧是陆殇的孙子，这是给你的东西，不要让我为难’，戒律四长老让你明天到执法殿去见他。”

    陆封突然道：“东西是直接当面给你的吗？”

    老妪一愣，迟疑片刻后点了点头。

    陆封“哦”了一声，摆了摆手示意老妪可以走了，老妪如释重负，下一刻就离开了。

    果然是族中高层有人贪墨吗，陆封松开墨刀，摸了摸下巴，才意识到自己一点胡子也没有。陆殇是陆恒武的义父，早已过世，实力貌似没到地阶，自己又不是陆殇亲孙子，戒律四长老似乎没必要刻意一提。陆封眼神闪烁，是示好吗，提醒自己贪墨的高层就是陆殇那一系？

    没有明示，或许是提防老妪，又或许是自己没有看穿此事的心智就不配被提醒。陆封前世只接触过戒律四长老陆铁罗短短片刻，是个壮实，目光锐利的高大老者，现在却能在脑海中初步勾勒出戒律四长老形象，为人表面正直，实则颇为自负倨傲，屈从于权势，心有不甘，拉拢有潜力的族人，应该有自己经营的势力。

    打开檀木盒子，陆封呆了呆。

    默默给心中戒律四长老形象多贴了一个标签，小气抠门。

    檀木盒子中就一块中品灵石。

    陆铁罗知道陆封想法肯定要气得跳脚，叶国朝廷给的灵石兑率是十二块下品灵石换一块中品灵石，十八块中品灵石换一块上品灵石。这还只是官方兑率，正常情况，十五块下品灵石也换不到一块中品灵石。陆封的这块中品灵石，还是陆铁罗自掏腰包，他一个月也只能从族会领到七块中品灵石而已。

    聊胜于无吧，陆封手上连下品灵石都没有了，十三岁前父亲给的下品灵石，积攒的五块在这短短半月内就用于修炼了，否则就算有前世的修炼经验，也不会半个月就从初入黄阶中位就到达了黄阶中位顶峰，而凡俗金银很难换到下品灵石。

    灵石是固化的天地灵气，异种灵气能形成不同属性的灵石，是修行界的通用货币。天地灵气呈虚无态散布于天地，修士汲取将之凝炼入体。而灵石用以修行有事半功倍的奇效，修为不高时，甚至要稀释灵石中的天地灵气再纳入体内。

    晚上父母一前一后回到家中，陆封把这件事告诉了他们，当然不是自己被陷害的版本，而是前世的同个版本。

    吴环听了急得都要哭了出来，六神无主地来回踱步。

    陆恒武的面色也不好看，阴着脸咬牙沉思。

    陆封只能配合着做出心神不安的表情，草草吃过晚饭，陆封正要回房。

    “明天早上我和你去见戒律四长老。”陆恒武沉声道。

    还是按前世来了，真是麻烦，幸亏早有准备，得演一出戏，陆封暗道。

    陆封应道：“好的，我先回去修炼了。”

    陆恒武脸上闪过欣慰之色，道：“去吧。”

    第二天早上，陆恒武第三次来到云耀门前，透过窗户上的纱纸，可以看见陆封仍然躺在床上，没有起来。

    陆恒武叹了一口气，推门进去，却是大惊失色，躺着的陆封穿着衣服还裹得严严实实，面色惨白，一粒粒豆大的汗珠落在床上，口中吐出的空气都有白雾。

    “封儿，怎么了？”陆恒武急忙坐到陆封床边，摸出陆封的胳膊，想要搭脉，却被陆封胳膊冰凉的程度吓了一跳，胳膊通红，但温度简直像尸体一样。

    脉搏紊乱无比，根本摸不出脉象。

    “封儿，封儿！”陆恒武喊了几声，陆封终于有了点反应，睁开双目，两眼都是血丝，颤声道：“爹，我好冷，好痛。”

    “你先忍一下，我抱你去找王大夫。”陆恒武扯开被子，抱起陆封，玄阶初位的修为爆发，冲向屋外。

    陆封当然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他需要一个进寒冰洞的理由，又不想向父母坦白，重生一事太过荒诞。所以逆转了凝海诀，借助一株普通蚀寒兰，故意让经脉里法力相冲外溢。不出意外，这个理由很快就能自己送上门来。

    不远处的药房，王老头才刚刚打开屋子的门走进去，就见一个高大臃肿的身影跟了进来，定睛一看，原来是两个人，陆封父子。

    王老头一眼就看到陆封的异常，也不啰嗦，急忙道：“快，把娃子放那上面。”说完指了指药炉旁的一张竹席。

    陆恒武气喘如牛，见王老头开始给陆封诊脉，脸上有着着急，又不敢打扰王老头。

    王老头额头皱成了一个横的“川”字，太古怪了，陆封血液流速快到惊人，身体温度却低的可怕，完全不符合正常的医理，有种束手无策的棘手感觉。

    王老头不敢拖沓，怕害了陆封性命，不敢耽搁，急道：“不行，陆封的症状应该涉及到修行了，我无能为力，你快带他去找族里的医师。”

    陆恒武连忙又抱起陆封，都没空多说一句话就离开。

    疾驰的陆恒武神色晦明难辨，看了眼陆封，猛地咬牙，像是打定什么主意一般，反向飞奔。

    陆封的虚弱痛苦不是装出来的，但没有他表现得神志不清，他的思路感官没有受到一点干扰，隙开一条缝的眼睛清楚得看见了父亲的神色变化，心里一跳，隐隐发现父亲不像前世表现出来大老粗的模样，似乎有什么隐藏，前世的陆封，对此一无所知，一直以为父亲就是个莽夫，平日虽然霸道，但疼爱自己，后来代自己受罚，最后死亡。

    陆恒武来到了比旁系居所更简陋的仆从居所，陆封微微侧头，是距离自己家三里左右的下人居所，来这里做什么。

    仆从居所住的人就多了，而且大多没什么亲戚关系，一路上不少仆人诧异的看着陆恒武，有畏惧，讨好神情的，也有避开不想招惹是非的人。陆恒武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仆人房间，房间里摆设极为简朴，只有一张石床，一张方木桌，一个茶壶，一条木椅而已。一个精神矍铄的黑发灰衣老头坐在石床上，看见陆恒武抱着陆封冲进来，眼中精光一闪，屈指一弹，陆恒武身后的木门“碰”地合上。

    玄阶巅峰，或者次地阶！陆封心头剧震。

    “丁叔，救我儿！”陆恒武侧头呕了一口血，挡了下陆封，没让陆封溅到血污。

    灰衣老头微微颔首，起身接过陆封，对陆恒武道：“少爷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