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歌姬的绝唱 【34】主谋者？

    林中之城亚古捷斯，今天也飘着细蒙蒙的雨。

    然而就在这样的细雨中，一个年轻的男人却毫不在意地坐在一块宽敞的石台上，仍由那些冰冷的触感点在自己的脸上。男人穿着华美的长衣，手里蹲着水晶酒杯，遥望着，目光的尽头，是一片街道，灯火照亮着一间间店铺上的徽记，全是卢纳家的家徽。

    而在这一条条商街的中央，则是一片奢华的宅府，那辉煌的灯光，仿佛是在宣告着自己作为统治者的无上地位一般。

    这是他的家族。

    这理应是他的家族。

    他，就是这个家族真正的继承者，

    但是，却有人顽固不化地夺走他应有的这一切。

    对于这种人，除了赐予他们毁灭以外，没有什么更合适的了。

    男人微笑了起来，那张宽大的脸也随之露出了一丝儒雅的味道。

    最开始和他打交道的，或许都会感觉他是一个宽厚和善，稍微有点木讷的人吧，然而只有那些了解过最近这个亚古捷斯所发生的事情的人，才会认识到，这个不满三十岁，长相还有点丑陋的男人，有着多么狠辣的行事方式。

    此时，男人在心里不由得感谢了一下那位大人，虽然对于那位大人来说，这一切大概仅仅只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但是正因为它的出现，因为它慷慨赠予的“翎毛”，自己才有机会实行这样的计划呢。

    想到这里，男人的表情显得更加的志在必得，他伸开了举着水晶杯的手，侍立在其身后的某人心领神会，手持着酒瓶走了上前。

    “酒虽是美酒，多饮却会伤身呢，少爷。”

    酒液缓缓倒入，然而伴随着在男人耳边响起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男人呆滞了一瞬，紧接着却又咧嘴笑了起来，他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酒杯砸在桌面上发出了一声沉响。

    “今夜有如此美酒，即使伤身又如何？”他爽朗地笑道，眼神中隐隐有着轻蔑的色彩流露着，“喏，你也喝吧，顺带的我还想问问你把我的老仆弄到哪里去了。”

    “呵呵，那就谢过少爷好意了。”

    那个年轻的声音如此回答，声音的主人放下了酒瓶，悠悠地走到了男人面前，背对着他，目光也投向了远处的卢纳家。那是一个修长而略带瘦弱的身影，一身黑色的礼服，纯白色的手套，覆盖在脸上的像小丑一样的白色面具，看起来似笑非笑的。

    “三天前，发生在林海里的那场躁动，不知道少爷可有听闻？”

    面具男转身问道。

    男人慵懒地坐着，眯起眼睛盯着这个不速之客：“亚古捷斯林海，每天的大小情况数不胜数，即使是我，也不可能了解详尽。”

    “三天前，我们穆拉·阿兹纳布鲁家的大小姐，在运送一件神化武装的路上，被一群来历不明者袭击了。”面具男不紧不慢地陈述到，甚至丝毫不避讳神化武装的存在，“虽然幸得一位骑士长和一位奏者的出手援助，没有造成什么糟糕的结局，但作为小姐的仆人，这件事情我还是有调查的必要呢。”

    “穆拉·阿兹纳布鲁家啊……呵，这可真是辛苦了。不过，先生莫非是希望我出手助你们将这伙人擒获吗。恕我直言，在这亚古捷斯，所谓的来历不明者实在是太多了，他们的小动作，也确实不在我们的管理范围之下。”

    男人俯下了身体，干脆自己倒起了酒来。

    “当然不是，毕竟我想找的并不是那些喽啰，而是这一切的主谋者，更何况，当晚的袭击者，大概是全灭了吧，或者说，即使有侥幸活下来的，那，恐怕已经在少爷你的手里了，不是吗？”

    握着水晶酒杯的手，隐隐地似乎有青色的血管紧绷了起来。

    “……哦，不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面具之下，发出了一串诡异的笑声。

    “人类，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

    “人类，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

    狭窄的厨房里，白发青年一边勤快地翻动着锅里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金黄色食材，一边用聊家常一般的语气说道。

    “近乎病态地渴望权力，急切地想要得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想要让任何人都服从自己。哪怕是这份权力迟早会是自己的东西，甚至只要到了下一天就会属于自己，他们，依然会为此做出过激的行动。”

    “为了这份权力，他们会不惜一切地追求力量，毁灭掉一切有可能与自己争夺权力的人，不管那是谁都好。”

    将铁锅里热气腾腾的炒鸡蛋倒进了瓷碗里，巴瓦鲁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手指，那道只剩了一条疤痕的伤口。与此同时，一抹艳丽的金色，则是再次闪过了他的脑海……

    “那时候，我还没能明白，为什么，幻会想要饕餮舌。”

    “虽然她声称饕餮舌的力量会让穆拉·阿兹纳布鲁家走向繁荣，但是……这真的是那一族的愿望吗？

    “按理来说，拥有一名地阶骑士坐镇的穆拉·阿兹纳布鲁家，掌管着的是纹谭帝国最大的精气教育机关，不管是势力、名声还是影响力，都不是蓝家可以比拟的，然而实际上是，这两家之间虽然小摩擦不断，但一直以来都始终没有越过那一条线，保持着一个比较安静的状态。”

    猩红色的瞳孔，冰冷的光芒依旧。

    “大概，她真正想要对抗的事物，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穆拉·阿兹纳布鲁的族人本身。”

    正因如此，幻才会想要将饕餮舌的秘密永远地藏在穆拉·阿兹纳布鲁家之中，想要更多地占有这份功绩……

    正因如此，蓝梦才会想要抓住神化武装的把柄……

    正因如此，这两个曾经算是“朋友”的大家闺秀，才会以这样的形式，彼此刺出阴谋的利刃……

    然后，正因如此，自己和妈妈，才会被卷入这种没有道理的纷争之中。

    人类，总是在对付自己的同僚的时候才会表达出最大程度的智慧和坚决。

    正如同那个至今依然紧盯着那个还不属于自己的家主之位的人，亚斯·卢纳，一样。

    ………………

    “一个野心勃勃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温顺样儿的年轻人，以及一个迟迟不肯对他放下戒心的老一辈家主，在这中间假如有神化武装这种东西作为导火索的话，会发生一点什么出格的事情，确实不是不能理解呢，你不这么认为吗，少爷？”

    神化武装的存在或许不能颠覆整个亚古捷斯，但对于一个卢纳家来说，却是足以左右局势。而想要强夺神化武装的话，断绝它和契约者的关系则是必要的，但如今明面上存在的神化武装，不是被国家势力谨慎保护着，就是被某些超级强者所拥有。可想而知，这饕餮舌，对于某人来说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面具男侧着身子，紫色的右瞳看起来笑眯眯。

    他，就这样笑着。

    笑着，看着这个继承了卢纳之名的年轻男子。

    而对应着，那手执水晶杯的男人，瞳孔中那种轻蔑的色彩却依然没有变化。

    “呵，宁愿冒犯穆拉·阿兹纳布鲁家，抢走神化武装，也要杀死自己的亲祖父，把家主的位置拿到手？”男人把玩起了手中的杯子，看着杯中的酒液慢慢摇荡，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所以呢？你今晚就是想跟我说这种无聊的推论？”

    “不，这充其量也只是开场白而已。”不料，面具男却摇了摇头，“要说为什么的话，因为亚斯·卢纳，并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酒液，归于平静。

    “……哦？”

    “凶兽兵装饕餮舌，能够让她变得那样躁动的，想来也只有同为‘四凶’的其他存在了。蓝色的翎毛，引动风暴雷霆的力量，还有那种‘人类杀’的特性。而据我所知，那种力量的主人，前段时间似乎还在格里芬国中活动着吧？”

    面具男一翻手，精气在手掌中凝结成了一道深蓝色的翎毛轮廓。

    “那位袭击者所使用的翎毛，虽然同样可以有效地击穿任何人类的精气，但其本身却并不是灵装之类的器物，充其量，也只是她分离出来的一丝力量而已，即使放着不动，大概也顶多只能维持三四天的时间吧。”

    男人阴沉着脸：“你想说，这种……奇怪的力量的主人，就在这个亚古捷斯的附近？”

    面具男微微颔首，笑道：“哦，当然，我一点也不怀疑亚斯少爷和格里芬国有什么出格的联系。要说为什么的嘛，因为，我熟悉她的个性。要逗她开心其实不复杂，只要多陪她‘玩’就足够了，问题是，要经受得住她的‘游戏’，少说也要有中位骑士长以上的实力才行。”

    “……”

    “现在的亚斯少爷可还没有掌握这种力量，更别说直接求得她的翎毛了。所以，亚斯少爷的身后必定还有另一个‘朋友’，这个人不但实力了得，而且还能和格里芬有所联络。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和亚斯少爷很有可能不是一般的交易关系，而是某种……能够让他更加　信任的联系。”

    面具男将手中的精气轮廓捏碎。而坐在他面前的男人，则是逐渐露出了一副感到无趣的表情，他将水晶杯的酒水随意地倾倒着，看着那些酒液在半空中被自己的精气点燃，变成了一团紫红色的火焰。

    看着这团火焰，面具男只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亚斯少爷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但至少也不是一个蠢人，他知道自己抢来的神化武装假如在明面上使用很大可能会招来祸患，所以，他干脆和那个可亲的‘朋友’约定，由自己出力杀掉神化武装的主人，以饕餮舌为代价，换来……弗莱·卢纳的命，以及自己想要的家主的位置。”

    说到这里，面具男又抬头望了一眼，那位男人的脸色，此时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于是，他的一只紫瞳再次露出了浓浓的笑意。

    “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曾经有这么一个天赋绝伦的人，出生于大家之中，却因为家族无意中犯下的重罪，被当作了牺牲品，投入了帝国的死牢之中。”

    “这个人徘徊在生死线的边缘，但幸得骑士帝的怜悯，得以重生。出于仇恨，他宁愿接受了敌国的招徕，凭借那个国家的支援得到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并且再次取到了他在帝国的地位。”

    “他怨恨他的家族，怨恨那个家族的统治者，但他十分谨慎，表面上积极地开展生意，向这个家族抛出了橄榄枝。家族自然没有察觉他的怨念，而很快，这个人也知道了，他的兄弟，同样也在对那位老人不怀好意。或许是因为目的相同，这位兄弟不久就信任了这个人。”

    “当然，这位兄弟没能想到的是，这个人不仅想要那位统治者的命，更是想要彻底地毁掉这个家族。不管他是成功还是失败，整个家族都必定会被拉扯进一场混乱之中，也就是所谓的，不攻自破。”

    “那么，现在提问，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他，一手按着那张滑稽的小丑面具。

    紫色的瞳孔，显得愉悦，显得戏谑。

    瞳孔中倒映出来的，是一张弥漫着杀气的脸。

    “这个，导演了这一切的人……”

    卢纳家失落的后继者……

    现任的亚古捷斯青军统领……

    “雷纳德·卢纳。”